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呈拿起一個小酥餅, 輕聞有淡淡的油脂香,一入口,起初隻覺得這餅很酥, 也沒什麼特彆的, 但再嚼兩口,那股子梅乾菜肉特有的鹹香味美在舌尖綻放。
梅乾菜一點都不澀,吸足了肉脂, 格外潤口, 越嚼越香。
梅菜酥餅中, 肉是陪襯,梅乾菜才是靈魂。
杜呈一連吃了四個才罷手。
這梅乾菜酥餅都如此美味,那這美麗至極的荷花酥得多好吃啊?
杜呈不忍吃,卻又心癢難耐。
站在門口的小廝瞅著自家先生看著點心,長籲短歎,那手一副想觸碰又不敢碰的模樣,心中嘀咕:先生不是被學生氣糊塗了吧?
糾結了好一會兒,杜呈才拿起一朵荷花, 輕輕掰了一片花瓣下來。
酥、脆、甜。
嘗了之後才能真實感到這確實不是荷花, 是點心。
杜呈看半天也沒看出中間的花蕊是什麼做的, 吃到嘴裡,挑眉一喜,竟是鹹蛋黃。
那個小娘子怎會有這般巧思?
鹹蛋黃口感細膩, 鹹淡適中,裡麵加了糖, 唇齒間又有著絲絲甜味。
一整個荷花酥吃下肚,杜呈被那幾個小兔崽子折磨了一上午的煩躁也一掃而空。
頤養什麼天年?
他頓時感覺自己還沒老,他連太學都教過, 對付那幾個小不點,他還有的是辦法。
杜呈喚來小廝,追問那小娘子的具體情況。
“她自稱姓溫,其他也沒多說。”
“那她有沒有說清楚哪天再來拜訪?”
“沒有。”
杜呈暗暗懊惱,上午實不該發那通脾氣,殃及了無辜之人。
他看向那封推薦信。
“杭曜。”
……
“對不住,我不知道杜先生竟不想再收學生,早知如此,你也不用白白跑這一趟。”
一到中午,杭曜便來打聽溫仲夏拜訪的結果,聽到她連門檻都沒踏進去,心裡覺得十分愧疚。
溫仲夏一回來立馬拿掉披帛,戴上圍裙,沒有太多的時間沉浸在鬱悶之中,馬不停蹄地投入到做吃食、招待客人上。
“與你又無關,可能是我去的時機不對,杜先生心情不好,早知道出門前該看看黃曆。”溫仲夏故意笑著打趣。
“那你接下來如何打算?”
“過幾日找個時間再去一趟,實在不成隻能再找他人,”溫仲夏看向默默坐在角落裡的溫孟冬,“我倒是沒什麼,就是冬兒不太開心,小心靈受傷了。”
小家夥坐在小板凳上,捧著本書也不知道有沒有看進去,垂著腦袋,弓著背,像個落寞的小團子。
他感覺自己給阿姐添了麻煩,她既要忙著賺錢,又要給自己找先生,他什麼都做不了,就是個小累贅。
他要是能快快長大就好了,那樣他就能真正保護阿姐和嫂嫂。
溫仲夏不知道小家夥心中所想,衝他喊:“冬兒,把背挺直咯,腦袋不要離書太近,會看壞眼睛。”
“是!”溫孟冬脆生生地應了一句,挺起背,立馬有點精神氣了。
“其實我可以……”杭曜頓了頓道,“我可以幫你們再尋摸尋摸,東京城彆的不說,教書的先生不少,你告訴冬兒莫要灰心。”
溫仲夏莞爾:“好,那就多謝杭博士了。”
在這件事上,她並沒有客氣推辭,畢竟人家是混大宋學術圈的,這方麵的人脈自然比她廣,比她清楚,總好過她沒頭沒腦地到處亂找。
教書先生一定得找好的,不然可能誤了孩子一生。
午時剛過,馮信兄弟倆一起來了。
溫仲夏笑道:“馮衙內,有些日子沒見你來吃飯了。”
此時食攤上客人已經不多,有位置可坐。
馮信手裡依然轉著把白色折扇,也不是用來扇風,純裝飾。
他施施然坐下道:“溫娘子,快彆提了,這段日子我去了趟外地辦事情,那是披星戴月,風餐露宿,都把我累瘦了。這不一回來,我就到你的食攤來了,迫切需要吃點好的補補。”
一旁的馮淵白眼幾乎要翻上天,直接戳穿他:“大哥,做人要誠實,你明明是去遊山玩水的。”
“大人辦事,你個小屁孩懂什麼?”
“誰是小屁孩,你就比我大五歲而已。”
溫仲夏聽著這倆衙內兄弟幼稚的鬥嘴,心裡好笑,有種在看有錢人家傻少爺的感覺。
“兩位衙內,吃點什麼?”
“這段時間是不是又有新花樣?我沒吃過的,全部來一份好了。”馮信一貫開口豪氣。
馮淵道:“我也要。”
“你不是吃過午飯了嗎?”
“我在長身體,吃得多,不行嗎?”
馮信嫌棄地上下掃了他兩眼:“你要是吃成個豬頭,出去彆說是我弟弟。”
馮淵:……
果然天下的兄弟姊妹之間,相處模式各不相同。
溫仲夏慶幸小冬兒不會和她頂嘴,是個貼心小暖寶。
吃食做好後,給兄弟倆端上,馮淵絲毫不像已經吃過飯的樣子,埋頭吃得那叫一個香。
馮信嗦了幾口打鹵麵,則感慨連連:“痛快,這才叫美味佳肴。我這幾日路上吃的,那真不是人吃的東西。”
“溫娘子,吃了你這打鹵麵,我又活過來了。”
溫仲夏知道他在誇張,笑笑沒說話。
馮信吃完麵,歇了歇,才道出這趟來的真實目的。
“聽我弟說,溫娘子還能上門做宴席,不知道現在還做不做?”
溫仲夏看向馮淵,小衙內正頗為驕傲地咧嘴傻樂:“是我說的。”
上回溫娘子在生辰宴上做的水煮魚、宮保雞丁、麻婆豆腐,他沒吃上,把他饞到現在。
他一直沒有放棄請溫娘子做菜的心思,於是大哥一回來,便趕緊與他商量。
當然,讓大哥立馬成個親好辦宴席這種話,自然是挨了他一頓揍。
“馮衙內,你也有喜事要辦?”溫仲夏問。
馮信收起折扇道:“不是喜事,我這次回來,有幾個外地的朋友也來了,我想請他們吃頓飯。”
溫仲夏疑惑:“既然是外地來的友人,衙內應當帶他們嘗嘗東京本地的特色美食啊,找我做什麼?”
“嗨他們不是第一次來東京,早就嘗遍了,沒什麼趣味,”馮信道,“我知道溫娘子新鮮點子多,總能做出一些我在彆處沒吃過的吃食,所以就想請你走一趟。”
溫仲夏沉吟起來,做頓飯自然可以,隻是她想起那日在瓦子門口見到的情形,不禁有些猶豫。
“衙內請的都是外地友人?”
“差不多,”馮信點頭,“做什麼不限製,溫娘子自己把握,總歸能讓大家吃得儘興便好。”
見她沒有立刻答應,馮淵心急道:“溫娘子,答應吧,我哥有錢。”
要不是因為他還是學生,父親管得嚴,每月還各種罰扣他的月錢,導致他手頭羞澀,他早想自己請了。
馮信先用扇子敲了弟弟一下,再道:“溫娘子,你隻需要做一桌席麵,約摸八九個人,報酬不會比你上次做的生辰宴少。”
嗬,不愧是官家子弟,出手就是闊綽。
一桌飯頂人家十幾桌的宴席,也不知道他父親當個官撈了多少油水?
真是萬惡的有錢人!
“好,我接了。”
溫仲夏點頭,就該好好地從有錢人的口袋裡多多掏錢出來。
“太好了,溫娘子,我能不能先點個水煮魚啊?”馮淵歡喜得眼睛都眯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