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清露濕愁紅(2 / 2)

他的話讓胡臻停頓了片刻,而後重重叩首下去,額頭點地,低低說道:“臣此生無妻無子,彆無他求,惟願一生許國,死而無憾。”

“陛下乃是太/祖後人,善化……善化公主之子,登臨大位,乃是實至名歸,臣不勝欣喜……陛下……”

他的聲音中似乎藏著無數難以訴諸於口的情愫,說完之後停了停,方才繼續道:“還請陛下三思……”

終究,應翩翩聽不出情緒的聲音自胡臻的頭頂傳來:“出去。”

他的聲音很輕,仿佛一片薄雪落下,胡臻略一猶豫,站起身來。

應翩翩道:“東西帶走。”

胡臻彎下腰來,雙手去接,應翩翩將瓶子砸進了他的懷裡,他連忙捧住。

胡臻本想請罪,抬起頭來看了應翩翩一眼,卻發現,應翩翩正用一種極度陰冷的目光盯著自己,竟仿佛是憎惡到了極點一般。

兩人目光一遇,應翩翩猛然閉上了眼睛,轉身冷聲道:“還不滾?!”

方才那種感覺又仿佛隻是錯覺了。

胡臻的腦海中一瞬間浮現出了善化公主的臉,沒有再說什麼,收好了東西,行禮退下。

胡臻出去之後,應翩翩在原地站了片刻,這才慢慢地走回到了自己的桌案前,手撐在了桌沿處。

那裡放著一隻鎮紙,恰好被應翩翩按在了掌心中,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上麵,硌得手掌生疼,可是應翩翩一動都沒動。

過了好一會,他才一把拿起那枚鎮紙,用力擲了出去。

“哐”的一聲巨響,心裡那口鬱氣仿佛也隨之找到了一個出口,隻是疲憊的感覺更甚,應翩翩向後坐進了座椅中,身子慢慢靠進去,一手撐住了額角。

剛才胡臻的話在他腦海中旋轉,還有對方的形貌、舉止、語氣,都讓他的心中生出一種極為深重的戾氣。

剛剛重生的時候,他整夜整夜都因為這種惱恨而無法安枕,而傅家倒了之後,這種情緒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了。

應翩翩想起自己與傅英最後一次見麵時,對方所說過的話,心底冷意沉沉。

他聽著窗外的風聲一陣緊似一陣,房間裡的光線逐漸暗下來,也不知道坐了多久,身體逐漸感到了一種僵冷的麻痹感。

這時,外麵的門突然被推開,有人走了進來。

應翩翩知道不會有彆人,除了池簌,也沒人敢這樣不打招呼就進來。

他抬起頭,看到月光跟著池簌一起進門了,朦朦朧朧的,仿佛將對方整個人裹在一層不透明的亮色中。

樹影隨風而動,隨著池簌的腳步從他身上滑過,池簌就在應翩翩的視線裡忽明忽暗。

應翩翩坐在那裡,在黑暗中凝視池簌靠近自己。

然後就是熟悉的氣息籠罩住他,池簌彎腰把他抱進懷裡,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他柔聲道:“怎麼了?”

應翩翩的臉貼在池簌的胸膛上,能夠感覺到他說話時胸腔悶悶的震動,他抬手抱住池簌的腰,好一會,才慢慢地說:“突然發現了一個秘密。”

池簌低頭看了看應翩翩,覺得他的神情有些倦怠,於是沒有追問,隻是道:“如果很棘手,我會陪你解決,如果讓你傷心,那我就……”

他想了想,吻了吻應翩翩的唇:“就哄哄你。”

池簌的指尖溫熱,將應翩翩的臉抬起來,輕輕捏了一下:“有沒有稍微好一點?”

他黝黑明亮的瞳仁裡隻有應翩翩一個人影,目光比月色還要溫柔,怎麼看都覺得十分窩心。

應翩翩心裡堵著的那塊石頭也仿佛稍稍鬆動了一些。

他輕聲道:“我在想,人的心真的很奇怪,有的時候,越是愛,就越是恨,越是在意,越是瘋狂。瘋到最後,或許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他的話中帶著一種喟然的歎息,聽不出來是在說誰,但又仿佛說誰,也都多少能沾的上這句話。

風依舊從窗外的樹葉上麵吹過,夜鳥和蟲鳴的聲音隱約夾在風聲中響起,反而襯的夜色更加靜謐,薄紗似的月影慢慢在房中挪動著,將他們兩人照在一起了。

池簌道:“發現的這個秘密很讓你心煩吧?”

應翩翩點了點頭,又說:“而且還沒有查實,我心裡有些亂,不知道該從何處說起。”

“那就先不要想了。”

池簌說:“你今晚生了這一場氣,還沒用晚膳吧?吃點東西,歇一歇。”

應翩翩沒什麼食欲,剛搖了搖頭,池簌卻道:“那是這裡廚子的手藝不合你的口味,我去給你做點來。你稍等等。”

他摸了摸應翩翩的頭,朝他一笑,隨手點亮了燈,起身出去了。

他們這次所住的是京郊處一座簡單的小院,並不大,因此灶台也離得不遠,應翩翩甚至可以聽到池簌砍柴和打水的聲音。

這種瑣碎而家常的響動,就像是應翩翩每次躺在池簌胸口聽到的心跳聲一樣,那麼輕微,卻難以忽視,不可或缺。

不多時,淡淡的飯菜香氣便隨著那個人一起重新回到了房間裡。

池簌的廚藝一向是沒得說的,雖然大概不會像專門的廚子那樣做一些大菜,可家常飯菜都口味極佳,而且一定能夠保證,樣樣都是應翩翩愛吃的。

除了飯菜,他甚至還燉了一道小吊梨湯。

應翩翩先天肺寒,這道湯應定斌從小就在家裡給他備著。

後來到了邊關,新鮮的梨子不好運輸,還是下頭的人費儘心思找到一處溫泉,借著那溫暖的地氣,在泉水旁邊種了那麼一棵梨樹出來。

隻是上麵結的梨到底口味要酸澀一些,不比池簌這一回用的是京城新出的上好雪花梨,很有幾分兒時的味道。

池簌一向話不多,往往應翩翩想說話的時候他會陪著,應翩翩不想說話的時候,他似乎也能敏銳地察覺到,而後體貼著一起沉默。

應翩翩的心情也漸漸地平靜。

等到晚上睡覺之前,他跟池簌說:“對了,你小心點胡臻。”

池簌這才道:“怎麼?”

應翩翩手指隨便在池簌胸口瞎劃著,一臂枕在身後,懶洋洋地說道:

“他跟我說,讓我提防七合教,還說你有可能會為了防止我娶鴻雁公主,故意挑撥北狄和穆國之間的關係。”

池簌一下子從中捕捉到了某些他自己很在意的內容:“你要娶鴻雁公主?”

應翩翩怔了下說:“沒有啊,他自己這麼覺得。之前有人上書,建議我納鴻雁公主為妃。”

池簌:“……那他可能也沒有冤枉我。”

畢竟當一個人想要吃醋爭寵的時候,什麼事都乾得出來。

應翩翩皺眉道:“失德善妒,日後如何母儀天下?”

池簌道:“可是陛下昨夜還說,我要如何都答應我,隻要我彆再……”

應翩翩剛才是佯怒,這下是真急,猛一下勾住池簌的脖子,把他的身子拉下來,一手捂住了他的嘴。

兩人麵麵相覷,倒都禁不住笑了。

池簌比了個投降的姿勢,應翩翩放開了手。

池簌含笑道:“讓你為難了吧。七合教畢竟出身草野,確實不應該在朝堂上太過招搖,我本來也想,等你順利平了京城之亂,便讓底下的人重新隱退,他們閒散慣了,也更喜歡江湖上的生活。”

應翩翩說:“我不是因為你的事。你想怎樣就怎樣,要是我當個皇上還得委屈身邊的人,那這個皇位我坐著也沒什麼意思。我偏要七合教風風光光,我偏要咱們光明正大,那又如何?”

有帶著寵溺的笑意從池簌眼中漫溢出來,這使他的整張臉都煥發出了一種難言的光彩。

他溫熱的手掌隔著薄衣摟在應翩翩的腰上,低頭吻了下應翩翩的臉,說:“不如何,很迷人。”

“是嗎?”

應翩翩笑著摟住池簌的脖子:“怎麼個迷人法,多說說,我愛聽。”

他本來是隨口玩笑,沒想到池簌真的很認真地回答了這個問題。

他的手指撫過應翩翩微卷的睫毛,說:“你的眼睛很好看,像是星星一樣,總是亮閃閃的,從你的眼睛裡,能看出各種各樣的心情。”

他又親親應翩翩的鼻梁:“鼻子也特彆漂亮,我從沒見過彆人的鼻子生的這樣挺拔又秀氣。有時候你靠近我說話,鼻尖會蹭到我的臉,我有時候覺得很癢,又舍不得躲開。”

“還有嘴唇,很柔軟,會說各種各樣動聽的話……就是刻薄起來,也妙語連珠……”

明明該是床笫之間調笑的話,可是他的目光專注,語氣更加認真,就仿佛多了些說不出的意味,應翩翩一仰頭,已經順勢吻住了池簌的唇。

此時的燈火還沒有熄滅,照的滿室生光,他就在這搖曳的火光中被逐漸打開和占有,迷醉的美麗在這具無瑕的、完美的身體上綻放出來,教人欲罷不能,顛倒狂亂。

池簌忍不住俯下身來,緊緊地抱住他,鼻端寸寸都是對方的氣息。

他感覺到應翩翩急促地呼吸著,隨自己的節奏繃緊了身體,又脫力一般軟倒在雲絮一般的被褥間,化作柔情似水,慵懶無力。

一種十分狂熱的迷戀與愛意打心裡湧上,隨著血液傳達到身體上的每一處。

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能有多久,以後又會不會發生改變,到了京城中,他們所要麵對和迎接的考驗,又何止人心?

以往從不會患得患失,如今卻早已一敗塗地,既然無法料知未來如何,隻好且先一晌貪歡。

池簌不禁喃喃說道:“你哪裡都很好,讓我喜歡的不得了……一刻也不想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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