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趕數日, 人人都倦怠無比,不說秦珮,就連秦芬這個大人, 也有些坐不住了。
這日船速漸緩, 外頭婆子隔著門回話, 說馬上要在慶門渡靠岸, 秦芬秦珮還未反應過來,錦兒先喜得念聲佛:“終於要到家了。”
秦芬還當馬上就好上岸了,誰知船挪了半晌, 仍在晃動, 待要命桃香出去問一聲, 錦兒笑著道:“五姑娘有所不知, 這慶門渡是進金陵城前的最後一個大渡口,許多官船在此休整,咱們要靠岸呐, 還得慢慢排隊呢。”
“晉州老家,和咱們呆的那蠻荒地方到底不同。”秦芬忍不住發出感慨, 引得秦珮又多了一席話:“我聽四姐說過, 她從前在老家時,常和大姐姐二姐姐出去遊玩的, 街上什麼好玩的都有, 可有意思了, 這次到家,我也要好好遊玩一番。”
錦兒連忙沉下臉:“姑娘可忘了咱們是回來乾什麼的?到了家裡, 可不能說出去玩的話,想都最好彆想。”
秦珮也知道錦兒是為了自己好,悶悶地應了一聲, 不說話了。
秦芬待要哄兩句,外頭婆子又輕輕叩門:“姑娘們,好準備下船了。”
桃香和錦兒連忙取過披風,將自家姑娘從頭至腳牢牢罩住,攙扶著主子走上甲板。
秦恒早已站在甲板上,穿了那件靈芝仙草的披風,聽見聲響,回頭一笑:“五妹妹,六妹妹,你們可都披好衣裳了?老家這裡可比咱們原來那處涼呢。”
話音未落,一陣人聲響起,七八個穿著齊整的婆子已經湊到了近前,喚著“二太太家來了”,秦芬知道,那幾個便是祖宅來的下人了。
待得秦芬這裡下船,一個婆子領著兩個丫鬟已侯在了邊上,齊齊行了雙福禮,口中稱呼一絲不錯,領頭的婆子低頭道:“三少爺、五姑娘六姑娘,請跟我們來。”
忽地一陣嘈雜,展眼望去,一群人聲勢浩大地走了過來,中間三四個壯漢簇擁著一個錦衣少年,將周圍人趕開,秦芬看了一眼便垂下眼簾,秦珮對眼前那少年的陣仗不以為然,輕輕哼了一聲,前頭的秦淑忽地開口:“這不是那位範公子麼?”
秦貞娘隨口應道:“哪位範公子?”
秦淑又道:“便是當初在清心寺遇見的那一位,包夫人娘家的親戚呀。”
清心寺這地方,秦貞娘是記得的,可是那日隻想著和薑家兄妹和氣些,旁的什麼也不記得了,於是搖搖頭:“不記得。”
秦芬倒是想了起來,那位範公子,便是幫著秦淑說話的,也難怪秦淑會記得。秦珮卻也不記得了,隻悄悄指了指前頭秦淑的背影:“三姐這個愛在彆人身上用心的性子,倒真是改不掉了。”
秦芬微微一笑,也不答話,隨著婆子的指引,帶秦珮坐一輛馬車。
進得馬車,桃香長長舒了口氣:“看方才幾位媽媽和姐姐的架勢,可真比咱們原先府裡的規矩要大呢。”
錦兒知道桃香是外頭來的,她自家是家生子,這時聽了,心中略有些自得,微微一笑:“桃香姐姐,等你進了府呀,還有得歎呢。”
桃香吐了吐舌頭,待要掀起簾子看看外頭,又怕給自家姑娘招了是非,隻好安安靜靜地坐著不提。
這頭姐妹兩個心下雀躍,楊氏卻是愁眉緊鎖,一揮手將秦貞娘趕去和秦淑同坐馬車,自家則叫了張媽媽與紫晶陪坐。秦貞娘也知道如今自家娘親受不得累,此時怕是要歇息,心下雖不悅,卻還是乖乖與秦淑一道往後頭去了。
“可是當真?徐姨娘的身子,又不好起來了?”馬車一動起來,楊氏便忍不住發問了。她如今一頭盼著自己的肚子,一頭把希望寄在徐姨娘身上,想著老天垂憐,怎麼也能賞個男孩下來,可是偏生這當口,徐姨娘的身子竟弱了起來。
“是呢,聽說吃了阿膠糕以後出血止住了,好了三四日,又開始見紅,幸而今兒到了晉州,得請個老道的大夫給徐姨娘瞧瞧才好。”張媽媽的聲音,也是悶悶的。
“家裡隻怕亂得很,為了她一個姨娘請大夫,大太太自然是無話說的,隻怕三太太那裡,又要倒一車的酸話。”楊氏無奈的揉了揉額角,“就說我趕路趕得身子乏了,要請大夫來看看。”
紫晶低頭從隨身的荷包裡拿了個小圓缽,蘸了些薄荷膏替楊氏塗在太陽穴:“太太如此厚待,隻怕徐姨娘恃寵生嬌呢。”
楊氏將頭輕輕靠在板壁上,半晌不曾說話。
一行馬車,中間一輛稍小些,卻比丫鬟婆子們的又體麵些,是專為徐姨娘準備的。
徐姨娘如今胎相不好,並不敢說什麼客氣推脫的話,一手捧肚子,一手扶腰,老老實實鑽進馬車坐下。馬車顛簸,尚不如船上躺著舒服,如今徐姨娘身子漸沉,腰上受不得力,片刻後就忍耐不住,“哎喲”了一聲。
梨花如今好似驚弓之鳥,聽見這一聲,連忙拍拍馬車壁:“外頭的媽媽,還請吩咐趕車的把式慢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