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翩翩這一掀桌,將方才說話那人潑了滿身的蓴菜魚湯,頭上還掛了隻螃蟹,驚的他差點原地暈倒。
“他、他、他……這個人怎麼能——”
他臉色煞白地指著應翩翩的背影,不知道說什麼好。
韓耀擦了把臉上的楊梅蓮子湯,反倒冷靜了下來,低聲道:“他一貫如此跋扈,你當麵惹不起他,且先稍安勿躁。再過一會,定讓你看場好戲。”
他滿身狼狽,心中卻暗自冷笑。認識這麼多年,韓耀太清楚應翩翩的軟肋在哪裡了。
除了傅寒青之外,應翩翩從來不把其他人其他事放在眼裡,被人冤枉陷害也不屑辯解,比如剛才撕畫的事就是如此。
他倒是清高傲氣,但這份驕傲才是最容易被摧折的。
一個瘋子,就算有再出眾的才華也無濟於事。
今天這場宴會上,韓耀就要讓大家看看應玦能瘋到什麼程度,閹黨又有多麼的囂張。
到時候就算礙於名聲,傅家也不可能再跟應翩翩修複關係了,看舅舅還會不會向著這小子!
今天的賓客們確實是開了眼了。
他們沒見過將畫看上一遍就能過目不忘摹仿出來還分毫不差的,但也沒見過在這樣的盛會之上一言不合就敢動手掀桌子的。
應玦這人要有才是真有才,要瘋也是真瘋,都不知道讓人怎麼評價才好。
楊閣老剛生出的幾分愛才惜才之情再次灰飛煙滅,氣的直吹胡子。說來真是冤孽,從第一次見到應玦之後,他的心情就總是被臭小子這樣反複折騰,早晚折壽。
“孺子不可教也,哼!”
【到場賓客的興奮指數平穩降至60%,反派經驗值清零危機已解除!請宿主再接再厲,繼續掃興!】
這一段反派作惡的情節總算是圓上了。眾人因為應翩翩的行為產生了不滿情緒,反派經驗值增加,而剛才由寫詩作畫而驟然增長的好感度和角色魅力值則有所回落。
係統想,這才是屬於一名反派的正常數據,就是說嘛,天天在乾壞事,怎麼可能還招人喜歡呢?
相信被應翩翩這樣一攪,參與了這場宴會上的人對他的印象都不可能再好起來了。
係統也總算放了心,之前應翩翩角色魅力值的增長速度簡直快到讓它害怕。
*
像傅家這等人家,都專門為賓客們準備有小憩更衣的地方。
蕭文回馬車上拿了替換的衣服,一邊伺候應翩翩換上,一邊低聲在他耳畔說道:“少爺,梁間已經找到方才您說要注意的那個人了。他同鎮北侯說完話後,便離開了彆院,在官驛附近的樹林挖出了一些東西,全都燒了。”
應翩翩抬起手臂,讓蕭文給他係上腰帶,問道:“哦,燒了什麼?”
蕭文道:“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燒完了,下頭的人就沒再打草驚蛇,還是暗中跟著。又從積灰裡找到了這個。”
他性情倨傲,但做事十分仔細,將應翩翩的腰帶悉心整理好,這才從懷裡取出了一隻布包打開,雙手呈給應翩翩。
裡麵是一些紙和布料的碎屑,雖然經過處理,還是沾了不少灰,應翩翩隨手翻了兩下,從裡麵撿出一塊帶字的冰紋玉板宣來。
這種宣紙他冬天常用,質地堅硬,不易燃燒,周圍已經發焦,中間還依稀能看出“父何故”、“時有佳節”、“團圓”等幾個字來。
應翩翩麵無表情,盯著那張紙看了半天,又扔回了蕭文手裡,冷笑了一聲。
蕭文道:“他燒的是少爺和廠公之間寄送的書信衣物。”
應翩翩道:“多謝告知,我不瞎,也識字。”
蕭文沉默了一下,抬起眼來,深深地看著應翩翩,低聲道:“傅家分明是想離間你們之間的父子關係,讓您按照他們的意願言行處事。便如削刻泥胎木偶,喜歡您的地方就留下取悅於他,不喜的地方就生生割下。卻不知事到如今,少爺可曾有悔,可能忘情?”
“可能忘情?”應翩翩籲了口氣,輕輕笑了起來,說道,“為何要忘情?”
“少爺——”
“沒有昔日之情,也無今日之我,人生在世,失不言悔。但下一局……”
應翩翩走到桌前,那裡放著一碗剛為他熬好不久的湯藥,藥的氣息是他這幾年來早已聞慣了的。
他將藥汁徐徐倒入了一隻早就準備好的瓷瓶中,淡淡道:“一定是我贏。”
從灰中找到的殘屑還有一些,有的已經隨風飄到了草叢和池塘裡,收集起來很費功夫,要不是應翩翩多留了一個心眼,及時發現了不對之處,恐怕用不了多久,一切痕跡都會消失無蹤。
可他聰明敏慧是一回事,對這種勾心鬥角的厭煩又是另一回事,畢竟沒有人喜歡成天生活在陰謀算計當中。
外麵的賓客們還在歡聲笑語,應翩翩換完了衣裳也一時懶得回席,便讓蕭文自去整理那些碎片,他則又在房中小憩了一會。
大約也就過了一刻鐘,應翩翩隱約聽見了一陣鈴鐺的聲音。他自重生之後每日噩夢不斷,本來就睡的不沉,如此一下子便清醒過來,坐起身往窗外一掃。
這一看,正好瞧見有道背影消失在了窗外不遠的回廊拐角處,雖是一閃而過,但看著竟分外熟悉。
應翩翩想了一下,忽然意識到,那道背影身形、衣著還是走路姿態,竟然都跟他自己十分相似。
他起身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