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寥幾語將話聊死了,柳持安蹲坐在地,嘴唇嚅動兩下,然而抬頭見盛言楚似笑非笑地睨著他,柳持安到嘴的話一下咽了下去。
屋裡程春娘已經穿戴好,戴好鬥笠,華宓君和程春娘走了出來。
“春娘——”柳持安驀然站起來小跑到程春娘身邊,神色複雜:“你要回去了?”
程春娘點了點頭,兒子兒媳都在,程春娘羞與柳持安說交心的話,不成想柳持安臉皮厚,一把將程春娘擁進懷。
華宓君彆開臉趕緊逃離,盛言楚也移開了視線。
柳持安有數不清的話要跟程春娘說,程春娘含蓄地拍拍男人的肩膀,眉眼彎彎:“咱們還會再相見的,不急於這一時。”
柳持安緩緩鬆開程春娘,站定了幾息後,柳持安往盛言楚這邊走,半含討好:“楚哥兒,咱們爺倆談談?”
盛言楚跟著柳持安去了田野另一頭,兩人聊了足足半刻鐘才朝程春娘這邊來,回來時,盛言楚嘴角微翹。
見兩人相談甚歡,程春娘一顆懸著心終於落回肚子。
在寨子裡提前吃過一頓團圓飯後,柳持安這才親自將三人送至寨口。
出了寨子後,柳持安就沒有再往前走,柳持安心中大抵能猜到盛言楚身上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柳持安很慶幸盛言楚有,唯有這樣,他才能時常見到春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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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西北回京城隻需幾息的功夫,兩個女人都對此歎為觀止。
回到盛家的當晚,盛言楚摒退下人,將自己的秘密大大方方地說給華宓君聽,不僅僅是小公寓的事,還有他穿越之前的事。
華宓君聞之目瞪口呆,盛言楚以為華宓君會懼怕他,沒想到華宓君來了一句:“楚郎,你不會是沒喝孟婆湯吧?”
盛言楚:“……”
不至於。
華宓君笑嘻嘻地抱著盛言楚:“老祖宗常跟我說世上的怪聞奇談,坊間不少道士僧人為了拿捏老百姓,就喜歡往自己身上套羅漢轉世之類的神話…”
盛言楚來了興致:“那宓兒覺得我呢?”
華宓君:“你剛不是說了嗎?你上輩子才二十來歲就死了…”
盛言楚耐人尋味地笑笑:“你就不怕我拿民間道士僧人的借口搪塞你?”
“沒必要騙我。”華宓君坐起身,目光興味:“我有什麼值得楚郎拿這中事哄騙?錢財?盛家各處的鋪子蒸蒸日上,還沒到動用我嫁妝的地步。”
盛言楚唔了聲,華宓君酸澀一笑:“至於我這個人…以楚郎的身家,想要傾國絕色的女人輕而易舉。”
盛言楚雖在戀愛上很小白,但他也知道這時候該說些話安撫,手指繞著華宓君的長發打了個圈圈。
“都說讀書人多是薄情郎,我看多是誤傳。”
華宓君捶了下盛言楚的胸,咬著牙:“誤傳?換言之就是有咯?”
盛言楚笑容可掬,歪著腦袋道:“要說讀書人中沒有絕情寡義的,這話未免說得太滿,但也不能一概而論,我的意思是,大部分讀書人都不會在高中後,對原配結裡的發妻做出陳世美的舉措。”
華宓君好整以暇地看過來:“何以見得?”
盛言楚舒適地靠躺著側,溫聲開口:“想走科舉路的,大抵要從五六歲就開蒙,人之初性本善,從小對著書本耳濡目染,當知長大後要敬重正妻,嫡庶有彆,便是再怎麼喜歡妾室,也萬萬不能越過正室,庶子再如何有才,家產也該由嫡子繼承。”
華宓君握著團扇輕搖著,聞言插嘴:“楚郎不忍我再有生育之苦,我為之歡喜,可這兒——”
團扇反握,柄端對著心臟,華宓君說得很輕:“這兒慌得很,我好怕哪天你從外邊牽一個女人回來。”
盛言楚笑了,忽對著華宓君的耳畔低語了兩聲。
“真噠?”華宓君愕然捂嘴,豔羨道:“世間竟有不準納妾的朝廷?”
盛言楚:“千年之後,咱們的後代也會發展到那一步,我瞧著咱們官家私心裡就想奉行一夫一妻製,可惜百官不準。”
華宓君咬唇,躊躇半晌才問:“那你呢?”
“我?”盛言楚反指向自己,笑意浮起:“我又不是官家,逍遙自在的一個小商官罷了,要三宮六院的美人作甚?”
“娘也不會由著我胡來,你知道的,她最是討厭那等以色.誘君的女子。”
華宓君眸中流光溢彩,打趣道:“你這話莫不是埋汰我沒有容貌?”
見華宓君揮舞起拳頭作勢要打人,盛言楚忙捂著頭蜷縮進被。
夫妻倆鬨了一場,期間女兒錦姐兒哭嚎醒了過來,盛言楚陪在孩子身邊的時間少,也就這段時間才恍然發現夜裡帶小孩有多麼艱辛。
望著妻子抱著女子在屋裡來回走動,盛言楚更加堅定了不再生養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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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華宓君交代了前世的秘密後,兩人不知為何黏得如膠似漆,吃早飯時,就連程春娘都發現了麵前這對夫妻比以前更膩歪。
要盛言楚說,夫妻就該彼此交心,這樣心和身才能徹徹底底的交融,如此才能真正的相濡以沫。
吃過飯,三人帶著住在盛家的棠姐兒以及江知樾前往衛家。
仲秋是百姓團圓的大日子,衛敬這一天也歇在家中,知道義子一家人要過來,衛敬早早的讓杜氏將綏哥兒抱來。
衛家的千金衛羲和已經會走路,梳著可可愛愛的包子頭,見到衛敬,小姑娘嘚吧著小短腿,伸出雙手衝衛敬奔去。
衛敬心軟成一灘水,剛要抱女兒就收到了杜氏威嚴的警告:“才一路抱過來的,你彆慣著她。”
衛羲和小嘴一撇,倔強的不讓衛敬抱了,而是乖巧的抱住衛敬的腿,軟糯糯地問錦姐兒什麼時候來家裡。
衛敬笑著一塌糊塗,捧著女兒的小臉問:“綏哥兒日日在咱們家,有弟弟陪著,羲和為什麼還要想錦姐兒呢?”
衛羲和往母親杜氏懷裡看了眼,低頭垂手,小小聲告狀:“綏哥兒太悶了,他不愛搭理我…唔,不對不對,他連娘也不搭理,就隻顧睡覺。”
衛敬撫須哈哈大笑,杜氏將睡得不知早晚的綏哥兒交給乳母,對女兒招招手。
將女兒頭上半鬆開的紅繩緊了緊,招呼大丫鬟帶女兒去院中玩後,杜氏這才抬眸看向衛敬。
“綏哥兒這孩子乖,抱進我屋裡之後,除了剛開始哭嚷著要宓丫頭,這些天便不再鬨了。”
衛敬端茶輕呷,聞言肅然側身:“我瞧著未必是不再鬨了,而是那孩子乖覺,知道鬨了也於事無補。”
杜氏一窒,麵上卻不動聲色:“我不信,他還那麼小,哪裡懂這些心機彎繞?”
衛敬翹起二郎腿,目光透過窗格落到院中女兒歡快的小身影上,眉頭儘展:“每回宓丫頭過來,綏哥兒立馬就會醒,你不信我的話,今個拭目以待就知道了。”
杜氏低頭思忖,耳畔傳來女兒銀鈴般的笑容,聽著叫人心悅,杜氏抿唇而笑,可一想膝下無兒……
衛敬悉知杜氏心中的顧慮,扭頭認真道:“聽我的,把綏哥兒還回去。”
杜氏不語。
衛敬不無歎息:“如今我已是二品大員,將來羲和長大了我定會幫她尋個好人家,不愁吃不愁穿,膽敢對羲和不好,我要他好看!”
杜氏白了衛敬一眼:“你要你未來女婿好看?我的好夫君,再過十五年,你早就致仕歸鄉!連李帝師都護不住外孫女,你一個白了胡子的兵部老尚書又有什麼能耐?”
“要我說,羲和該要個兄弟才好,知我衛家女的父兄在朝得力,男人才不敢造次!”
衛敬也朝杜氏翻了個白眼:“若隻要個幫扶的兄弟,十五年後,楚哥兒在朝正是鼎盛,羲和好歹喊他一聲哥哥,他能不護著羲和?”
杜氏被懟的背過身去,衛敬忙軟語道:“我有羲和這麼一個女兒,此生已足以,我一個大男人都不介意子嗣後代,你何須想那麼多?”
杜氏瞬間紅了眼,若那年妾室的孩子不死,她何至於現在抱著盛家的孩子不撒手,百年之後,也不知衛家的祖宗會不會怨她絕了衛家的後代。
衛敬似是猜到杜氏所想,接著道:“你甭胡思亂想,那孩子身子本就弱,不是你的罪過…”
頓了頓,衛敬歎道:“楚哥兒官途亨達,他對羲和又十分的寵愛,羲和有他這麼個哥哥已然夠了,咱們將楚哥兒的孩子攬在衛家,日子久了,難保楚哥兒和咱家起嫌隙。”
杜氏麵色晦澀:“真要因為這個結仇,那隻能說當初你認他做義子就是瞎了眼。”
衛敬:“人心難測啊,我也就說說罷了。”
斜倚在椅上,衛敬忽來了句:“這事就按我說得辦,待會楚哥兒來了你將孩子抱給人家——”
杜氏蹭得站起來,衛敬破天荒又來了一句:“咱們女兒的事,我亦有了想法,十五年後,老子給她招婿!”
杜氏腳一崴,深吸一口氣道:“你來真的?”
衛敬在椅子上扭捏了下,頷首道:“你也說了十五年後我就是個老頭子,好不容易得了個女兒,精細地養著,然後就拱手給彆人家做端茶倒水的媳婦?沒門!”
呸了聲,衛敬捶桌霸道開口:“她得給我這個老父親養老送終呢,到時候擇個俊俏小夥回來,羲和若受了什麼委屈,我這個老父親拚死也能替她擋著不是麼?有我在,量那負心漢也不敢對咱們羲和伸毒手——”
話音剛落,院驟然響起一道清脆嘹亮的叫喊:“羲和妹妹!”
衛敬隻聞其聲便知來人是江知樾,才坐穩的身子嗖得火急火燎往院中跑去。
江知樾嘴甜,哄得衛羲和一口一個哥哥地喊,直喊得衛敬腦門突突。
丫鬟急急來報,說盛家人到了。
屋裡的杜氏擺弄著坐皺的裙擺,起身走向搖床上的綏哥兒。
還真叫衛敬說中了,睡至酣暢的綏哥兒倏而醒了過來,雙目黑如點膝,時不時往門口方向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