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春山的回答是:“我這便問師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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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采在魔域修行壓製魔疫時,心亂無比,幾次難以入定。
她一直在想永秋君和魔子的牽扯,卻因怕被永秋君感知到而不敢多想。正是這般心亂之時,謝春山的聲音在她神識中想起來:“師妹?”
薑采一愕:“師兄?”
她這位師兄無事不登三寶殿,將分寸拿捏得格外好。
謝春山便說起自己去人間的目的,趙長陵同行的事。薑采自然知道趙長陵同行的緣故,想到這人是自己一方的,便也沒多說什麼。謝春山要借用她的力量開啟“海市蜃樓”,薑采笑一聲,微懷念:
“沒想到賀蘭圖的法寶,還有再用上的時候。”
謝春山:“哦,那個小王八?”
薑采:“人家是金鼎龜,全身都是寶,很珍貴的。”
謝春山道:“劍元宮的吉祥物嘛,知道,知道。”
薑采責怪謝春山幾句,但也沒再多說賀蘭圖。賀蘭圖如今乖乖地學習劍法,她前世所警惕的事不會發生,她也不必說了。
如是一番,師兄妹二人交流了打開“海市蜃樓”的心法後,謝春山聲音要離開時,薑采猶豫了下,道:“師兄,要小心些。”
謝春山:“小心什麼?”
薑采沉思一會兒,慢慢說:“我不是很確定,但是……你小心被感知到。”
謝春山當即一凜,“感知”二字,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永秋君。
這世間可以感知的人很少。
張也寧可以感知月下任何事,但若是小心張也寧,薑采便會直接說,張也寧的感知隻會在月下有用,她如今在魔域,他的感知能力對她不生效。
那麼除了張也寧,謝春山知道的可以感知的人,隻有永秋君了。
隻要提到仙人名字,仙人便可感知到。
薑采連名字都不敢提,卻已經提醒了謝春山。
謝春山從神識中回到現實,略微出神。他要查的人是傲明君,和永秋君可沒有什麼關係……不,從上古時代活過來的人一共就三個,哪怕沒關係,恐怕也彼此是認識的。
謝春山微妙地看眼旁邊一無所知的趙長陵,目光閃爍——難道趙長陵的目的,和永秋君有關?
或是薑采發現了什麼事,卻不好說。
趙長陵見他看來,問道:“薑姑娘有搭理你嗎?”
謝春山笑:“哈,自然。畢竟是我家師妹。我們走。”
——算了,那些事先不想了,先找妖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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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春山按照心法和咒術打開“海市蜃樓”後,他和趙長陵麵前當即刮起罡風,二人一時被卷入其中。再恢複意識的時候,二人出現在了一片沙漠中。
雲天浩瀚,眾妖橫行,一幅波瀾壯闊的眾妖圖在他們麵前展現——
有三層樓高的大妖在沙漠中拖船而走;有妖在沙漠中鑽來鑽去,鼻孔間噴出砂礫,如同洗浴一般;半空中有妖不時飛過,化作流光……從未見過這麼多妖的本相同時出現,二人看得目不暇接時,一隻五彩大鳥鋪天蓋日,向他們撲來。
大鳥撲向他們,謝春山差點要祭起法術抵抗時,那大鳥撲住了他身後的人,叫嘯聲差點震聾謝春山的耳朵。
趙長陵聲音微喜:“鳴鳥!原來連你也進入了‘海市蜃樓’。”
謝春山扭頭,看到五彩大翅的鳥半人高,撲倒趙長陵。趙長陵坐在沙漠上,狼狽無比,卻抱著這隻鳥,目中帶點兒笑了。
這個沉臉沉了一路的道修仰頭,對謝春山介紹:“這是我在人間曆練時養的鳥。鳴鳥瑞吉兆的……鳴鳥當頭來,說明我們此行有好運氣!”
說話間,一行人從遠而近地撲來,人還沒見到,大嗓門已經讓趙長陵黑了臉、讓謝春山掏了掏耳朵:
“老大,老大!是老大來看我們了嗎?!”
十幾個人形模樣的妖露出身形,激動無比。這十幾個男人追著鳴鳥而來,倏忽出現在二人身邊。他們一看到趙長陵,臉就沉下,趙長陵麵無表情:
“沒有薑采,我能進來?”
謝春山:“哈,介紹一下?”
他先指自己,笑道:“我覺得大家都是認識的。我呢,是薑采的師兄,劍元宮的大師兄。順便說一下,薑采是劍元宮的二師姐。”
他省略了“曾經”二字,被趙長陵冷笑著覷了一眼。
趙長陵抱著鳴鳥站起來,看這十幾個男人摸不清狀態,恍恍惚惚。
為首的男人盯著謝春山,失望道:“老大沒來嗎?”
謝春山:“你就是魏說吧。薑采被絆住了沒法來,她讓我向你問好。”
魏說低下頭,有些苦澀地笑一下。
他訥訥道:“我們兄弟還想著,‘海市蜃樓’再開的時候,一定是老大忙完她的事,來找我們了。我們這些年,給老大準備了好多禮物,就等著老大回來……算了,老大在修真界,肯定是很厲害的人吧?這種人一般都很忙,顧不上我們的。”
謝春山望天——好吧,又是一個仰慕薑采的人。
這個人直接被薑采定義成了——“你進入‘海市蜃樓’後報我的名就好,魏說是我在人間曆練時收的小弟,雖然是妖,為人倒是很仗義。托他的福,我的曆練才能那麼順利。可惜這麼好的兄弟卻因天賦和一開始的因怨而妖化,無法修行。不能跟著我去修真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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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數日後,在魏說等人的幫助下,散於人間四方的玉石被不斷地找回來。
謝春山和趙長陵看著完整的玉石像在沙漠中一點點被拚起來,當玉石像一點點完成時,他們心中皆有些緊張。答案已經在麵前,他們卻怕答案失望,而兀自輾轉反側。
最後一日,妖物們和兩位修行者一起站在沙漠中,看著四麵八方的從人間回來的妖銜著玉石,把人頭拚了出來。最後一塊玉石放到人像身上後,玉石像華光大亮,刺得人閉目又睜目——
衣帶扶風,長衫掠水,羅襪生香。持著一叢花的姑娘俯著眼,唇角帶笑,笑望著人間眾生。這是一種極為動人的神韻,雍容徘徊,淡雅清麗。
她流波仙姿,流麗異常,俯眼凝望世人時,驚鴻之間,卷起沙漠中的風塵,讓沙漠前觀看的人和妖,看得齊齊怔住。
……這是何其美麗、活色生香的佳人。
隻有這樣的女子,可以讓傲明君渡海而來,扶風而走。五千年的歲月時光,都耗在了這個女子身上。他一生都在複活她,偏偏最後——
過往雲煙皆成灰,五千年後,連傲明君也成為了過往。
有拍著翅膀從玉石像那邊飛回來的妖一回頭,看到石像真容後,他瑟瑟感慨:“我太姥姥生前見過傲明君最後一麵,他說他不複活了……我太姥姥肯定是騙我的,這麼好看的姑娘,乾嘛不複活?”
謝春山一凜,還沒有追究那個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在看到玉石人像的時候,神識兀自一痛,刺得他神經抽搐,不自禁地向後跌了一步,意識有些恍惚熟悉感。
他一刹那覺得心臟驟痛,回不過神,更因神識之痛而跪了下去,一手撐著地麵。
他目光卻直直地看著女子的神像——莫名的熟悉,莫名的眼熟。
趙長陵扶住他:“謝師兄,你怎麼了?”
炎炎日光,沙漠無垠。謝春山跪在地上捂著心口喘氣,失神迷離間,聽到旁邊方才說話的小妖感慨道:“百葉公主果然漂亮啊。”
這個小妖感覺到一絲寒意,他茫然扭頭,看到謝春山目光有些森寒地盯著他。
謝春山臉色蒼白,額有汗滴,眼神有些和他本身性情極不相符的戾色,他一字一句:“你說她叫什麼?”
小妖怪發抖,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百葉公主啊……活得久的,都聽過吧。謝公子認識?”
謝春山手指捏著額角,突然笑起來。神識的痛隻是在見到玉石像的那一瞬間而已,他已經恢複過來,從容站了起來。
沒有心思追究自己的神識之痛是何緣故,謝春山凝望著沙漠中持花而笑、俯望眾生的女子玉石像。他心中如有感悟,卻隔著雲霧般讓他看不真切。
青年幽幽道:
“……也許真的認識吧。”
——可他認識的那個人,是已經毀了容、墮了魔的百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