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貞娘不好說是瞧自家五妹勇敢了自己才膽大,起身站穩了,含糊說一句:“臣女愚鈍,依稀記得幾句聖人之言,曰,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臣女時時謹記在心,不敢不遵。”
皇帝此時好似看見了昭貴妃未曾出嫁的模樣,想來她也曾這樣伶牙俐齒、敢說敢做,偏生到了英王府,日日如履薄冰,磨成一副溫溫柔柔的性子,當真令人憐惜。
“既你記得聖人之言,自然應當規行矩步,怎麼又敢去乾擾錦衣衛辦案?”
這話卻不知從何說起,秦貞娘抬起頭來,一臉不解地看著皇帝:“臣女不敢。”
皇帝此時看秦貞娘,也似昭貴妃在看著小妹,說話口氣溫和許多:“罷了,朕也沒有怪你的意思,隻不過若有證據,總該從外頭過了官麵呈上來,我聽著範離是翻檢薑家的嫁妝找到的證據,又聽得兩句,他在棲霞寺遇見了秦四姑娘,是也不是?”
這些事,秦芬委婉提過,秦貞娘此時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原來,薑啟文送給秦恒的那講義,當真成了重要的證據。
範離把五妹看得眼珠子也似的,自然會隱去她的名字,皇帝不曾細問,隻怕以為出麵求範離的人,是自己這位苦主。
秦貞娘心電急轉,又行下跪拜大禮去:“是臣女思慮不周,給皇上和範大人添了麻煩,如今證據已有,還請皇上下令,徹查大案!”
進宮是為著拒絕容太妃提的婚事,如今不知怎麼,方向竟好似全偏了,然而若是能幫薑家洗脫罪名,秦貞娘也是千肯萬肯的。
皇帝看著秦貞娘的頭頂心,好半晌才說話:“你可知道,此次事過,無論誰是誰非,薑鶴都隻能辭官退隱了,那薑家少爺,隻怕已非良配。”
這話委婉,秦貞娘卻聽懂了,隻怕皇帝是以為,自己和五妹是為著挽回薑家的婚事才去求的範離。
這世上,大多數人隻以小處看女子,卻不曾想女子中也有講義氣、講公道的大胸懷之人。
秦貞娘微微一笑:“皇上,臣女來前早已下定決心,今日拒了容太妃的婚事就回去自梳不嫁,絕不叫表姐為難。薑家的婚事,於臣女而言都隻是過眼雲煙,臣女並沒很放在心上。”
皇帝此刻才算認識了秦貞娘,這姑娘有幾分像昭貴妃,性子卻與昭貴妃全然不同。
昭貴妃是溫室裡的蘭草,嬌柔、細巧,不論是笑還是憂,都是淡淡的,叫人心曠神怡;這秦四姑娘卻好似棲霞山上的霜葉,生機勃勃、如火似霞,烈得讓人感慨。
他原想著,這秦四姑娘能在棲霞寺生出急智,以圍魏救趙的法子解救薑家而婉拒容太妃,雖失些體麵尊嚴,也算是頗有謀略膽色,這樣的女子,他決不能放到祁王身邊做一道助力。
既是個聰明人,便召進宮來聽聽她自己的意思,誰知,他心裡想的,竟全錯了。
這姑娘做事分明,隻憑公道二字。薑家的事歸薑家,祁王的事歸祁王,從不曾想著什麼移花接木、圍魏救趙,她救薑家,隻是因為薑家值得救,她拒絕祁王,隻是因為她不願嫁祁王。
這位秦四姑娘若是個男子,必為朝中重臣。
幸好,這樣的人不止一個,範離,荊保川,賀傳菊,還有許多人,都是為著公道和良心辦事的人。科舉馬上再次開考,國家還能選拔人才,到那時,建德王朝一定會欣欣向榮。
皇帝這樣想著,多日來亂糟糟的心裡,舒服了許多,他走到秦貞娘麵前停住腳步,秦貞娘站起身來,恭順地微微垂首,聽著皇帝要說什麼。
皇帝微微一笑:“秦四姑娘,你是個好姑娘,朕必不使明珠暗投,且安心回去吧。”
說完這句,皇帝就扶著進良的手,大步走了出去。
昭貴妃仿佛就在門外候著,皇帝才離去,她就進得殿來,她不曾問皇帝和秦貞娘說了什麼,隻親熱地招呼秦貞娘:“表姐許久不曾見你了,你等會要好好陪表姐吃一頓飯,頊兒聽說四姨姨來了,也吵著要來和你玩呢,你揀些平哥兒和安哥兒的事說給他聽,他愛聽這些。”
秦貞娘此時心裡再沒什麼掛心的了,微微一笑,應了下來:“好,我也很想念表姐和紀王殿下呢,表姐有命,我無所不從的。”
這日出宮,昭貴妃封了厚厚的禮物給秦貞娘帶回,碧璽在宮門口看見八個提著禮盒的小太監,驚得嘴巴都合不攏了,她心裡直突突,生怕這是容太妃給的定禮,待瞧見秦貞娘麵目平和,才放下心來,若是當真有事,自家姑娘便不是這副模樣了。
碧璽先幫著安置了禮盒,然後從袖子裡掏出一個荷包遞給領頭的太監,那太監捏得荷包輕飄飄的,知道裡頭是銀票,心頭大為滿意,多說一句好話:“今兒皇上都讚秦四姑娘了,我們這些奴婢怎麼敢當秦四姑娘的賞喲。”
他話說得漂亮,銀票卻還是照收不誤,然而碧璽卻沒露出一絲不快,笑盈盈地與那太監點頭彆過,回身上了馬車,提心吊膽問一句:“姑娘,今兒進宮,是怎麼個說法?”
秦貞娘心裡知道,祁王府必是不用嫁了,薑家的事隻怕也有了解法,自己再沒什麼不滿的了,於是含笑點點頭:“都好的,走,回家。”
碧璽的一顆心終於放回肚子裡:“太好了,太好了,方才那太監還說,皇上讚了姑娘呢。”她說著,又忽地繃起麵孔:“呀,皇上讚姑娘,這……”
秦貞娘輕輕嗔一眼碧璽:“得啦,皇上讚一讚昭貴妃的表妹,那不全看昭貴妃的麵子?你想什麼呢!”
碧璽這下子再沒什麼不放心的了,開顏一笑,絮絮地說起家常來:“回去就告訴太太,說姑娘被皇上讚了,太太一準兒高興。”,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