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兒,你今日這一打扮,好些個學生一邊吃飯一邊偷偷看你。”徐袖幫她把披帛捋順。
溫仲夏笑了笑,雖說她現在的年紀和這幫學生幾乎差不多,但在她心裡,其實一直把他們當小孩兒。
小孩兒看兩眼,無妨,又不會掉塊肉。
溫仲夏又檢查了一遍東西,束脩禮、點心以及杭曜寫的推薦信。
那封信她提前看過,文采斐然,寫得一手漂亮的行楷,不愧是探花郎。
正當此時,探花郎本人突然匆匆而來。
“幸好趕上了。”
溫仲夏微笑著迎上去:“杭博士,這個點你怎麼來了?”
“你不是說今日要求拜訪杜先生嗎,我想你們走著去費事,我有馬車,坐著去快些。”杭曜望著溫仲夏,聲音越說越輕。
她今日化了淡淡的妝容,娥眉輕掃,兩腮微紅,唇點胭脂,烏雲發髻上彆著一朵小珠花,明明看著和往常相比變化也不大,但整個人顯得愈加神采飛揚,顧盼生輝。
杭曜清咳一聲,移開目光,朝身後招招手,一輛馬車“哢噠哢噠”駛了過來。
溫仲夏心中頗暖,沒想到他想得這般周到。
如此細致暖心的博士,那幫學生怎麼會怕他怕成那樣?
“杭博士,謝謝你的一番美意,不過我已經租了馬車。”
這種事她怎麼可能不提前做準備?
昨日她便和李叔說好了,讓他幫忙在他的馬車行叫一輛馬車過來,她和冬兒就是在等馬車。
算算時間,應當快到了。
“原來你已經有車了。”杭曜頓感一絲尷尬。
正說著,又一輛馬車歡快地奔了過來,這輛馬車車身裝飾簡單,比不上杭曜的,也小一些。
馬車停在小食攤旁邊,車夫道:“是溫娘子吧,老李讓我來送你們。”
溫仲夏招手:“是我。”
她轉身衝杭曜道:“杭博士,多謝了,我還是坐租來的馬車吧,不好讓人家白跑一趟。”
“應當的,有馬車坐便好,誰的不重要。”杭曜神色平靜。
溫仲夏先扶著溫孟冬上車,再把各種東西放了上去,最後上車。
坐上去後,又掀開一旁的幃裳,杭曜還在路邊看著,剛好撞上她的目光。
“杭博士,你快回去吧,彆耽誤你的課,要是成了,我回來便告訴你。”
杭曜微微頷首。
徐袖在一旁,默默在二人之間來回掃了掃,覺得有點異樣。
坐上馬車,大概行駛了一刻多鐘便到了。
溫仲夏讓車夫在路口等著,自己牽著溫孟冬上前敲響杜宅的門。
一個小廝打開門,上下看了她一眼:“這位小娘子,找誰啊?”
溫仲夏不卑不亢,笑著說明來意。
“行,你們等一下,我進去通報一聲。”小廝對這種客人似乎也習以為常。
小廝走後,溫仲夏察覺溫孟冬情緒不振,半垂著腦袋,也不說話。
“冬兒,你怎麼了?”
溫孟冬這才抬起頭:“阿姐,我有點怕。”
待會兒進去麵見先生,定會考他題,他怕自己答不上來,先生看不上,令姐姐失望。
“沒關係,儘力而為就好,就算不成功,阿姐也不會怪你。”
溫仲夏其實也有些許緊張,這種情況讓她想起了那些為了給孩子找好學校而進行各種麵試的父母。
上輩子她沒經曆過,沒想到來了古代,倒是體驗了一把。
真是到哪裡都躲不過讀書的卷。
二人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那小廝才跑了回來,開口就是:“對不住了,我家先生今天不見客。”
溫仲夏楞了楞,忙道:“杜先生是不方便嗎?我可以等的。”
“不用等了,”小廝道,“我家先生說以後不再收學生了。”
“什麼?”溫仲夏吃了一驚。
“杜先生不是已經收了好幾個學生嗎,怎麼又不收了?”
小廝撓撓頭:“就是因為收了,教書太麻煩,我家先生剛剛發話以後再不收了,要清淨。”
這個發展是溫仲夏萬萬沒有想到的。
“能不能讓我見一見杜先生?我這裡有太學杭博士的推薦信。”
“博士的推薦信也不管用,先生原話,天王老子來也不見。”
溫仲夏直覺今日來的不是時候,那位杜先生似乎在氣頭上。
她低頭看了冬兒一眼,小家夥有些無措。
“這樣吧,能否麻煩你幫我把這封信和這個食盒轉交給杜先生?今日見不成,我改日再來拜訪。”溫仲夏把信和食盒遞了過去。
求學之路總是艱辛的,她本也做好了一次不成功的準備。
小廝神情為難,但見小娘子滿臉誠懇,小孩兒也巴巴地瞅著他,便道:“好吧,我幫你送進去,先生看不看我也不能保證。”
溫仲夏笑道:“多謝。”
大門再度合上。
溫仲夏二人又等了一會兒,沒有再開門的動靜,隻能離開。
回到半個時辰前。
那時杜呈正在給學生上課,他收了六個孩童,都是六七歲的年紀。
這個年紀的小男孩,一旦調皮起來,那真是人嫌狗厭。
其中有兩個最會搗蛋作亂,不僅不好好上課,還老影響其他學生。
杜呈已經被氣了半晌,又喊其中一人起來提問,卻連“君子不以言舉人,不以人廢言②”,如此簡單的《論語》名句都解釋不出來。
他想起這學生是一個朋友托關係送來的孩子,當時他是看在人情的份上才收下。
此時便是後悔,極度後悔。
他氣得吹胡子瞪眼,在課堂上梆梆敲桌子:“你們是我帶過最差的一齋學生!”
孺子不可教也!
他還不如好好頤養天年,教什麼書啊,成天氣得壽命都要短上幾載。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小廝來報,有人領著孩子上門來,想拜師。
“拜什麼師?不見,教完這幾個,我以後再不收學生了。”杜呈脫口而出。
小廝又說了兩句:“來的是個年輕小娘子,那孩子看著十分乖巧,像是誠心拜見先生。”
“不見不見,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見。”
就因這兩句話,溫仲夏連他的麵兒都沒見上,甚至連原因都不知曉。
杜呈氣歸氣,但還是把課上到晌午,等那幫小崽子一窩蜂地跑開。
他輕聲歎口氣,按了按發脹的太陽穴,回到書房。
一眼便看見書桌上放著一個暗紅色的食盒,上麵有一封信。
小廝彙報:“這便是上午那小娘子送來的,一封信,食盒裡是點心,她堅持要先生看一眼。”
杜呈聽說是太學博士寫的信,便打開來,一直看到落款的名字,露出驚訝之色。
再打開那食盒,頓時眼珠子都轉不動了。
食盒裡有兩碟點心,一碟是金黃色的小酥餅,壘成小山狀,一碟愈加驚豔萬分,是五朵小荷花,盛在綠色的荷葉上。
“那小娘子人在何處?”
小廝答:“她早走了。”
杜呈蹙了蹙眉頭,卻也沒法,緩緩坐下,認真欣賞了一會兒兩碟點心。
不用問,他便知道這是江南的點心,江南點心便是不僅味道要好,外觀更要精致漂亮。
荷花酥粉色淡淡,花蕊嫩黃,被綠色的荷葉襯著,鼻尖似乎嗅到了絲絲清香,整個人仿佛已經置身於煙雨朦朧的江南水鄉。
杜呈連連搖頭,太美了,舍不得吃啊。
還是先嘗嘗這旁邊的金黃色小酥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