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態度已經讓傅英完全看透了他們的心思。
這天晚上,他們勉強找到一處荒廢的破廟落腳。
傅家的護衛們聚在一起,紛紛商議:“侯爺這是同少爺慪氣,所以不願向他低頭。但如今我們的生活如此艱苦,回到少爺那邊才是最好的選擇。”
“這也是為了侯爺好,咱們做人下屬的,一切以主上的利益為重。”
“不如我們把侯爺送回京城去罷,這樣沒吃沒住的,也不是個事。”
他們找了不少理由,口口聲聲說都是為了傅英好,安撫住自己的良心,決定一起把他打暈了之後,送到傅寒青手裡。
達成共識後,這些人從藏身商議的地方回到了廟裡,可是驚訝地發現,廟裡的其他人都睡了過去,而傅英已經不知所蹤。
傅英已經預料到了這些人下一步可能的舉動,因此毫不猶豫地喬裝改扮,趁著他們說話的時候,再一次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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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聰明如應翩翩,都沒有想到這位昔日養尊處優、心機深沉的“傅叔叔”竟然會混的這麼慘,帶著身邊的護衛們住在一個有些破爛的小四合院中,連房東的租子都付不起。
應翩翩手下的人找到了那間門小院中的時候,聽到一口枯井裡有人嗚嗚呼救,於是將他救了出來一問,才知道竟是傅英的房東。
這房東雖然被扔進了井裡,但十分命大,碰上井中水淺,裝死逃過一劫,一五一十地講了傅英這些日子的情況。
這些話傳回應翩翩的耳朵裡,令他不可思議。
池簌也說:“沒想到就算是這樣,傅英都不願回到京城。雖說他回去之後一定會獲罪,但恐怕在牢裡都要比他現在這樣子過的強些。”
應翩翩道:“那你就不了解他了,傅英千裡迢迢從京城跑到此地,並不單純是為了逃罪,而是心中還抱著東山再起的念頭。這種人得意慣了,你讓他被彆人踩在腳下,隻當一個普通的市井小民,他是萬萬不能接受的。”
他說著對下頭的人吩咐道:“繼續查吧,務必要將他生擒回來。”
沉吟了一下,應翩翩又說:“傅英這人多疑,雖然聽那房東的說法,他身邊還剩了幾個人。但這些人看見其他跟著傅英的護衛被殺,未必不會生出異心,就算他們當真沒有,也難保傅英不會懷疑他們有。所以傅英也很有可能會喬裝改扮單獨行動,往這個方向找一找。”
應家這邊的下屬已經習以為常,但應鈞這些舊部還不了解他們這位少主的性子,沒想到他考慮事情如此周全機敏,都怔了怔,覺得十分佩服,答應著去了。
應翩翩布置好了這些事情之後,伸個懶腰,又活動了一下脖頸,歎氣道:“就剩下抓傅英這麼一件事,讓他們去辦就可以了,看來我也該回京城去了。”
池簌站起身來,走到應翩翩身後,一邊為他揉捏著脖頸和肩膀,一邊笑問道:“以前你也經常說想來這邊看看玩玩的,怎麼,現在是不是舍不得走了?”
應翩翩道:“以前是跟我爹說,這邊冬日氣候溫暖,要帶他過來養老,沒想到我倒是先因為這場意外跑到了這裡。爹在京城可能都要急死了,我還是趕緊回去吧,下次有了機會,再帶他過來看看。”
池簌微笑不語,他雖然長了一雙殺人不眨眼的手,但給人捏肩捶背也非常舒服。
等到給應翩翩按的差不多了,池簌突然側耳聽了聽,握著他的肩膀彎下身去,柔聲笑道:“給你個驚喜,看不看?”
應翩翩目光一轉:“哦,那乾嘛不看,是什麼?”
池簌手掌上滑,乾燥溫暖的掌心捂住了他的眼睛,笑著數道:“一、二、三——”
應翩翩聽到房間門的門被推開了,池簌說到“三”的時候,也放開了手。
應翩翩一眼便看到了應定斌正大步朝著自己走過來。
雖然在剛才被池簌捂住眼睛的時候,應翩翩就已經隱約猜到了,但這時還是覺得十分高興,猛然站起來,說道:“爹!”
應定斌還不如他,甚至連話都說不出來,滿心歡喜地看著好端端沒受半點傷的應翩翩,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臉,又替他理了理頭發和衣領。
應翩翩抓住他的袖子,道:“爹,你怎麼來了,何時來的?不是給你報了信說我沒事,馬上就會回去嗎?這麼遠,你趕過來做什麼?”
應定斌含笑看著他:“我們阿玦這些日子被壞人抓走,可把爹爹給急壞了,頭發都急白了。澗竹給我報信,說是找到你啦,好端端地就在這裡,過幾天就帶你回家去,可我還是想早點看看你,這就緊趕慢趕,坐了快船過來了。”
整個過程被他講的輕描淡寫,又說應翩翩:“剛才在外麵還聽你說要帶爹爹來玩一玩,怎麼我真的來了,你又說話不算話了?”
應翩翩忍不住翹起唇角來,說道:“怎麼是我說話不算話,你都不是我爹了,是池簌的爹,跟他一起合起夥來瞞著我。”
應定斌笑著點了點他,又衝池簌說:“你看看,這孩子總是這樣,說他什麼都要頂嘴。”
池簌含笑道:“這樣可愛。”
他跟著又補了一句:“而且這話也沒錯,阿玦的爹就是我爹。”
又七合教的人正巧端茶進來,聽到池簌的話不禁暗暗佩服。
教主就是教主,武功高強,謀略出眾,還極會為人,短短兩句話討好了應家父子倆,段位就是高,令自己這等見識短淺之人望塵莫及。
怪不得自己到了如今還沒說上媳婦,教主雖然有著不舉的隱疾,更加不能生養,但也獨得恩寵,都已經快要當上正妻了。
他有心觀摩,可惜奉上茶之後就被趕了出去,沒這個機會。
所以這人就不知道,池簌這句話說出來,應定斌非但沒有喜笑顏開,反而肅了臉色,正視著他。
應定斌說道:“我打小沒家,爹娘早死了,後來便入了宮,直到有了阿玦,爺倆這麼多年相依為命,心裡才算有個盼頭,你這聲爹一叫,就是要闖進我家裡來,拿了我比命還重要的寶貝,你說我敢不敢答應?”
應翩翩莫名其妙,道:“爹,你……”
應定斌卻抬了抬手,不叫他說話。
池簌怔了一怔,隨即也低下頭去,鄭重地衝著應定斌一拜,慢慢地說道:“廠公說的是,我一向是個十分貪婪之人,對廠公的寶物起了覬覦之心。可池某亦懂得這世間門的道理,若想要真心,必得先以真心換之,若想得至寶,我亦應將這條性命雙手奉上,死生不負。”
應定斌看了他片刻,池簌這段日子為了尋找應翩翩吃不好睡不下,明顯消瘦很多,但目光堅定,言行如一。
他終於笑了,轉身拍了拍應翩翩的肩膀,問道:“我家寶貝,爹多嘴替你問了這麼一句,覺得很喜歡澗竹,你怎麼說?”
應翩翩在旁邊都要看傻眼了,心說這兩人簡直莫名其妙,在乾什麼,怎麼跟地下做黑市交易的人販子一樣?
他可不知道這段日子池簌和應定斌為了找他焦慮萬分,抱團取暖,以傅寒青為打擊對象,在短時間門之內建立了身後的戰友情誼。
這樣一來,兩人彼此之間門的感情自然進步飛速,也讓應定斌更加看出了池簌這個人的可靠。
應翩翩隻覺得他們突然當著自己的麵來這一套,實在是讓人頭皮發麻。
他不禁說道:“你們在說什麼?把這種話說的這麼認真都不覺得尷尬嗎?!”
池簌撲哧一聲笑了,覺得心情甚好,應定斌也哈哈大笑,說道:“好好好,不說了,走,我還沒有用膳呢,陪爹吃飯去。”
應翩翩和池簌帶著應定斌去了當地一家頗具特色的酒樓好好吃了一頓,既算是為了給應定斌接風,也是權當對此地的暫時告彆。
畢竟雖然口上玩笑說要好好在這裡遊玩一番,但應翩翩倉促之間門被帶出來這麼久,應定斌也是推掉了一切事務趕過來的,兩人都需要及早回京,根本無暇耽擱,也隻能等有朝一日得了閒暇再來了。
這樣看來,三人裡麵最不著急的反倒是池簌,畢竟他是教主,不管跑到了哪裡,該他處理的事也會有人追著趕著給他送過來,在什麼地方都一樣。
當下幾人商議,應定斌在這裡休息一日,後日便可以一起啟程,應鈞那些舊部處理完這裡的事務之後,也隨後晚一步赴京。
池簌自然是要跟應定斌和應翩翩一起離開的,於是特地召集了此處分舵的各位高層成員,將此地需要後續完善的事宜都安排了一番,眾人聽說池簌要走,也都十分不舍。
左舵主趁著單獨彙報情況的時候,悄悄給了池簌一瓶酒,委婉說道:“教主,屬下有生之年能夠見您一麵,得您點撥,實在是感激不儘。這幾日屬下與任護法通信,得知您……近來憂思操勞,身體不佳,也很是憂慮,特意尋了古方配了這些藥酒,請教主品嘗。”
教主身上這病他不好直說,但是又怕池簌沒有會意,又補充道:“這酒主要是能讓人精神煥發,勇氣百倍,對……對心中之情也更能直抒胸臆的。”
“教主您為了尋找應大人如此費心費力,但應大人未必知曉。有時候也得,用彆的方式……多多表達,也好讓應大人更加歡喜啊。”
池簌身為教主,有無數人想要孝敬他,討好他,給他送的各種奇珍異寶數不勝數,他通常卻是不屑一顧,本來還想拒絕,聽到左舵主說到後麵,倒不禁動心了。
他今天看應翩翩聽見自己和應定斌說話時那副不習慣的樣子,心裡就在想,以前傅寒青一定很少對應翩翩說什麼溫情關心的話,而自己平時笨嘴拙舌,或許做的也還不夠。
池簌這樣一想,就覺得特彆心疼,也在思量應該如何做的更好,此時倒是有了思路。
他平素不怎麼飲酒,但酒後吐真言,采用直抒胸臆的表達方式,或許是有幾分道理。
池簌把酒接過來,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了,有勞你費心。”
明白了就好!
左舵主舒了一口氣,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願教主與應大人白頭到老,美滿……和諧!”
池簌愛聽這話,微笑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