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賈璉因通政使司衙門無事,早早散值回來自家伯府。
官袍一脫還未落座,便聽得鳳姐兒說太子良娣薛寶釵訪親,叫人快收拾車馬,準備過去榮國府。
隻鳳姐兒一個,她也無心帶賈璉過去看親戚。
寶釵終究是已經嫁人的,不比當初。
這年頭,父親還要和嫁過來的兒媳婦避諱呢,何況賈璉和薛寶釵那隔著房的親戚。
賈璉聽這般說,倒是不以為意,由著鳳姐兒出門去湊熱鬨,自己在家用了些小菜,便準備補覺。
誰知又床鋪還不曾沾,外頭便有人傳話進來,說是林姑老爺家的衝大爺上門了,正在待客廳裡等著。
“請他到內廳間說話。”
賈璉無奈,合衣起身來,叫人備好茶水待客。
賈璉就近先到,落座捧著熱茶提神。
剛飲了一口,外頭就見著個大漢匆匆過來。
“傾城伯爺!”
林衝向前來見禮。
“好漢子!”賈璉目帶讚賞,起身來。
“前幾次俺也說,既然姑老爺那邊都收了你,就都是同輩自家人,你直接喚我璉二就是了!還常拿捏這些個無用功夫做什麼?”
“未敢造次……”
林衝也是暗忖自己原不過一介草民,父母早亡,功名文章不就,不過是得了天幸被族親看重,好將來傳承家業。
如今在朝廷出仕的地方尚且苦思冥想無處下手,不得功利,無以報答林平章大恩。
而賈璉貴為國公府嫡傳,一樣的年紀,卻已經是朝廷超品伯爺、朱紫大臣,哪裡好輕易來攀交情。
“伯爺說笑了。”
林衝素來為人小心,著實無法對賈璉平常待之,再見禮道:“衝今日登門,是受我家老爺吩咐,務必請伯爺過府一遭。”
“——你這人做事也忒小氣了,平白浪費了這滿身氣勢。”
賈璉嘀咕一陣,才改口問道:“莫非姑老爺身體眼見要差了,才這般著急叫我過去?”
林衝做不曾聽見狀,隻再三請賈璉過府。
聞言,賈璉也曉得林如海確實是有些急事,便也不來拖延,忙是叫人備車出行。
在這傾城伯府裡,趙天梁趙天棟兄弟已經分彆做了管事,不好再每日跟著賈璉趕車。
於是趁著貼身小廝興兒昭兒年紀也長上來了,該放到外宅裡,便由他兩個承擔了幫賈璉駕車的活計。
到了街麵上,興兒昭兒趕車到了麵前。
賈璉見林衝是直接乘馬來的,本有心一道乘馬,但稍作遲疑後,還是甩甩頭上車來。
林如海的府邸離得不算遠,都隸屬京中平宛縣。
沒多久,賈璉抵達地方,受引領進門,拜會姑父林如海。
林衝送來了人,便徑直出屋守著。
林如海再打發了左近閒人後,不及說些閒話,便板著臉將出正事。
“去年,有兩個喚做賈瑞、王善保的攜禮上門來,替你們府上大房賈琮給黛玉提親。我因嫌年歲小了些,便借口否了。不成想往後他倆便是常來探究我家,叫人不勝其擾。
昨日,又有兩個喚做賈璜、周瑞的攜大禮上門來,是替你們府上二房寶玉給黛玉定親。我對這事早有思慮在懷,便有意允他……”
林如海站起,在屋內踱步,不時來看賈璉神色。
恰見其不以為然,少不得心中愈是來氣。
話末了,林如海回到主位上,將手一拍,震得茶幾上器具響徹。
“——好混賬的事!”
“姑老爺是說什麼事?”見林如海這般動作,賈璉忙上前來問。
他原本靜靜聽了,麵上雖然不動聲色,其實一番心思多少有些波動。
寶玉那人,五穀不勤諸事不會,哪裡是個良配?黛玉是他眼見著長起來的,配給寶玉豈不糟蹋?
賈璉一邊這般胡亂想著,一邊也是正奇怪為何喊自個過來。
“混賬的事?”
林如海壓住怒氣,幾堪咬牙切齒道:“我同黛玉說起那事,昨日她不答,今日又過來麵見,隻說是什麼心有所鐘?寧去做姑子也不另嫁,這般話,當真是要折沒先人!”
這叫人如何不氣!
“賈璉!”
林如海怒指過來:“我當年托你照料黛玉,你竟是這般照料的!也算是對得起我家!”
“姑老爺勿怒!”
賈璉這才發覺有自個的事摻和,也是起了滿腹的苦悶,左右看了看,不見外人,隻得先來勸解林如海。
“勿怒?”林如海情緒難以緩和,錘著桌子哐當作響:“那你有何法子助我?以免九泉之下黃泥糊口,羞見她母親之麵矣!”
“這……或可叫俺從長計較…”
眼見賈璉支吾著,林如海愈是怒氣填胸,大喝:“拿人!拿棍棒來!將府上門戶都關了!”
萬般過錯都在賈璉身上,還敢推脫,真當他這個做父親
的是死人不成!
今日必要替黛玉將這事討個公道!
林府上早有準備,因林如海一聲呼喝,頓時有十來個壯碩家丁拿著棍棒從四麵闖進來。
領頭的林衝拿棍子抖了個花槍,站到林如海身後護持。
“老爺先退!今日之事看或可商量。”
早聽說過璉二爺往日舉止,林衝怎敢不小心。
“嗯?”
賈璉感應氣機,連忙調了身位側對林衝方向,渾身繃緊,以免遭了襲擊。
再與林衝對視一眼,賈璉方才分心向林如海拱拱手。
今日之事多少有他的過錯在裡麵,對麵又是一副淳淳愛女之心,難道還真叫他和姑老爺動手不成?
“姑老爺有話吩咐就是了,何必來這一遭。”
賈璉笑道:“須知侄子始從奐規鎮北大將軍,做到朝廷破格賜俺頭銜賞爵,也不枉如今位居一衙重臣——就尊府上這些土雞瓦犬廝鳥,也敢來嚇唬得聲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