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稚心聞言指尖微顫,燃儘的煙頭也跟著猝不及防地抖落而下,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黑暗中。
短暫的僵持在此時此刻卻猶如一個世紀那般漫長,在心中百轉千回後,聶稚心閉了閉眼,終於認命般的轉過身。
即使早有準備,但當親眼看到那泛著金屬冰冷質感的鉛灰色利器指向自己時,他仍舊心頭一跳,直到目光觸及到周輔深眉目間的戲謔,來自雄性尊嚴被冒犯的怒火才叫他勉強重新鎮定下來,開口挑釁道:“老實說,你會走到今天這一步我一點也不驚訝。”
“哦?”周輔深不緊不慢地微微移動著箭頭,仿佛思考該瞄準哪個位置:“你指哪一步?”
“你說呢?”聶稚心喉結滾動,嗓音緊繃間有股破釜沉舟的味道:“這一箭下去,你後半生就都要在監獄裡渡過了,嗬嗬,曾經前途光明的影帝最終淪落成殺人犯……說真的,哪怕我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但隻要能讓江燃看到你聲名狼藉的下場、唾棄你在暗無天日的監獄裡逐漸醜陋、發瘋的模樣,這一切就都值了。”
說完他便緊盯著周輔深隱沒在弓箭陰影中的半張麵容,將對方的反應一瞬不落地收儘眼底,卻失望的沒從其中找尋到一點動搖。
“你倒是會自我安慰。”周輔深僅是皮笑肉不笑地稍稍抬起嘴角,聲音卻冷得透骨:“但是死人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哪怕你把死後的未來幻想的再美妙,也不過是你此刻腦內分泌的多巴胺在作祟而已,作為醫生你應該很明白才對吧?當箭頭穿透你腦袋的那一刻,你的存在就已經在這個世界上灰飛煙滅了。”
沒想到周輔深如此油鹽不進,聶稚心不禁暗罵這個瘋子,嘴上卻在繼續施加壓力:“……無所謂,重要的是你還活著,並且還要慢慢一點點品嘗身在牢獄中與江燃天人永隔、求而不得的滋味……這對我來說就足夠了!”
“是嗎?那你可能要失望了。”周輔深波瀾不驚道:“還記得留學時你那個心理學朋友對我精神狀態的判定嗎?”
“你……”聶稚心轉瞬明白過來他的言外之意,頓時咬牙切齒道:“隻有在發病時作案的精神病人才能被免於追究刑事責任——”
“你可以賭一下事後司法鑒定的結果是什麼。”周輔深打斷他:“可無論輸贏,賭注你都注定無法拿到了。”
聽到這句宛若宣判一般的話,聶稚心刹那如墜冰窖,即使腳踏實地,身體也不由重重搖晃了下。
“後悔嗎?”周輔深這時突然冷不丁的發問:“是不是現在才發現,比起情愛這點微不足道的小事,你更想活下去?”
冷風拂過欄杆,音響震動、人群狂歡的聲音隱隱從一牆之隔的酒吧穿透出來,在聶稚心耳畔鮮活地跳躍著,起初他以為那是背景音,隨後才發覺那是脈搏跳動的節奏,一下一下,帶動著血液流向四肢百駭。
聶稚心從未覺得活著的感覺如此真切,如此難能可貴,如此近在咫尺——卻又難以抓住。
他不想承認自己對江燃的愛是不值一提的東西,但本能比他先一步做出了反應,悔意湧上來的時候他已經無法製止,唯一能做的,就隻能是死死咬緊牙關,不讓自己把那句懦弱的話說出口。
可周輔深已經從他的神情中得到了答案,笑得如罌粟花般刺眼道:“聶稚心,你對江燃的愛意其實也不過如此。”
說著他鬆開了一根手指,仿佛貓戲老鼠般,用剩下的兩根手指沿著弓弦緩緩下移,金屬拉緊的聲音好似催命的符咒,聶稚心閉上眼,下一刻——
嗡嗡——
手機設置的特殊提示音劃破寂靜的窄巷,那是江燃用平板電腦進行超出權限操作時會觸發的警報。
周輔深動作陡然停滯,而詭異的是手機在響了一聲後並未就此停止,反而像是開啟了什麼不詳的預兆般,瘋狂的震動起來。
……
……
砰,砰。
規律的槍聲將江燃恍惚的思緒拉出水麵,他睜開眼,迷茫的看了看四周,發現自己身置在一座寬闊的靶場裡,前方是男人高大挺拔的背影,對方正全神貫注的舉著槍,片刻後砰地一聲——
9.3環。
機械的報靶聲響起,江燃看見男人的肩頭略微放鬆,輕微的動作間,你能清晰瞧見他肌理線條在汗濕布料下的變化,儼然透著股悍然淩厲的味道。
江燃神色動了動,隱隱覺得這具軀體每一分都讓他很熟悉,心頭剛升起疑惑,隨即他便看見男人轉過身來,英俊的臉上一顰一蹙都帶著說不出的銳氣——那是二十五歲的周輔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