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2 / 2)

溫水潮汐 顧徠一 13062 字 8個月前

的角度低低笑了下。

覺得自己現在挺像打火機小販。

扣下溫澤念的那個。買來打算送給溫澤念的那個。還有她自己的那個。每次帶的用的,都不一樣。

譬如現在,自己的打火機剛剛給溫澤念點過煙,火石好似還帶一絲微燙。另有本打算送溫澤念的二手打火機,裝在她口袋,每走一下就撞著她的腿。

上了出租,前座沒了祁曉,但兩人還是維持來路的姿勢。一人固守一邊車窗般,座椅中央留出足夠寬的界限。

孟寧偷偷瞟溫澤念一眼。

她本以為溫澤念喝多,但現在看來,今晚的酒對溫澤念來說不算什麼,眼神猶然清明。小半張側臉的線條總讓人聯想起古希臘的神像雕塑,因足夠美麗而顯得絕情。

溫澤念敏銳捕捉到孟寧的視線:“看我乾什麼?”

“喔,沒。”孟寧收回眼神,再次投往窗外:“就是在想,以前的事,你其實沒必要跟祁曉說。”

又不是什麼愉快記憶,何苦自揭傷疤。

溫澤念看她一眼,她笑笑:“祁曉看起來滿嘴跑火車,其實嘴挺嚴的,不用擔心她會往外說。隻是,可能我這人想得多,總覺得不想讓其他人知道的事,任何人都不要告訴的好。”

溫澤念視線在她側頰逗留一陣,發出的那聲輕笑,混在司機正在聽的深夜電台廣播裡。

“其他人知不知道的,也沒什麼。”溫澤念說:“都是過去的事了,沒什麼好在意的。”

孟寧對著窗外勾唇。

嗯,溫澤念不避忌,是因為過往已過,在繁花錦路的現在裡,連結成的疤看上去都像花瓣形狀。撫上去已不覺痛,隻留一抹值得多聽幾首抒情歌的悵然。

所以溫澤念可以笑得大方,輕描淡寫說句“不在意”。所以溫澤念可以重逢後撩一撩她,彌補青春期那些小小的不甘和遺憾。

不像她,過往的傷從未痊愈,輕輕揭開結疤的邊緣,發現裡麵早已潰爛流膿,就算清創,空留一個見骨的大洞,也早已沒了愈合的希望。

所以小心謹慎,步步為營,在溫澤念傾吐過往的時候想要阻止。

所以瞻前顧後,心思深重,在溫澤念撫過自己掌紋時,總覺得其中的情感意味過濃。

其實有什麼的呢。

看一看現下坐在她身側的溫澤念,早已變成了和過往截然不同的人。

她不該疑心。她應該明白,和溫澤念待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溫澤念對過往的興趣止步於那些青春期的遺憾,所以溫澤念的做派大手筆而浮華,來給她織一場綺夢。

所以溫澤念記得她過往的開朗,在發現她現下變得沉鬱後,從未對她提問,從未生出任何探究的心思。

溫澤念隻是在回答完她的提問後,靠過來,把頭輕輕倚在她肩上。

她不著痕跡的吐出一口氣,下巴貼上去,蹭了蹭溫澤念柔膩的額間。

溫澤念覺得受用,頭往她頸窩裡又鑽了鑽,一手伸過來握住她的指尖

。她的指尖化作春日裡蘇醒的蟲,一根根鑽進溫澤念的指縫,蜷回來,與溫澤念十指交扣。()

摁下出租車窗,窗戶緩緩降下一半,她又覺得開得大了些,略微升回去一點。她隻需要手掌那麼寬的一道窗縫,讓夜風灌進來,她與溫澤念都盤發,可溫澤念的碎發被風拂亂掃在她頸間,癢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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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窗外的路燈有種殘忍的慈悲,分明低頭窺探著人間,腰卻直挺挺的一副無悲無喜的模樣。燈光變作舊明信片的黃,一切景色都被塗得複古而曖昧,人坐在裡麵都生出了幾分電影感。

孟寧扣著溫澤念手指,莫名其妙的想:

車窗。夜風。路燈。昏黃。依偎。

真把這一幕製成明信片的話,不知會不會有人願意買。

她會。她會假裝不經意走進掛風鈴的小店,信手拈起一張,凝眸仔細去瞧那出租車後座看不清麵容的相依身影。然後管老板娘借一隻暗藍色調的鋼筆,在明信片背麵寫自己的名字“孟寧”,然後仿著溫澤念的字體寫字母“G”。

那墨水必得是上好的,帶一點適合回憶的桂花香。一直到此去經年,明信片的圖樣都模糊,裝明信片的鐵盒也鏽跡斑斑,還能瞧見背麵那明晰的字跡——“孟寧”,和“G”。

也許撿到明信片的人,至少會猜一猜,“G”到底叫什麼名字?

她亂七八糟想著這些不著邊際的事,感到溫澤念的吐息輕輕打在她頸窩。她把溫澤念的手指扣得很實,畢竟跑開這電影感的昏黃濾鏡,她們坐在一部老式出租車上,正開往老城區的舊樓。

等下了高架,路邊就會出現鹵味攤,水果店,小小一爿花店不賣昂貴的路易十四玫瑰,賣十塊錢一捧的平凡花束。

這樣的生活離溫澤念太遠了,遠得連一向謹慎的孟寧都覺得沒了替她避忌的必要。畢竟和孟寧的一場幻夢做完,她遠走高飛,再不可能出現在這樣的置景裡。

孟寧說話時壓一壓下巴,貓一樣反複輕蹭著她的額:“累了麼?累的話可以先睡一會兒。”

溫澤念大概覺得她今晚乖得過分,疑心有詐,玩笑一句:“你不會趁我睡著,把我一個人扔在車上吧?”

孟寧笑笑:“是這麼想的。”

她坦然承認,溫澤念反而確信她沒逃跑的心思。溫澤念真的有些累了,跟那些投資人周旋一天著實耗神,又或許是孟寧纖瘦的肩膀太好依偎,不噴香水,帶一些女孩子天然的清香。

連減震不佳的車身晃動都變作了某種催眠的節奏,她放鬆下來,睡了過去。

等車開到舊樓下,司機扭頭:“到……”

孟寧壓低聲打斷:“師傅,您在這多停一會兒,等我朋友醒醒酒。表您繼續打著,錢我照付。”

司機扭頭瞥後座睡著的女人一眼。

開夜車是件讓人疲乏的事,他對乘客一向無太多觀察。直到這時才發現,後座女人穿一身西裝,看麵料就是上等材質,反倒是另個女人穿灰色衛衣和牛仔褲,除了同樣姣好的麵容,這兩人實在太過

() 不同。

在想象裡,應該一人端著那什麼牌的咖啡走過高聳入雲的CBD大樓。一個騎著共享單車趕去不知名小公司,車把上掛著一盒買來當早飯的腸粉。

不知這樣的兩人為什麼如此親近。

他的視線難得帶了點探究的八卦,但對他提出要求的女人已扭臉望向窗外,一臉清冷卻又自然,好像這是一件無比順理成章的事。

人都是這樣。當對方表現得太過自然時,你難免會想:對啊,有什麼奇怪的嘛?

他扭回頭,打著表不熄火,車載深夜電台低低的放著,權當他偷出來的一次小歇。

過了多久?他瞥了眼不停跳動的表,往後看了眼。

麵相清冷的女人察覺他視線,看了眼計價器,仍是一臉淡淡的沒任何表示,又扭頭去看窗外了。

司機內心吐槽:得,彆看人家穿得普通,估計也是有錢人家的小姐玩低調,就這麼打著表在路邊睡覺也一點不心疼。

直到她肩頭的西裝女人直起身:“什麼時候到的?你怎麼不叫我?”

“剛剛。”孟寧拉開車門,牽她下車,自己坐上副駕:“師傅,多少錢?”然後掏出手機掃碼付款。

等她下車,出租揚長而去,溫澤念問:“你是不是讓我多睡了一會兒?”

“嗯。”直接否認的話太假了,孟寧道:“不過沒多久。”

“出租車費多少?我來付。”

“知道你有錢。”孟寧懶散的笑了下。

溫澤念停下去拿手機的手,看著她。

“你上次不是給我送過敏藥了麼?我也沒給你直升機的費用,我也給不起。”孟寧咧嘴笑笑:“出租車費我還是給得起的,算我謝你,行麼?”

溫澤念放棄拿手機的打算,默認了孟寧的說法,臉色轉淡:“你算得倒清楚,我給你一,你就還我一。”

路燈昏暝,孟寧借著水果攤接出的多一個燈泡去看她的臉,心想:多可惜。

分明溫澤念睡飽了起身的臉帶一點難得的迷蒙,矜傲消解,有種美人懶起難得一見的嬌柔,在那張五官濃鬱的臉上藏得隱約,藏在微挑的眉毛,瀲灩的眼,和些微拖長的語調裡。

讓人想起開在夜裡的芙蓉瓣。

那樣的美不該轉瞬即逝。這是一個夢,即便溫澤念出了島來到她的生活,但她們的夢以溫澤念的離開為界線,隻不過是換了生活化的布景而已。

夢裡該留駐一切的美,一切的繾綣多情,而不該有多餘的情緒。

她牽溫澤念的手走進樓棟,走到二樓的轉角處停下。

溫澤念疑惑:“你家不是在四樓麼?”

“是。”她摟住溫澤念的纖腰。

溫澤念驚異了下,為她意外的主動。她心思重,每次往返踏過這樓梯的時候,祁曉和宋宵絮絮聊著天,她沉默想著,原來月光照在二樓轉角的這一處,是最美的。

讓人有想戀愛的心情。

那時的她婉拒了所有追求者,距離感情很遙遠。這時她卻放肆摟著溫澤念的腰肢,含笑低聲問:“我在這裡吻你的話,你怕不怕?”

溫澤念一手捧上她的臉,主動吻了上來。

舌尖溫柔的逗弄唇齒,月光般惹人沉迷。孟寧闔上眼,其實這棟老樓除了她們這一戶,都是些住了半輩子不願搬離的老年人,這時間根本不會再有人走動。

接吻的聲音像月夜下流淌的溪,把人的心思攪得濕淋淋。

直到兩人的唇分開,溫澤念又輕撫了撫她的臉,也許見她一直含笑,溫澤念又捏了捏問:“一直看著我做什麼?”

她這時看著溫澤念,與在酒吧門口看著溫澤念時,想的其實是同一件事——

溫澤念,你不可能再喜歡上現在的我這件事,多遺憾,又多美好。

作為一個隨時打算離開的人,隻有這樣,我才敢放肆的讓自己,有一點點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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