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冷哼一聲,揚起團扇,彆過頭去,依舊是看著方才一處。
暖閣與牆壁一角,正堆放著一麵大石壁無人問津。
黛玉認出了這是塊屋前的影壁,不免覺得稀奇,便再邁著步伐,轉去了雕著麒麟畫像的影壁正麵。
那正麵卻是正插著一柄劍,殘破的紅色流蘇垂下,上麵的玉飾不見蹤影。
黛玉如何認不出這劍,心中猛然一驚,彎腰湊近了,隻見那劍刃插進麒麟背部,不漏半點間隙。
‘竟有這樣的事?’
黛玉手中的團扇也不搖了,心緒一時翻滾不定。
“這不是姨媽那邊的麼?”
“定然是那些人要換時,嫌棄這東西笨重,又見這邊沒人,就隻管往這一扔了事。”
薛寶釵一邊說著,一邊也繞了過來。
那壁中劍也映入她眼簾中。
薛寶釵身形一頓,跟著湊近了,伸手往顯露出來的劍身上小心一抹,赫然發覺此劍並未開鋒。
“天底下竟有這樣的事?”
黛玉聽得聲音,才發覺薛寶釵擠著自己,說的話還和自個想的一樣,不禁有些想笑。
但又記著這佩劍的來源,黛玉便默然不發聲了。
黛玉先退,薛寶釵也退出來,到了外頭由正午日頭驅散身上陰冷。
“你認得那東西?”薛寶釵看著黛玉問道。
林妹妹麵上的神色,哪裡瞞得過她。
黛玉曉得寶釵聰明,若是說其他怕是還要被追問,便隻好道:“這劍是我送給璉二哥的,不知怎麼到了這裡。”
“哦?”
薛寶釵不知在想些什麼,看了看那斜躺著的影壁,突然又笑了。
“寶姐姐笑什麼?多半是在心裡打趣我……”
“不是。”
薛寶釵忙是扯開話頭,帶著些敬仰之意歎道:“我今日可算是看見飛將軍的石中箭了。”
林黛玉自然不信,掃了寶釵一眼,便是提著裙子跑開了。
薛寶釵當即叫上鶯兒、紫鵑等一齊去追。
幾人嬉笑打鬨間,穿過擺出來的鳶尾花盆栽回到了南廳。
進了門,薛寶釵才放慢了步伐,正好聽得前麵賈母在問黛玉怎麼走的這麼急。
黛玉道:“寶姐姐心思多,我今日不愛跟她在一塊。”
“我可又討人嫌了。”
薛寶釵走近,先見過賈母,又發覺席間多出了個眼熟的窈窕人來,便也朝那邊點點頭。
然後寶釵才是看著左右,接著笑說道:“我隻是說今日的花和林妹妹很配罷了,若我是個文人騷客,定要替林妹妹寫一副傳世的詩詞出來。”
“你看,我就說你心思多,借著法兒的打趣。”林黛玉坐在賈母身邊,彆過頭去。
“哈哈——”
“我剛剛在外頭看到,就說黛玉還是要跟寶釵搭著才有趣,能被降得住。真可惜了不是一對金童玉女,不然天底下哪裡找這麼般配的可人出來。”
屋內眾人都在笑,唯獨一人最是出眾。
正是剛剛過來榮府的王熙鳳。
鳳姐兒笑著起身來,朝薛寶釵見禮道:“見過‘寶娘娘’,聽說您老人家得空訪親,我是生怕被忘了,慌慌張張的就過了來。”
薛寶釵朝一邊輕啐了一口,道:“我們那些人,哪有稱娘娘的,隻怕是風姐姐疏遠了我這親戚,早知道我就該先去拜訪,免得見不得一句好話。”
“就是。”
黛玉也道:“聽風姐姐
先前的話,不知道是你降服了璉二哥?還是璉二哥降服了你?”
兩個人都因為鳳姐兒金童玉女的調笑起了氣性,這才異口同聲的來專對。
“誒!”賈母笑著出聲幫忙道:“鳳丫頭平日裡忙,哪有空學你們讀書長見識,快饒了她。”
鳳姐兒見狀,便是屈身一禮,笑道:“兩位姑奶奶,怨我說錯了話,既然老祖宗都這麼說,你們打板子也成,要掌嘴紮針也行,隻請不要和我這蠻子一般見識。”
薛寶釵忙是拉住鳳姐兒,笑道:“好姐姐,你都這麼說了,誰敢不饒你,快坐著,讓我拜一拜你好了。”
“這兒可不是太子府,仔細你一頓好嘴巴了。”鳳姐兒說著哈哈大笑。
屋裡這般笑鬨了一陣,鳳姐兒才坐回去。
薛寶釵挪了地方,到黛玉身邊小聲說笑討饒,竟是沒有忘記方才的事。
賈母受著琥珀錘肩,聽旁邊兩個玉人說私語,自個滿是笑意的四下看了看,待目光到了正在和迎春說話的鳳姐兒身上,便想起個話頭來。
“鳳姐兒,你那邊屋子修得怎麼樣了?今日又得空過來陪我,須知道那些宅邸前任的破舊東西,該扔的就扔,該砸的就砸,可不能小氣了。”
鳳姐兒應答如流,笑道:“都知道的,老太太放心。那邊屋子和府上這邊沒得比,搗鼓了這好幾個月,已經是大差不差的地了。”
“那就好。”
賈母點點頭,又指著廳內的鳶尾花道:“等下,我叫人跟你選個二三十盆過去裝點你那屋,都是上好的花種,才剛養了一年。”
既然是賈母賜的東西,鳳姐兒忙是應承了。
“勞駕老祖宗費心,等再過幾日,孫媳婦就牽您去那邊屋裡看看,雖然說簡陋,但有的是用心服侍的地。”鳳姐兒笑說道。
說話間已經到了正午,鸚鵡從內府過來傳話,說是已經備好飯了,請老太太和諸位姑娘過去。
於是眾人移席,回到賈母上院當中。
笑談用飯到了一半,忽然有個婆子急衝衝進門,擦著冷汗來稟告。
“老祖宗!璉二爺直直的打這邊過來了!”
吃酒吃得微醺的黛玉一驚,小嘴微張,手上一抖,忙撂了筷子,叫人拿茶水漱了口就想走。
十停裡有九停是來尋她的。
黛玉心知自個做的好事,本來都躲來榮府裡,不成想賈璉直接追過來了。
“你們都慌什麼?”
“又是什麼事,倒是看看他今日要怎麼氣我。”
賈母來握著黛玉的手,目光再看向邊上寶釵。
寶釵會意,起身避席,帶著鶯兒和太子府侍女隨從躲去了屏風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