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言楚擰了塊熱熱的布巾給李茂擦臉,嘟囔道:“算不上認識,見過一麵而已。”
大概是梁杭雲平安找回來,李茂肩上的緊張情緒鬆了些,便歪在浴桶邊上緩氣,還跟盛言楚說起閒話。
“巴柳子這人很不錯,前幾年做小生意起了家後,像我這樣的貧苦兄弟他竟沒丟下,今個我拉著他開口就要借二十兩,他問都沒問,徑直將這些天賣的樹苗銀子悉數給了我,我還沒來得及道謝呢,他挑著擔子扭頭就走了。”
盛言楚想起那日在雲嶺山上貴表哥說的話,笑著接上:“聽說巴柳子是孤寡一個人?”
李茂也笑道:“要我說他孤家寡人一個剛剛好,他前頭那個婆娘我見過幾麵,是個好的,可惜命短早早走了,說句不中聽的話,巴柳子慶幸沒跟前頭婆娘生娃,你是不曉得那位嫂子娘家人能無賴到什麼程度,嫂子剛嫁過來的時候,巴柳子窮的厲害,那邊娘家人見到巴柳子連杯熱茶都不願意給,後來巴柳子慢慢掙了體麵,那邊的人就跟沾了花粉的蜜蜂似的,隔三差五就往我兄弟家跑。”
盛言楚頗驚,有這樣的前外家,他娘若是嫁過去不一定能過上安分日子,看來他得把巴柳子從‘新爹’名單中劃掉了。
李茂起身找木瓢舀熱水給浴桶裡昏睡的梁杭雲澆頭,繼續笑著說:“巴柳子是個心熱有原則的人,他婆娘在世的時候,哪怕嶽丈家的人如何的看不起他亦或是找他打秋風,他都是笑兩聲從不放在心上,我看不下去了,問他心裡不膈應嗎?楚哥兒,你猜他咋說的?”
盛言楚走過來踩著小板凳給梁杭雲擦背,聞言頓了下,真的有在思考,斟酌了片刻,道:“莫非他不拘小節,不在乎這點委屈和銀錢?”
李茂嘖嘖兩聲,將梁杭元的發髻解下來泡著,笑道:“楚哥兒果真聰明,但你說的不全。”
盛言楚靜靜聽著,還貼心的舉起小手按住梁杭雲的太陽穴按摩,這家夥眼底下青黑一片,嘴唇乾裂發白,看來這幾天為了家裡的事屬實沒休息好。
李茂好久沒見過這麼能乾懂事的孩子,深深的睨了一眼小胳膊小腿的
盛言楚後,打趣道:“雲哥兒是個苦命孩子,性子又冷淡,我先前還擔心你和他相處不來,沒想到你們兩個倒過得比平常人家的親兄弟還好。”
盛言楚裂開嘴而笑:“我娘常叮囑我,說這輩子能在同一個屋簷下睡覺讀書的,是上天注定的緣分,我得珍惜。”
說起這個,李茂少不得要談談梁杭雲,盛言楚對這個室友很感興趣,便央著李茂多說一些。
“……總之,雲哥兒他娘是死撐著麵子罷了,外人瞧她橫,實則在梁家就是個人人揉搓的軟麵團子,不然你以為梁家大伯能輕輕鬆鬆將她家兩個丫頭給賣了?還不是因為他娘不中用嘛。”
說著說著,又繞到了巴柳子身上:“今天要不是有巴柳子給的二十兩,梁家那兩個丫頭早就被灌了紅花送進花樓了。”
這一點盛言楚能猜到,端看梁杭雲的長相就能料想到梁家兩個姑娘的相貌如何出色了,在懷鎮誰家女兒能賣十兩銀子?這麼高的價錢唯有花樓才有,且女人得頗有一番姿色。
換了一桶熱水讓梁杭雲繼續泡著,李茂捶捶腰去廚房喊廚娘煮了碗蘿卜苗蓋澆麵,給盛言楚留了一碗,兩人坐在廊下邊吃邊說。
“楚哥兒,你表哥不就是程家莊的嗎?”見盛言楚拐著彎問他有關巴柳子的事,李茂吸溜一大口麵條,道,“他沒跟你說過巴柳子的事?”
盛言楚嚼著清香的嫩蘿卜苗,不置一詞,反道:“貴表哥說巴柳子打他有記憶時就住在莊子外頭,有些事他不知情,我就是好奇才問問李叔,沒旁的意思。”
開春灑出來的蘿卜苗長不大,拿水汆燙過後就熟了,康家廚娘喜歡拿蘿卜苗做麵的澆頭,因學子們時常吃了飯就坐下溫書,好些人得了積食的壞毛病,正好蘿卜苗有助消化。
每天拔.出來的蘿卜苗悉數被學子們搶光,今天大家都在流芳亭沒回來,廚娘聽說舍館還留著一個小學子看家,便大方的給盛言楚燙了一大碗的蘿卜苗。
盛言楚吃的嘎嘎脆,李茂三兩口就吃完了,擦擦嘴道:“他呀,之所以前些年對嶽丈家寬厚,不過是給婆娘麵子罷了,你瞧現在,他婆娘死了,他對那邊打秋風的人的態度立馬硬了上來。”
“後
來呢?那邊人沒鬨嗎?”
盛言楚剛在小公寓裡飽餐了一頓火鍋,吃了幾筷子蘿卜麵後,實在是吃不下了,邊問邊將沒動過筷子的蘿卜苗往李茂麵前推,拍拍圓滾滾的小肚子,嘟嘴道:“李叔,我飽了。”
李茂笑的接過,也不嫌棄,夾起就吃:“能不鬨嗎?都鬨到族長那去了,巴柳子一改從前的順從,直言說他待婆娘已然夠好了,婆娘在世的時候拿回娘家的銀子都夠那邊人過兩輩子,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當沒事,如今婆娘死了,斷沒有讓他繼續養著那幫螞蟥,為此吵了一架,兩家都紅了臉,這些年那邊人還想厚著臉皮過來賣慘,隻要來一回,巴柳子就閉門不見,久而久之,兩家似乎斷了聯係。”
得到想要的答案後,盛言楚就不再追著問了,反倒是李茂吃爽了,一口氣說了個痛快,將這些年上門想跟巴柳子結親的姑娘家數了個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