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澤念說的往事孟寧記得。
那時候溫澤念還沒改名,還叫溫敏,因吃激素藥而麵龐浮腫,原本殊麗的五官隻能尋到依稀的蹤跡。
那日她倆一同值日。那時孟寧的確如溫澤念所說,性格開朗得多,也不忌憚使壞。
她從家裡偷來一罐啤酒,問溫澤念要不要喝,溫澤念搖頭拒絕。
現在想來,她倒和溫澤念完成了許多的人生第一次,比如人生第一次偷偷抽煙——以實在苦澀而抽一口便立即丟掉終結。
也比如人生第一次偷偷喝酒——啤酒不算好喝,但比嗆鼻的煙味容易接受,她吞下整罐,喝的時候感覺沒什麼,喝完後頭開始發暈。
她枕著一隻手臂伏在課桌上,另一手把易拉罐在課桌裡捏得哢嚓作響,溫澤念坐在前座望著她笑。
她感到眼皮都在發燙,掀起一點努力去看溫澤念。其實視線已模糊,連帶著溫澤念的五官都模糊,隻感到溫澤念一雙含笑的眸子亮亮的,還有身上一陣軟軟的香。
無論那時的溫澤念校服之下怎樣穿著舊衣,卻總是很乾淨,也很香。
孟寧也不知自己怎麼想的,莫名其妙的說:“如果我親你一下的話,你會尖叫嗎?”
溫澤念愣了下:“可我們都是女生啊。”
那年代在經濟不發達的內陸城市鶴城,這種事並不普遍——或者換個說法,公開的並不普遍。
“哦。”孟寧趴回自己的手臂上說:“哈哈。”
事後孟寧回想,那大概是她第一次性彆意識的覺醒。
雖然她從沒談過戀愛,但就是從那一刻起,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喜歡女生。
時間線回到現在,當年麵目模糊的女生自身後擁住她的肩,一張臉美得驚心動魄。
記憶裡發燙的眼皮牽連了現在,她感覺自己的睫毛根開始灼燒:“我們打車回我家,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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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寧去酒吧門口等,溫澤念去跟祁曉和宋宵打招呼。
溫澤念說孟寧有點喝多了,她們得先走。
“好好好。”祁曉立刻說:“請請請,彆客氣啊千萬彆客氣。”
宋宵沒忍住撲哧一聲笑。
溫澤念說她結過賬了,讓她倆在這慢慢玩,祁曉不好意思:“哪能讓你結賬啊。”
溫澤念說沒事,祁曉隻好承諾:“你放心我們肯定慢慢玩,玩得很慢很慢。”
宋宵又笑了。
溫澤念拎起自己的西裝外套搭在臂彎,又拎起包,衝她們點點頭便走了。宋宵問祁曉:“你每次跟她說話那麼緊張乾嘛?她應該不是你喜歡的類型吧?”
祁曉歎口氣:“哎,你不懂,這是姬圈裡一門很重要的學問,叫‘姐學’。”
宋宵瞧著她。
“我不是跟你說過嗎,為什麼Gwyh被傳為姬圈天菜呢?因為圈裡人均戀姐。有一種姐的存在就是,無論你喜歡什麼類型,她通吃,你明白吧
?()”
也不是說你真要跟她怎麼怎麼樣,那就是一種向往的本能,你明白吧??[(()”
宋宵說:“我一半明白一半不明白的。本來不怎麼明白,看了Gwyh又好像有點明白。”
祁曉喝口酒:“你慢慢領悟。”
“不過,”宋宵問:“Gwyh是不是真的有點喜歡孟寧?我怎麼看她倆都覺得不太對勁。”
祁曉大手一揮:“不是那麼回事,本來剛開始我也有點疑惑,今晚聽她講了以前的事,我瞬間明白了。你聽我給你捋一遍啊。”
“Gwyh以前過得挺慘,那時候孟寧眾星捧月,是學校焦點,對吧?結果十多年過去,兩人位置對調。就像,怎麼說呢,”祁曉忖了下:“就像你衣錦還鄉,路過村頭之前根本消費不起的小賣店,還不得衝進去買它個十打泡泡糖。”
“其實我跟孟寧討論過這個問題,那時孟寧說Gwyh像在放煙花,我還一知半解,現在全明白了。就是報複性消費唄,跟青春期向往的人圓一場舊夢,拚命秀現在的自己多有能力。”
“放什麼煙花?”
“哦你還不知道,就是孟寧有天在島上吃了青豆過敏了,島上沒有她需要的那種藥,Gwyh讓直升機從市區給她送過去了,加上Gwyh還是從晚宴出來給孟寧拿藥,一身火焰紅的晚禮服跟拍mv似的。你說這段關係裡誰更爽?我覺得是Gwyh,把青春期那點自卑的小心思都補齊,然後一個多月過完,她回到自己的世界裡去過自己的生活,青春期這就算正式畫上句號,可以拋在腦後了。”
“不過孟寧也不輸。”祁曉又認真思考了下:“畢竟Gwyh現在是姬圈天菜嘛。這段關係裡隻要沒人陷進去,就沒什麼輸家。”
祁曉比了個浮誇的手勢:“Win-w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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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門口,溫澤念拎包出來,找到孟寧。
酒吧為營造調性,紅磚牆刷了一半,另一半參差的裸露在外,連磚塊壘砌間的灰色水泥也能瞧得一清二楚,好似某種後現代風格。
孟寧穿一件灰色衛衣,正靠著牆抽煙,說不上是被那紅磚牆凸顯出來,還是跟那灰水泥融為一體。
她是有點喝多了,眉眼微微往下垂,唇邊也不知為何帶著種意味不明的笑。好似那笑是罩在她臉上一層保護色的麵具,戴久了,就摘不下來了。
這時正是酒吧往來進客的時間,溫澤念站在酒吧門口,跟她隔著遠遠的距離,望向她的視線時而被人群遮擋,時而又貫通。孟寧一雙黑白分明的秋水般的眼,時而隱去,時而又露出。
前些日子已有春夜的跡象了,今晚沒雨,卻不知怎的風又回光返照的反撲,撩動著孟寧額邊的發,唇邊那點猩紅的煙火也被吹得明滅不定。
她就掛著那抹笑意,眼神隨風漫無目的的掃,直到望見溫澤念時,一怔,唇邊的笑意褪了一瞬。
這時又一陣人群阻隔了兩人對望的視
() 線,其中有人居然已開始穿短袖,露出半截花臂。
等那群人走開後,溫澤念想,或許那層保護色的笑又已戴上孟寧的臉了。
可是沒有。
當她們之間隻剩夜,隻剩風,隻剩稀薄的空氣。
孟寧還沒變回那樣的假笑,含煙望著她,清朗的雙眸裡甚至透著絲迷惘。
溫澤念的心說不上怎的被揪了下。恰好這時酒吧出來群年輕女孩,其中一個跟朋友耳語幾句,向著孟寧走去。
孟寧這時才又恢複了往常的笑意,也不知在跟女孩說什麼。
溫澤念踩著高跟鞋走過去。
是女孩先轉頭看向她,孟寧的視線才跟著看過來的,唇邊掛的笑就帶了那麼點狡黠。
溫澤念摸出一支煙:“不好意思,有煙,沒火,看你打火機挺好用的,能借個火麼?”
孟寧笑:“你從哪看出我打火機好用?”
溫澤念眨了一下眼說:“直覺。”
孟寧便衝著來搭話的女孩說:“抱歉,不空。”又衝溫澤念揚揚下巴:“新朋友。”
女孩看溫澤念一眼,走了。
孟寧含笑直起腰來。
溫澤念瞥她:“去哪裡?”
不是打車回家麼?孟寧望著她,視線裡這樣說。
溫澤念揚揚指間的煙:“你還沒給我點火。”
孟寧挑唇:“你還真點啊。”
“當然。”溫澤念:“自從丟了打火機,我拿C酒店的打火機總是拿不住,不一會兒就不知丟哪兒了,煙都比以前抽得少了。”
她像是問孟寧,又像是自問:“打火機到底去哪了?”
“我哪知道。”孟寧給溫澤念點火時到底心虛,垂眸盯著溫澤念腳邊的影子。
今夜風大,溫澤念的掌心圈成半弧形護上火苗,並沒貼住孟寧的手背。
溫澤念克製的時候,好像會顯得更性感一些。
譬如那通體細白的女士煙太適合她冷白的手指,她就著孟寧指間的火吸了一口,又直起纖腰,塗大地色口紅的潤澤的唇,緩緩飄出一縷煙,風一吹,就散了。
孟寧靠回牆麵抽完自己的煙,溫澤念站她對麵抱起一隻手臂,高跟鞋踩在地上的角度很好看,呼吸間一股比夜風更涼的薄荷味。
孟寧忽然道:“你能把西裝穿上麼?”
西裝從溫澤念出酒吧後仍一直搭在臂彎。溫澤念說:“我不冷。”
“我知道。”孟寧說著吐出一陣煙,風吹得嫋嫋,也不知升騰至半空會不會跟溫澤念指間的煙霧攪擾在一起。她說:“可我看不得你的襯衫領子那樣。”
平直白膩的鎖骨,露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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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灰被風一揚,飄散得像往日裡的故事。
發絲在風中被拂亂,又泄露了人的幾分心思。
孟寧陪著溫澤念抽完一支煙,兩人一同去打車。
她跟在溫澤念的身後,在溫澤念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