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1 / 2)

墮仙 伊人睽睽 17310 字 8個月前

焚火修羅界外,與蒲淶海相連處,天地一色。

浪潮起伏間,一白衣女子盤腿坐於一方古琴前,閉目修行。她戴著兜帽,紗帷與道袍一道被風吹得亂揚。

女子眉目間至清至美,至寒至漠。這般聖潔純澈,讓人不敢褻瀆。隻是她烏發用長冠束起間,又有幾綹發絲紮成精致小辮,撇在肩下,耳下銀墜閃爍,這些讓她多了些親近色。

她在這方地界已經沉坐許久,分明清美,卻如煞星一般,將所有想要逃離焚火修羅界的魔物嚇退回去。

一會兒,一個著杏色袈裟的和尚從焚火修羅界中步出,和尚眉目間疲色深重,目光卻幽涼漆黑。盯著那白衣女子看時,和尚目光轉動,頗有幾分邪性。

白衣女子睜開目,起身。兜帽邊沿的飛紗拂過麵頰,她清清冷冷行禮:“閣下便是阿羅大師的真身,耶華羅大師吧?”

和尚望著她。

女子道:“弟子在外曆練,師父說魔子已醒來,讓我趁魔子實力尚未完全恢複時,斬殺魔子。阿羅大師犧牲自己,常年於焚火修羅界中誅殺妖魔,修真界才無人知阿羅大師真身。”

和尚不言語。

女子微抬頭:“魔子將將蘇醒,大師怎麼,要離開修羅界麼?”

阿羅大師道:“貧僧已鎮守修羅界五千年,貧僧曾與你師父有約,貧僧守此五千年,便換他守。五千年時間已到,貧僧修為有損,實力不濟,恐攔不住魔子。貧僧要離開此地,恢複修為。”

女子點頭,恭敬:“辛苦大師了。”

阿羅大師袍袖在寒風中飛揚,緩緩走向蒲淶海的方向。他身後,白衣女子一直盯著他,俄頃,一把長琴出現在女子臂彎間,琴弦撥動,玄光向前方飛旋殺去。

驟光乍亮,阿羅身形化為虛無,白衣女子快速一旋身,長琴之音掠向自己身後。身後,果然是阿羅再現。

阿羅目中無悲無喜,尚有慈悲:“姑娘這是何意?”

女子冷淡:“大師見諒,魔族多偽,弟子試一試大師!”

她再數招襲去,阿羅大師也不再保留。二人皆實力高強,打鬥間,將修羅界外、蒲淶海前的地界弄得日月昏暗,天地震動。蒲淶海滂湃而嘯,女子飛躍高空,幾道術法之後,身後的蒲淶海升騰而起,洶湧滾滾。

阿羅大師以金身佛像相抵。

兩敗俱傷,二人各退一步。白衣女子抱著琴,麵容微白,她所戴的兜帽在打鬥中被吹入海中,此時露出了她的本來麵目。其清雅其明澈,宛如仙中聖女。

而那阿羅大師微笑,微笑轉為大笑,大笑聲震,天地間氣流隱隱波動,以此回應。

黑色魔氣纏繞,瞬息之間,方才還與白衣女子打得不分上下的阿羅大師,現出了自己的原形——

一披著黑色氅衣兜帽、發間耳上戴滿銀飾的女子,她眉眼輕勾,嫵媚至極,豔麗至極,又頹靡至極。

白衣女子斂目:“真正的阿羅大師呢?”

黑衣女子垂眼笑,慵懶頹廢:“他呀,一個守了五千年的老禿驢,靈力不濟,被我反手鎮壓,有何難的?”

黑衣女子彈彈衣上不存在的風沙,感慨:“外麵的空氣好新鮮呀。活著的感覺真好。”

她撩目,盯著對麵那聖潔萬分的白衣女子,笑吟吟:“小姑娘好手段。我便是你們一直在等的剛剛醒來的魔子,世人喚我‘魔子於說’。五千年不見……”

她語氣微妙,輕輕勾對方一眼,不急不緩:“你是永秋君收的弟子?叫什麼,報上名號。免得死了,隻成為彆人的踏腳石。”

風吹雪衣,抱琴女子淡聲:“龍女辛追。”

於說詫異,將她名字呢喃兩遍:“龍女辛追?竟然為了對付我,收了一名龍女當徒弟……”

她身子倏地消失,下一刻,與龍女貼麵而站。

龍女手中琴再奏玄音,卻被於說赤手揮斷音律。

於說慢悠悠地近距離打量她:“龍族管天下水域,按理說,蒲淶海也算你們的。你可知,也許你師父收你當徒弟,隻是為了不讓我逃出蒲淶海……”

辛追聲音清而靜:“我不在乎。”

——她不在乎師父因何收她為弟子。

她反手一招,再殺向於說:“我承師命,隻為殺你!”

——這是何其冷靜自我的姑娘。

於說冷笑,卻又與對方貼身而戰,時刻誘道:“你這般貌美,待在長陽觀那個全是處.男的地兒乾什麼?你師父讓你殺我,便是要你送死。他不愛你啊!嘖嘖,多麼殘忍的師父呀……追妹妹不如跟了我,姐姐幫你挑滿意男人,我們一起大殺四方如何?”

辛追麵不改色,再一曲殺出。龍族之威蘊於靈氣中,讓剛醒來、實力未完全恢複的於說手臂被劃了重重一道,吃了苦頭。

於說仍在笑,眼眸微眯:“我便喜歡這般烈性的小姑娘。可是姐姐有事,不能陪追妹妹玩了……”

她尋了空隙,身子一躍,縱入了蒲淶海。龍女當即化形,跳海追去。黑如墨的潮水瞬間吞並二人,浪聲朗朗。

蒲淶海危險萬分,世間傳說隻有金鼎龜在其中不會迷失方向……但是,魔族人不怕,正統修士又何懼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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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河川中,講完大道後,各位修士漸次離開。

他們知曉了一些旁的修士不知道的秘密,都興奮萬分,對修成大道、成仙更多了些渴望。雖然成仙極難,但是他們這些進入過三千念的人,總覺得自己便是天之驕子。

各個意氣風發,隻待仙緣。

眾人散後,佛堂中,阿羅大師疲憊而坐,很久沒有動彈。焚火修羅界發生的事,他已然感應到;隻是真身被困,他如此一個分化身,並無其他辦法。

魔子蘇醒啊……

阿羅出神間,聽到輕輕的叩門聲。他抬目,見半敞開的木門邊,薑采手指輕輕在門上敲兩下,對他致意而笑。

薑采走了進來,行禮後觀望他神色:“大師似乎有些累?”

阿羅:“無妨。道法已經講完,薑姑娘為何還留下呢?”

薑采客套一笑:“些許疑問罷了。”

她道:“我方才試探其他人,隱約猜出其他人在三千念中,並未溯往生,知前世。能夠溯往生、知前世的人,似乎隻有我與張道友。”

阿羅閉目:“三千念中發生的事,旁人並不知曉,姑娘不必試探貧僧。貧僧隻是三千念的守護者而已,守護者不會知道裡麵發生的事。”

薑采沉默一下,合掌躬身:“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大師見諒。”

她本意是想從阿羅大師口中再次確認一下:她能夠溯前世是因前世道元與此身相融合,所以她能夠進入前世;張也寧能夠進去,則是因為……他前世為墮仙,墮仙亦是仙。

仙人於三天間彼此感應,這一世的張也寧,是托了另一天墮仙張也寧的福,才能進去追溯前世。

這些緣故,她還本想讓阿羅大師守口如瓶的……

薑采:“不知我是否還有再進入‘三千念’的機緣?”

阿羅大師回答:“不值得。”

——那一天已經什麼都結束了,回去做什麼?

薑采沉默許久。

她想到那漫天大雪,想到冰淵中千萬年等著的墮仙。她輕聲:“值不值得,我說了算。”

但是阿羅已經閉目,再未回答她。薑采等了許久,才歎口氣,轉身離開。

她出了佛堂,見院中小雪簌簌,幾個小沙彌在掃雪。而院中雪地間,張也寧背對著她,手持一燭台,望著天地間的雪出神。

他什麼也沒說,連頭也不回。他衣袍輕輕揚一下,邁步向外走去。薑采拍拍臉,讓自己正常一點,跟上他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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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河川常年清靜,少有人煙。世間道門勢大,佛門偏居一隅,倒是難得有這麼多修士,進入其中。

張也寧和薑采一路走來,便見許多修士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或論道,或玩耍。眾人見到他二人相攜的身影,愣了一下後,便暗笑自己狹隘:

如張也寧與薑采這般的天縱奇才,走在一起,也隻會是討論道法,不可能有其他含義。

薑采終於開了口:“到處都是人。”

張也寧:“……嗯。”

薑采低頭看著地上的雪,唇角浮起一絲笑。他不自在,她反而輕鬆了很多。她開玩笑:“你不卜算一下,哪裡人少些,能坐下說說話麼?”

張也寧沉默片刻,道:“跟我來。”

薑采詫異地抬頭看他一眼,沒想到他居然還真的為這種小事去卜卦了。

張也寧走了幾步,見身後人未跟上。他回頭,她露出笑,饒有趣味地走上前,伸手來搶燭台:“我來拿。總不能又讓你算卦,又讓你拿燭台……累著了可怎麼辦?”

張也寧側過臉,冷冰冰的,沒有理會她。

薑采:……哎,這人,太難交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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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在張也寧的領路下,當真尋了一處灌木叢的地方。靠著矮灌木,薑采屈膝,席地而坐。張也寧端正無比地坐於旁邊。薑采低頭將燭台放在地上時,冷不丁一抬頭,見到矮灌木外連著一道河流,而有人影蹲在河流邊。

薑采:“……”

她看向張也寧。

張也寧淡定自若。

薑采懷疑:“這就是沒有人的地方?”

張也寧撇過臉:“何必這般苛責。”

薑采:“……”

他道:“他們很快就會走了。”

薑采:“哦。”

她有些無話可說,心中也覺得怪異。隻因她一方麵覺得自己和張也寧牽扯太深,一方麵又覺得……不過是相識罷了。

在三千念中一同大道同遊,隻是為了提升修為而已。她心中坦蕩,沒有遐思。可是她和張也寧坐在一起時,又總是覺得奇怪。他的安靜,讓她無所適從。

為了不那麼尷尬,薑采看向那蹲在河流邊的人影。這一看,倒讓她“咦”一聲,覺得有趣。

因蹲在河流邊的人,是巫長夜與雨歸。

她那個從三千念出來後就變得沉默的雨歸師妹蹲在河邊,在用水草編織什麼。巫長夜在她旁邊蹲著,看了半天,忽而不耐煩,從她手裡搶過:

“你笨手笨腳的,我來!”

雨歸麵紅,卻乖乖地將手裡編的水草小動物交給了他。而巫長夜還在囉裡囉嗦:

“你一個修士,不修煉,整天編這種玩意兒乾什麼?玩物喪誌。以後不幫你了!”

雨歸辯解:“隻是覺得要分離了,留一點紀念而已。”

巫長夜驚訝,抬頭:“給我的?”

雨歸低著頭。

他一瞬間呆住,然後扭過臉,粗聲粗氣道:“我們家什麼沒有,誰會要這種連法器都不是的玩意兒?”

說話間,他手指已經靈動地編好了一隻兔子。他低頭看半天,異瞳微閃,於是,在雨歸驚詫的目光中,巫少主手中的草兔子變大,幻化出了一隻真正的雪白兔子,跳入雨歸懷中。

雨歸喜得麵紅:“呀!”

而坐在矮灌叢後的薑采,目光微微移開,看到了站在一棵鬆樹下的清瘦少女,正是巫少主的妹妹,巫展眉。

那一方,巫長夜正在逗弄雨歸,巫展眉靜靜而望。她手指微微張開,絲線在半空中若隱若現,遙遙地飛向那一對男女。她的線準確地纏上自己的兄長,手指輕輕撥動。

搶回兔子抱的巫長夜正在自鳴得意:“這有什麼?我還能幻化彆的……哎!”

他手突然抖了一下,在兔子身上狠狠掐一把。雨歸一聲驚呼,便見巫長夜一拋手,將兔子扔進了河流中。那雪白兔子瞬間被淹沒,散開的水草漂浮上來。

雨歸:“……”

巫長夜抹不開麵子,罵罵咧咧地跳下水。幸好那河流不過半膝高,巫長夜一邊撈水草一邊在罵:

“老子真是倒黴催的……”

雨歸呆了片刻,抱膝而坐,噗嗤笑。她小聲:“跳下水撈兔子的公子多了。

“一邊罵一邊撈的,倒是沒有。”

不遠處,巫展眉收回了自己手中的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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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采與張也寧在矮灌木暗處觀望。

張也寧:“見到有人欺辱人,你不出手?”

薑采愣一下,說:“各人有各人緣法,我乾嘛多事?”

張也寧長眉一揚,微微皺起。他盯著她,目光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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