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2 / 2)

嗬,終於被他逮住了。

陸不言臉上戾氣漸消,又恢複了那副散漫冷峻模樣,更襯得整張臉冷豔至極。

他抬腳,欲踹門,房門卻突然開了。

胡離衣衫不整地出現在房門口,看到麵前抬著腳準備踹門的陸不言,一臉困惑,“老大,怎麼了?”

隻要他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彆人。

陸不言麵無表情地放下自己的腿,站直身體,問,“人呢?”

“人?什麼人?老大,我一個人在洗澡,你這突然進來……”胡離指了指不遠處的那個大浴桶。

胡離是個講究人,雖然他是個男人,但他喜歡用浴桶洗澡,衣裳也是每日一換。俸祿都用在了吃穿用度上,從來攢不下來錢,甚至還欠著人家店鋪的錢。

為了還債,胡離就會去南鎮撫司找楊彥柏玩。

楊彥柏技術爛,偏偏還就喜歡賭,越輸越賭,簡直就是冤大頭本頭。

“你洗澡怎麼還掛了門栓?”陸不言站在門口朝屋內四處看。

胡離無奈攤手道:“誰讓那些花娘太熱情,我怕她們看到我這樣把持不住,把我給榨乾了。”

胡離生得確實不錯,若是給他一套公子裝,再與他一把扇子,定然是個翩翩公子哥,甚至眉眼之間還透出一股溫潤之氣。

可惜,這樣一個人卻是殺人不眨眼的錦衣衛。

“這裡除了你,真的沒有彆人了?”房間就那麼大,胡離又是個講究細節的,陸不言一眼掃過去,並未發現端倪。

“是啊。”胡離點頭,然後問,“老大你在找人?”

“沒有。”陸不言矢口否認,然後突然側身繞過胡離進入房間,徑直走到那浴桶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道:“你還洗花瓣澡?”

“花娘們給的,不好拂了心意,免得浪費嘛。”胡離一派坦蕩。

陸不言盯著胡離,伸手,欲在浴桶裡撈一撈,卻不想被胡離按住了胳膊。

胡離朝陸不言笑道:“老大,你要是也想洗花瓣澡,我可以把花給你送來。可這是我的花,你碰了就臟了。”

陸不言站在那裡沒動,他盯著胡離看片刻,突然笑一聲,然後收回手,道:“我不喜歡花瓣澡,你自己洗吧。”說完,陸不言轉身離開。

男人來得快,去的也快。

陸不言一走,胡離立刻關上房門,與此同時,他身後冒著熱氣的大浴桶裡猛地一下鑽出一朵水花,冒出一個人影。

“噗咳咳咳……”蘇水湄一邊喘氣一邊咳嗽,她覺得剛才隻要陸不言走慢一步,她就要在裡麵憋死了。

“小江兒,你在跟老大玩捉迷藏?”胡離不知何時走到了蘇水湄身邊,他俯身將雙手撐在浴桶邊緣,抬眸直視麵前的蘇水湄。

胡離的聲音跟陸不言不一樣,比起陸不言的高不可攀,他更偏向於春風溫潤,可那雙眸中又透出十分狡詐。

蘇水湄警告自己,這是一隻披著人皮的狐狸,她現在還不能放鬆,要格外警惕。

小娘子渾身濕漉,青絲貼在麵頰之上,一張小臉被熱水熏得通紅,那雙眸子仿佛被水洗過一般,更顯黑白分明的乾淨,像個剛剛出世的嬰兒。

胡離盯著蘇水湄的眼睛看了一會兒,突然朝她伸手。

蘇水湄本來就渾身繃緊,看到胡離的動作,下意識抬手,“啪”的一聲,徑直就把他的手給打開了。

胡離愣了愣,然後笑了,笑得前仰後合,仿佛從來就沒那麼高興過。

蘇水湄懵了,這些人怎麼一個比一個神經病?到底有什麼好笑的?

胡離笑夠了,將被蘇水湄打紅的手攤開,隻見裡麵赫然就是一片被水浸透的花瓣。

原來剛才他是在替自己取花瓣。

蘇水湄麵色一紅,呐呐張了張嘴,“抱歉。”

“沒事。”胡離將那花瓣扔到水中,繼續笑道:“小江兒在跟老大玩什麼呢?”

蘇水湄看他一眼,道:“捉迷藏。”

“噗,哈哈哈……”胡離又開始笑得前仰後合。

蘇水湄也是迷惑,明明剛才是他自己說的捉迷藏,怎麼現在她說出來,他就笑成這樣?

胡離笑完了,朝蘇水湄伸出手,“我拉你出來。”

“我自己出來就好。”蘇水湄從那碩大的浴桶裡艱難地爬出來,帶出一層蘊著花瓣的水漬。

等她站定,才發現站在自己麵前的胡離衣衫半解,露出大半胸膛。

蘇水湄立刻偏頭,“我先走了。”

“哎,”胡離拉住蘇水湄的胳膊,上前擋住人,“我幫你贏了捉迷藏,是不是該給點獎勵?”

蘇水湄甩開胡離的手,上下打量他一番,然後又低頭看了自己一眼,問,“胡副使,您覺得您說剛才那話合適嗎?”說完,蘇水湄對著胡離甩了甩自己的濕袖子,來表示自己的兩袖清風。

胡離臉上被濺了很多溫水,他抹了臉,然後托腮,“我想要的其實很簡單,小江兒你一定給的起。”

蘇水湄有些被挑起了好奇心,“那胡副使想要什麼?”

胡離抬手,指了指蘇水湄身上沾了滿頭滿臉滿身的花瓣道:“花。”

蘇水湄:???

蘇水湄覺得胡離在耍她,轉身就要走,胡離立刻再次把人拉住,“哎哎,我說真的呢。你看,鄭敢心有你繡的花,老大有你繡的花,就我沒有,這不公平吧?”

“你怎麼知道陸不言有……”蘇水湄話說到一半,立刻閉上。

她怕這是胡離在套她的話。

胡離道:“怎麼樣,也給我繡一朵吧?”

蘇水湄沉吟半刻,問,“你要什麼?”

“你給什麼我就要什麼。”

蘇水湄想了想,道:“好,等我做好了就給你。”說完,她轉身推開房門去了,而身後的胡離果然沒有再為難她。

蘇水湄想,真是個古怪的人,怎麼偏要她繡的花。雖然她繡的花是挺好看的。

成功躲過一劫的蘇水湄走路的時候連身體都輕快了。

她走出一段路,拐角時突然感覺自己身子一輕,竟是被人扛了起來!

“啊!放開,放開我!”

“閉嘴,再叫就把你扔下去喂魚。”陸不言熟悉的聲音傳過來,不知為何,蘇水湄原本吊起的心陡然一鬆,然後又立刻吊起來。

“大人,我錯了,全部都是我的錯,您就饒了我吧。”好漢不吃眼前虧,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蘇水湄立刻求饒。

陸不言扛著肩膀上的小東西,得意道:“錯哪了?”

“哪裡都錯了,大人說錯哪裡就錯哪裡。”趴在陸不言肩膀上的蘇水湄指尖捏著一根繡花針,雙眸輕眯,然後往陸不言後頸處一戳。

原本還走得平穩有力的陸不言突然渾身一麻。

蘇水湄趁機想從陸不言身上下來,卻不想男人竟不肯放手,帶著她一起摔到了地上。

蘇水湄胡亂抓取之時,抓到一頂軟綿綿的帽子,她拿著帽子站起來,看到男人被她戳麻了半邊身體,狼狽地坐在地上,仰頭時露出額角的那個青色小牛角。

因為男人肌膚白,所以那個小牛角非常明顯。

蘇水湄:……她剛才下手有這麼狠嗎?

麵對男人凶狠到馬上就要把她撕成碎片的目光,蘇水湄趕緊把小帽帽替陸不言戴上,並貼心的正好遮擋住那個小牛角。

“那個,大人,其實,這個包可以挑破的,要不我來幫您……。”

“用不著你!”男人惱羞成怒,掙紮著要站起來,蘇水湄被陸不言的大動作嚇了一跳,立刻往後退三步。

陸不言半邊身體還是麻的,他伸手摸了摸後頸,看向蘇水湄的視線多了一層極其古怪的意味。

“你父親是太醫院的。”是陳述句,而不是疑問句。

“……是。”蘇水湄猶豫著道。

“好,很好。”男人不怒反笑。身體麻意已過,他朝著蘇水湄一步一步的逼近。

蘇水湄已經退無可退,她背靠在欄杆上,身後就是冰冷的河水。

其實,實在不行,她跳下去洗個澡也成。

“是在後頸?”

“什麼?”蘇水湄沒明白陸不言突然沒頭沒腦的話,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隻覺身體已然麻了半邊。

中招了!這個男人怎麼學的這麼快!

蘇水湄站不穩了,陸不言還知道用胳膊扶她一下,免得她掉進河裡,他就沒的玩了。

陸不言手裡拿著那根繡花針,十分受用,“我的債要怎麼討回來呢?”

完了,完了,完了,蘇水湄心中就隻有這一個想法。

她望著身後的濤濤河水,想著她大概馬上就要葬身魚腹了。真是白發人送黑發人,希望她弟弟能給她摔盆。

男人抬起了手,蘇水湄使勁閉上眼,然後隻覺額頭鈍痛。她睜眼,就看到陸不言正曲著一根手指,在……敲她的額頭?

“還有兩下。”

兩下?

蘇水湄的額頭又挨了兩下,說不疼是假的,疼得她眼淚都差點出來了。

她這是腦袋,不是西瓜。

“下次再被我逮住,可沒這麼簡單。”懲罰完小東西,陸不言壓著氈帽,心情極好的離開。

蘇水湄呆呆在欄杆上靠了一會,眼睛紅紅,額頭紅紅,委屈兮兮。

河風吹拂而來,凍得渾身一寒,蘇水湄終於回神。

就,這麼簡單放過她了?

.

在花船上呆了一個月,蘇水湄跟陸不言的交集其實並不多。

而此時此刻,一邊啃著大肉包,一邊欣賞水景,被凍得鼻涕直流的蘇水湄才終於相信,陸不言真的放過她了。

“起來。”穿著楊彥柏某一件墨綠色襖袍卻依舊繡著金絲邊的陸不言從蘇水湄麵前經過,用腳踢了一下她。

蘇水湄咽下嘴裡的大肉包,不情不願的跟上去。

屋內,眾人已經到齊。

馬上就要到達蘇州,蘇水湄猜測,陸不言應該是要說關於如何抓捕玉麵郎的計劃。

蘇水湄進去的時候,胡離正在跟楊彥柏吵架。

楊彥柏當然是吵不過胡離的,反而被氣得臉紅脖子粗。

胡離笑眯眯道:“你找的這些花娘你可全都知道底細?你能保證裡麵沒有玉麵郎的眼線?”

怪不得蘇水湄方才進來時這麼安靜,原來是花娘不在。

楊彥柏不能保證,他梗著脖子道:“不是,我都安排好了,你們現在跟我說不去萬花樓?”

胡離無奈搖頭,“你這麼大張旗鼓,明顯就是請君入甕之計,你以為那玉麵郎會這麼傻嗎?”

“說不定他就這麼傻呢!”楊彥柏拍桌怒吼。

吼完,周圍一圈寂靜。

楊彥柏的視線跟眾人對上,大家麵不改色心不跳,隻有蘇水湄尷尬地移開了視線。

柿子當然要挑軟的捏了,楊彥柏找到了蘇水湄,問她,“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蘇水湄尷尬地咳嗽了一聲,“那個,或許,可能,真的沒有那麼傻。”

楊彥柏:……

終於,陸不言開口了,打斷了楊彥柏的鬨劇,他道:“萬花樓隻是個幌子。玉麵郎肯定知道那是我們設下的陷阱,而我們也知道玉麵郎知道……”

“等等等,這都什麼跟什麼呀,陸不言,你這說的怎麼跟繞口令似得。”楊彥柏打斷陸不言的話。

陸不言斜睨他一眼,“說簡單點,我們現在就需要隱姓埋名進入蘇州,用彆的法子將玉麵郎騙出來。”

楊彥柏問,“什麼法子?”有他的好嗎?

胡離站出來,“根據錦衣衛近日的調查,那玉麵郎改口味了,往常喜歡對閨中女子下手,現在喜歡剛剛新婚的新婦。”

“新婦?咱們這裡哪個像新婦?”楊彥柏左右看了看他們這些臭男人,“不如我們進蘇州去買一個?”楊彥柏身為宰相之子,從來不缺錢,覺得萬事基本都能拿錢解決。畢竟那些能用錢解決的事都不是事。

“不行。”胡離搖頭,“玉麵郎在蘇州混跡多年,頗有勢力,我們進入蘇州後,每一步都要極其小心,說不定他現在就已經盯上我們了。”

“這不行,那不行,那怎麼辦嘛!”楊彥柏覺得麻煩死了,這比跟他老爹討錢都麻煩。

“其實呢,辦法也不是沒有。”胡離的視線在眾人身上兜轉一圈,最後落到陸不言和蘇水湄身上,“比如說,男扮女裝,假裝新婦。”

“咳咳咳……”蘇水湄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她伸手捂住嘴,努力的把咳嗽憋回去,憋得小臉通紅,終於還是沒忍住扶著旁邊的桌子狠狠咳了一通。

本來還跟胡離對著乾的楊彥柏居然興奮拍手,“這個主意不錯!來來來,這樣看一眼,陸不言你跟蘇水江還真是金童跟金童似得呢。”

陸不言瞪楊彥柏一眼,“閉嘴。”

好不容易逮到這樣的機會,楊彥柏怎麼可能閉嘴,“男扮女裝這種事情,很簡單的嘛,不管是你扮,還是小江兒扮,都是在為咱們大明的人民謀福祉。你們怎麼就不能有點犧牲精神呢?這種事情眼睛一睜一閉就過去了嘛。”

陸不言麵對聒噪不已的楊彥柏,已經抽出了自己手裡的繡春刀,楊彥柏立刻閉嘴。

“老大,我們現在沒有信任的人,想要把玉麵郎引出來,隻有這個法子了。”胡離上前,伸手拍了拍陸不言的肩膀,一臉沉痛,“老大,這個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了。”

陸不言推開胡離的手,靜站片刻,“老規矩,抽簽吧。”

“抽簽?什麼抽簽?”蘇水湄終於逮到空隙能發表自己的意見了,她道:“我不參加,我,我這麼弱,會拖累你們的。”弱不弱的是其次,主要是蘇水湄怕自己扮了女裝會露餡。

麵對自己臨陣退縮的屬下,楊彥柏搖著扇子靠近蘇水湄,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以為我為什麼會選你入南鎮撫司?”

聽到這句話,蘇水湄才恍然想起來楊彥柏其實才是自己的直接頂頭上司,雖然這個上司看著很沒用,腦子也不是很好使的樣子。

蘇水湄乖巧搖頭,“不知道。”

楊彥柏擺出一副“蠢貨無藥可救”的樣子,“還不是因為你長得好看。”

蘇水湄:……她弟弟日夜勤奮練習,最後還是乾不過這個看臉的社會。

“抽簽吧。”陸不言開口了。

“既然這次這麼特殊,那咱們也特殊一點。”胡離早有準備的從寬袖暗袋內取出一物,給大家展示,“這裡是五根簽,簽下麵分彆有一條綠線和四條紅線。紅男綠女,誰抽到綠線就扮女裝。”

“死狐狸,你這是早有準備啊?”鄭敢心看出來了。

連鄭敢心都看出來了,大家自然都懂了。

“我爹是宰相,我怎麼能扮女人呢,我不抽。”楊彥柏拒絕抽簽。

胡離看一眼他,走過去對著他的耳朵說了幾句話。

在胡離跟他咬耳朵的時候,楊彥柏臉上的表情變得極其古怪,蘇水湄猜測,這是一種叫做“興奮”的表情,雖然楊彥柏在努力壓製,但他上翹的唇角根本就擋不住他的興奮之意。

“好的,我同意抽簽。”楊彥柏居然同意了,也不知道胡離跟他說了什麼。

“我……”蘇水湄猶豫著還想拒絕,陸不言直接道:“我帶你出來不是來拖後腿的,不想乾就滾回去。”

蘇水湄聽慣了陸不言這種冷酷無情的話,可自從上次的彈腦門事件後,她莫名覺得這個男人其實有點像……紙老虎?

不對,不對,這可是一隻真老虎,上次要不是她逃的快,現在她早就因為那個什麼笑刑笑死了!

小娘子垂下眼簾,細細搓手。

陸不言不耐地瞥她一眼。

她不能走,她還沒找到弟弟。

其實,或許她的運氣沒有那麼糟糕。

“好。”蘇水湄咬牙應了。

胡離用手捏著那五根簽,攥成拳頭,舉到大家中間,視線在眾人臉上一一掃過,“一人一根,簽定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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