她猜過溫澤念是不是喝多了,隻是聲音聽起來很清醒,或許溫澤念這樣的人,喝醉了聽上去也是很清醒的。
可她猜錯了。
因為到這通電話的時候,溫澤念的聲音裡有明顯的酒意露了出來。
先是一聲呼吸,不沉,卻恰好足以讓人聽清。
這讓溫澤念開口說話前出現了一個微妙的停頓,然後她才說:“孟寧。”
漫長的沉默,直到孟寧捏著手機“嗯”了聲。
她又比平時略重的呼吸了下,說:“下樓接我。”
不是疑問句,而是祈使句。
******
孟寧很快的套上一件衛衣,想了想還是又把衛衣脫下,穿了內衣,又重新套上T恤和衛衣。就下樓這麼一會兒,她懶得換也來不及換短褲了。
趿了雙平時出門的人字拖,蹬蹬蹬下樓。
這時已快午夜,樓下那間水果店也關了,隻剩小超市還堅守陣地,隻是門口的貓不知跑哪去了。
昏黃的路燈下很空蕩,孟寧捏著手機,下意識就想給溫澤念打個電話,抬了下手卻又放下了。
她們這棟舊樓鄰三個街口,除了她現在站的這裡,無外乎向左、向右兩個選擇。
她在心裡跟自己打了個賭,向左走去。
其實這行徑挺無聊的,要是賭錯了邊,還累得溫澤念和司機多等一會兒。但她往前走,又往前走,隻聽到自己拖鞋沙沙的聲音。
然後她真的看到一輛車停在那裡,在煦暖的路燈下,在空曠的夜色中。
她把手裡的手機捏緊了些,像要尋著個什麼抓拿。走過去敲了敲車窗:“Gwyh。”
其實在這樣的場景裡喊英文名有些荒誕,因為太生活了,太日常了。
車門從裡麵打開了,孟寧後退半步。
溫澤念獨坐於後排,好像一直闔著眸子,直到孟寧過來敲車窗才張開,被路燈晃得閉了一下,又張開,眼尾微垂著,臉上與其說是笑意,不如說是慵懶。
孟寧到這時確定,溫澤念喝多了。
她就那樣倚坐在出租車後排望著孟寧,路燈燈光撲火的飛蛾般環繞著她。她穿著被偷拍的那一身正裝,盤著發,麵向孟寧的右耳上是一顆很小的鑽石耳釘。
襯衫被夜色泡得更軟了些,又或許是她自己多解了顆扣子,更分明的鎖骨露出來,瓷白一片。
孟寧盯著那襯衫領口莫名有點不高興。
“你不是讓我來接你麼?”她說:“我來接你了。”
******
溫澤念坐在車後排挑唇。
這是她叫的專車,司機都帶白手套的那種,她對司機說“謝謝”,而後下車。孟寧猶豫了一秒要不要去扶,可看上去溫澤念哪怕穿著細高跟鞋也站得很穩。
她今天的高跟鞋應該比平時高,走在孟寧身邊,高出半個頭去。
她對司機說“謝謝”,但不對孟寧說“謝謝”。她的酒氣上來,下了車反而覺得熱,脫下西裝外套搭在一邊手臂上,襯衫領軟得足以讓她頸後的那片瑩白露得更分明,柔軟的下擺塞進黑色的西褲,掐出盈盈一握的腰肢。
她問孟寧:“你家幾樓?”
“四樓。”
她點了個頭,率先向樓棟口走去,倒像是她在領著孟寧似的。
其實她那一身與這種舊街窄巷格格不入,老樓沒電梯,樓梯的每一階也低矮,她的闊腿西褲為著拉長比例,做得長些,蓋過高跟鞋麵,褲腳很微妙的掃著台階。
孟寧盯著她褲腳,心想那一條西褲價值幾何,畢竟那格外襯腿型的剪裁一看就要價不菲,孟寧替她有點心疼。
大概走到三樓又三分之一,很遠處傳來市區一座古鐘樓低沉的鐘聲。不少市民寫信投訴過這每晚午夜準時敲擊的回響,說是擾民,事實上你若睡得沉,是絕不至於聽到這鐘聲的。
比如現在這棟樓裡,聽到的隻有溫澤念和孟寧。
溫澤念轉回頭來,孟寧正要轉過一個轉角,跟溫澤念大概隔開五六階的距離仰視著她。
溫澤念口紅的顏色剝脫了些,薄唇微翕了一下,好似要說些什麼,卻最終沒有,轉身繼續往樓上去了。
孟寧仰望著她的背影,低緩的鐘聲回蕩在她們身後。
灰姑娘在午夜失卻了她的魔法,美夢乍醒,馬車重新變回南瓜。可在這距離春節還有四天的午夜,溫澤念沉靜的踩在沾了灰的舊樓梯上。
像一個不切實際的夢,走入了生活。
******
孟寧掏出鑰匙來開門,轉了半圈,回頭跟溫澤念說:“有兩個朋友跟我合租,祁曉你知道的,還有個女孩在廣告公司工作,叫宋宵。”
“我明白。”溫澤念說:“噓。”
她一手拎著奢品包,另一隻臂彎裡搭著短西裝外套,等孟寧拉開門,她先進去了。
“Gwyh。”孟寧在她身後忍無可忍的壓出氣聲:“你可不可以拉拉你的襯衫領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