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沉劍斬空星(2 / 2)

“殺父之仇,應玦一直銘記於心,不過還是感謝提醒。”

應翩翩從龍椅上站起身來,脖頸處一道傷痕中有血珠滲出,在白皙的皮膚上留下豔紅。

他卻不以為意,步步走下金階。“你就沒有想過,為何你我能單獨說了這麼久的話,又為什麼外麵的侍衛們都不進來?因為——”

應翩翩反手抽劍,劍鋒前指:“朕今日要親手殺你。”

胡臻籌謀良久,要在今日動手,想必就算應翩翩身邊守衛雲集,對方也已經想好了將那些人除掉的毒計。

既然如此,也沒有必要讓他們枉送性命,倒不如趁這個機會,一舉引蛇出洞。

胡臻的唇角古怪地一彎,露出一個略帶詭異的笑容,說道:“來吧。”

話音剛落,他的身形已經高高躍起,快如殘影般朝著應翩翩趨近。

應翩翩看見過很多次胡臻上陣殺敵,但這是他頭一回見證對方的真正武功,雖然知道必定不低,但沒想到可以做到這般氣魄雄偉,快若閃電。

應翩翩的武功不弱,但與他的其他才乾相比,不算頂尖,他也一向不喜歡與人靠武力硬拚。

可是這一回不一樣。就如同胡臻冒著暴露的風險,蟄伏等待著他坐上龍椅之後再一舉出手一樣,應翩翩也要讓胡臻死的心存不甘,死的痛苦無比。

胡臻打心裡認為應鈞不如他,就算他不偷襲,也一樣可以贏過應鈞,這種堅信支撐著他度過了多年。

而今天,應翩翩就是要用自己的劍鋒,親自飲下胡臻的血。

這對於一年前的他來說,是絕對不可能的,但在邊關的風沙中,在無數次日夜不停的苦練下,所有的應對之策都已經深深烙印在了血肉中,幾乎不假思索就能夠把招式使出。

池簌曾經很多回心疼勸說,他卻倔強地不肯有一日放棄。

應翩翩腳下旋步,雙手握劍,橫刃直斬!

他這一劍沒有斬向胡臻,而是斬向了看似虛無的半空,隻聽一聲刺破空氣的高昂劍嘯驟然響起,劍光飛掠,刹那滿室生光!

這一劍淩厲、迅疾、倔強,一如應翩翩這個用劍的人。

胡臻的眉頭猛然一緊,應翩翩隻攻不守,他卻突然不能繼續向前,倉促之間竟生生將身形在半空中一定,而後向後倒翻了出去。

他人尚未落地,那方才已經暗中激射而出的銅線已然被劍氣斬中,爆響瞬間從劍刃前端傳至四方,跟著響徹大殿,震蕩不絕!

應翩翩這一劍,頓時將銅線斷去大半,破開胡臻的包圍網。

黑暗中,他的聲音冷若冰雪:“要打,就光明正大地來。”

胡臻的神情一冷,眼看應翩翩劍勢未絕,緊接著已向自己當頭斬來。

他人還在半空,猛然將身子一沉,單膝跪地落下,同時手腕橫翻,拔出腰畔長刀。

刀劍相撞,濺起無數星火。

應翩翩腳步微擰,劍意一轉,轉過胡臻的刀刃,將他的刀鋒向上一挑。

劍光劃過的弧度優美而雅致,如日落月升,滄海回瀾,心無旁騖,義無返顧。

胡臻一直在計劃殺了應翩翩,可他的計劃中,考慮到了池簌,考慮到了侍衛,也考慮到了應翩翩的敏銳機警,卻唯獨沒有想過自己動手時會有可能輸給對方。

可應翩翩的劍,看似輕靈快捷,力量單薄,真正與他劍鋒相觸的時候,感受卻全然不同。

他的劍下,有一股剽悍的韌性。

這股韌性,

像是堅冰下湧動的水波,凍土中醞釀的新芽,又如跌足的落花淩風而動時最後一次綻放,雨滴歸化大海之前義無反顧地縱身一躍,有多少苦處,就有多少不屈。

那般脆弱卻又生機勃勃,於是世間無難可畏。

隻是應翩翩不怕,胡臻卻發現,自己的心亂了。

當無法躲在暗處將所有的事情一一算計妥當,當成功不再是勢在必得,他就首先生出了畏懼之意。

他怕輸,因為他不能被應鈞的兒子打敗。

絕對不行!

胡臻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臉上的輕鬆之色已經逐漸斂去,忽然間,他將足尖在地上一點,飛速倒掠後退。

胡臻的身形幾乎要在黑沉沉的大殿中化作一團形狀古怪的黑影,隨著後退的動作,他猛然將全身的內力向外震出,所有暗中纏繞隱藏的銅線全部向外崩開,向著對手襲去。

隻是他快,應翩翩更快,他的劍刃如同一道迅疾而明亮的月影,“唰”地一聲橫掃而出,劍氣與周圍徘徊的風融在了一起。

空氣中有什麼冰涼的東西也被這股力道卷起,以極快的速度撲在臉上,冰冷中生出隱約的同感。

——“下雪了。”

兩人心中同時掠過了這個念頭。

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在外麵紛紛揚揚地落了下來,又被北風透過破窗,吹進了大殿之中。

胡臻幾乎一直退到了殿門口才站定,並且感受到了自己微微地喘息,剛才猛然爆出內力的一瞬,對於他的身體來說產生了很大的負擔,因為他正在逐漸地衰老。

而昔日稚弱無依的孩童已經長大。

隔著黑暗中徘徊的飛雪,胡臻看見應翩翩緩緩將劍鋒垂落,點在地上,雪亮的劍刃上赫然有一串血珠緩緩滑落。

胡臻盯著那串血珠,猛然回手,按上了自己的側臉,赫然發現自己竟然按了滿手鮮血。

應翩翩凝立不動,看著他的動作,唇角一點點地翹了起來,在黑暗中露出了一個無聲卻又燦爛的笑容,此時此刻,卻顯得森寒無比。

“很驚訝嗎?”

應翩翩手腕一振,那串血珠被被甩落在地,隻聽他輕飄飄地說道:“看不起我,覺得我傷不了你是吧?”

胡臻咬牙道:“你小子——”

應翩翩盯著胡臻在昏暗中略顯扭曲的臉,柔聲道:“可惜,你失算了

。”

胡臻頰邊的肌肉線條猛然一緊,下一瞬,應翩翩仿佛在夜色中凝定的身影陡然發力,飛身而起,向著胡臻撲至。

明晃晃的劍身映出兩條接近的人影,劍氣破空發出的清鳴聲如同龍吟於野,蕩人心魂。

胡臻刀鋒一抬,猛然上架,冷不防應翩翩左手在身側經過的座椅上一擊,座椅被他全力一掌拍碎,轟然爆裂,無數碎片向著胡臻周身激射而去。

胡臻無法招架,但不得不稍一閉目以防碎片入眼,隨即,應翩翩的劍刃幾乎已經觸碰到了他的皮膚。

胡臻“啪”一聲扼住應翩翩的手腕,咬牙用力將他的劍勢掰偏了一點,兩人較力之間,劍刃擦著胡臻的脖頸,重重釘入了地上。

應翩翩反應極快,一擊不中之後,猛然撒劍偏頭,胡臻已經趁著這個瞬間舉刀衝著應翩翩就砍。兩人打到這個份上,已經完全沒有了什麼章法可言,任誰有一念之失,就是生死之差。

胡臻滿懷著積年深怨,刀鋒斬斷所有的阻隔,帶著勢在必得的殺意斬下。

眼看對方已經避無可避,胡臻的眼底幾乎已經流露出了笑意,手指一緊,驟然加力!

“哧——”

刹那間,變故來得猝不及防。

——胡臻的刀鋒尚未完全落下,應翩翩忽地猱身而上,電光石火之間,他已從下方牢牢托住了胡臻的手腕,刀的尖端幾乎就定在了他鼻尖之前的一寸。

隨即,他另一邊的手臂抬起,一道寂然的風劃破殺機。

胡臻感到自己刀氣一滯,駭然之下被應翩翩架住的右手鬆開,左手接住墜落的長刀,回腕防守。

本能做出這個動作的同時,胡臻已經看到,應翩翩手中無聲無息地多了一根墨色的銅線。

這原本應該是他最擅長、最熟悉的武器,如今卻握在敵人的手裡,如同水墨畫中最為寫意的收尾一筆,破開重重的殺機刀影,纏繞上了胡臻的脖頸。

那一瞬間,仿佛連時間都隨著飛雪而凝結,應翩翩的麵容剔透如冰,冷冷地說道:“輪到你了。”

他將手腕一收,胡臻的身體被猛然扯起,跟著重重砸在地上,銅線深深勒入脖頸中,卻沒有隔斷他的血管與咽喉,隻是帶來一種灼熱而窒息的痛苦。

“你……”

胡臻艱難地喘息著,額角的汗涔涔而下,啞聲道:“你怎麼會……”

應翩翩低下頭來,衝他微微一笑,容顏秀美,宛若在冰雪中綻開一抹春光。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啊,胡統帥。”

他慢慢地說:“若是學不會你的功夫,怎麼能破得了你的殺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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