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看著楊側妃喝光了一碗紅糖水,又道一句:“若有阿膠糕,拿來放著,每日晨起先吃一塊,身上不好了,再多吃一塊,暫且養著身子,等府門開了瞧過大夫再說。”
碧水一句一句應下,等楊氏全部說完,才道:“阿膠糕有好幾盒呢,都是山東濟州來的正宗貨,隻是不敢胡亂拿出來,怕不合用。”
方才楊氏替侄女心急,什麼都顧不上細想,這時聽見碧水的幾句話,忽地回過神來,反倒有些後怕了。
楊側妃的心思極細,瞧見楊氏的神情,立時道:“姑母不必多心,碧水,還不去取了阿膠糕來我吃一塊?我這會覺得虛,正想吃一塊呢。”
她來王府數年,雖然深受英王寵愛,卻也過得如履薄冰,慢慢把性子磨得圓滑柔韌,早忘了當初在娘家時,她也曾是個爽利明快的少女。這時楊氏一點不曾顧忌,當機立斷替她拿了主意,她從前的那股子氣性又上來了,竟又敢拿起主意來了。
碧水自然明白這裡頭的變化,見自家主子又振作起來,心裡又是酸又是甜,眼圈兒也泛紅了。
她瞧著主子慢慢吃光了一塊阿膠糕,又見姑太太細致地替主子掖好被角,猶疑半晌,忽地跪倒在地上:“請娘娘和姑太太恕罪。”
楊側妃見了,不由得奇一奇:“好端端的,請什麼罪?”
楊氏和秦貞娘稍一愣怔,便都明白了,前次青蓮居不曾召見張媽媽,原來不是楊側妃的主意,根源在這裡呢。碧水是大丫鬟,自然能約束下頭不往主子麵前遞信。
可是,楊側妃身孕不穩這樣的大事,青蓮居都不敢透出一個字去,外頭的事情,怎麼又好拿來攪擾楊側妃呢。
楊氏搶著擺擺手:“碧水姑娘不必多說了,請起就是。”竟是一個字不提了。
聽了這話,碧水愈發羞愧起來,口裡喃喃幾聲姑太□□德,慢慢站起身來。
楊側妃將姑母和碧水來回看一遍,指著碧水肅起麵容:“好,好,如今有什麼事,你們都瞞過我這主子,眼瞧著我是用不起你們了。”
碧水還未聽完,立時雙膝跪地,伏在地上,連聲道不敢。
“還不快說來?”
楊氏才要勸阻,楊側妃便擺擺手:“姑母不必勸我,我倒要聽聽這丫頭為何欺瞞主子。”
碧水不敢遲疑,將秦翀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一個字也不曾添減。
楊側妃一聽,立刻對碧水斥了一聲糊塗,隨即又轉過來對楊氏道:“姑母不必憂心,回去請轉致姑父,這事我一定擇機向殿下提起,殿下是個明白人,一定會替秦大人說話的。”
見楊側妃應得如此乾脆,楊氏和秦貞娘心裡卻又不好受起來。
先前在家,一家子把楊側妃和英王想得那樣,如今人家聽了秦家的事,想都不想便應下了,可見得是絲毫不曾與楊氏這姑母見外,楊氏心裡不由得懊悔,方才自己應當更周到些的。
其實,若不是方才她態度堅決地替楊側妃操持事情,楊側妃此時也不會這樣當機立斷。
血脈親情,勝過了利益乾係,此時愈發濃烈,愈發緊密了起來。
姑侄兩個此時心裡都在替對方著想,一時不曾說話,秦貞娘見了,也不去攪擾,隻走到邊上,對著牆角聽使喚的那個小丫頭輕聲囑咐幾句。
小丫頭親眼見了主子是如何對待姑母一家的,這時哪敢托大,秦貞娘說一句,她便猛地點頭,說得幾句,秦貞娘忍不住笑了:“這位姐姐,如你這般點頭,發釵都要掉啦。”
她這話說出來,屋裡的氣氛頓時一鬆,楊側妃當先笑了起來:“貞娘從前是個一本正經的模樣,怎麼如今越長大越頑皮了?”
楊氏也笑了:“這都是跟五丫頭呆得久了,人也活潑些,五丫頭一向都是個好的。正是因為五丫頭好,我才不肯輕易許出去,娘娘知道,她是個庶出,總有些高不成低不就的。”
楊側妃聽得這一句,便放在了心裡:“五丫頭既是個好的,我自替她留心些。”
王府重地,外人也不好久呆,見侄女心神安了,楊氏又囑咐一大堆,連午飯也不曾留下用,領著秦貞娘又回去了。
起先楊側妃是為著英王憂思過度,才致見紅,後頭是英王安危和自己身子兩件事情一起催逼,才愈發虛弱了起來,此時娘家姑母來了一趟,滿心護崽子一般將她護在懷裡,她心裡有了底氣,身子竟暖和了起來。
目送楊氏出去後,楊側妃提起一口氣,朗聲道:“碧水,吩咐小廚房做茯苓芡實糕來。”
碧水奇道:“姑太太不是說了吃阿膠糕麼,怎麼娘娘又要芡實糕,那東西可不一定合用的。”
“我是用不上,可是殿下在宮裡難道用不上了?多做一些,每日都送一趟,到時候不管是其他殿下,還是大太監們,都能墊補兩口。殿下與陳虎還算說得上話,這東西想必不會被攔下。”
碧水見自家姑娘又鼓起勁來,心裡也歡快些,忽地又想起一事:“可是,王妃那裡……”
“你隻管使人去說,就說是我要送給殿下的,瞧她敢不敢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