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殘局(1 / 2)

聽到這句話,江燃猛地一哆嗦,手裡的平板差點拿不穩掉在地上。

怎麼辦?慌亂而顫抖的念頭在腦中僅過了一瞬,現實的緊迫就讓江燃強行穩下心緒,踉蹌著從地上爬起來,想要尋找躲藏的地方。

目光焦急地在室內環視一圈,像床下和衣櫃這種必定會被先搜的地方根本不用考慮,視線毫不停留地一掠而過,最終停留在樹形屏風後的嵌入式書架上。

書架鑲在牆體中,看起來嚴絲合縫,但江燃知道那其實是個旋轉門,推開後裡麵是個衣帽間。

老實說這種隱藏空間的裝修設計現在已經不稀奇了,可對於這些剛出獄不久的搶劫犯來說,未必不是個想不到的盲區,哪怕不能借此躲過一劫,但也夠他們尋摸一會兒了。

而江燃現在需要的,就是爭取這哪怕一分一毫的時間。

更何況他已經沒有彆的更好選擇了,門外雜亂腳步聲踩在木製樓梯上的咚咚聲越來越近,江燃聽見一間間房門被踹開的動靜,來不及多想,他連忙熄滅了床頭燈,三兩下撫平了床單上留下的褶皺,製造出房間內沒人的假象,然後跑進衣帽間,重新旋轉好書架,他又從空蕩的衣帽間勉強翻出個還算有些重量的整理箱,拖出來抵在書架後,自己坐在上麵。

背靠著厚實的木板,江燃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人就頓時渾身脫力地軟了下來,汗濕的發絲垂在額前,他腦袋昏沉地喘息著——僅僅是剛才這麼短暫幾下的折騰,卻叫他整個人如同在沙漠枯走良久般力不從心,而要論起來,這自然全是拜周輔深那杯番茄汁的副作用所賜。

沒錯,就連他會陷入這種危險境地也全是因為周輔深,江燃閉上眼,有一瞬間他簡直恨透了,可偏偏……偏偏他現在最想最念的救命稻草也是周輔深。

多麼諷刺,想起早上的時候,周輔深臨走前問他會不會害怕,江燃當時還嗤之以鼻,但現在卻像被下了魔咒般不自禁的回想起那些話——

‘要知道除了我之外,這世上再沒有人知道你在哪裡,如果我不回來,就意味著你要麵臨真正意義上的孤島,從日升到日落……而在這如死水般漫長而死寂的時光裡,你唯一的指望就是我。’

一語成讖。

江燃甚至可以想象,倘若這個男人此刻再出現在他麵前,那麼他肯定會難以抑製自己撲向對方懷抱的衝動。

而這大概就是周輔深想要的吧。

儘管身軀已經緊張到連呼吸都化作轟鳴聲,但江燃思緒中的某個地方卻出奇的冷靜,在這個當口,他忽然想通了周輔深把他軟禁在此的目的——哪怕沒有這場意外,這個卑劣的男人也一定會製造出彆的困境,然後讓他在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荒蕪裡,把他的存在當成那唯一一縷神明投下的蜘蛛絲,越是絕望,就越是抓得牢牢的,直到眼中再看不到其他。

隻不過這原本會是一場漫長的、循序漸進的折磨與調|教,人格的毀滅和重塑應該會來得更春風化雨些,江燃最後甚至會以為自己是心甘情願,然後在走出這座牢籠後,他又會邁向另一座建在內心的、更寬廣的牢籠……

可如今突如其來的危機卻打亂了這一切。

垂著頭,江燃視線朦朧間轉著各種念頭,他知道周輔深一定能從監控裡看到他現在的處境。

看到他手無寸鐵、無處可逃,可自己卻在千裡之外、鞭長莫及……

江燃想象著那畫麵竟然突兀地笑了,也不知是苦澀還是自嘲。

他心想,真想看看周輔深此刻是什麼表情。

……

“媽的,可讓老子好找!”就在此時,透過層層阻隔,江燃聽見模模糊糊的吵嚷聲越來越清晰,那些興奮粗鄙的言語漸漸從四麵八方彙聚在一起,先是所謂強哥的聲音傳來,緊接著是門把手被粗暴轉動的嘩啦聲響:“乾!這什麼JB鎖,沒眼捅不開!老二!找個家夥來砸門!”

“來了!”叫老二的男人走過來,先往地上啐了口,才掄起家夥,砰的一聲砸在門上。

重重的敲擊聲震蕩開來,仿佛連帶著牆體都在微微顫動,每一次落下,江燃都能感到心臟在劇烈收縮,而與他的焦灼相反的是,門外幾人正在有說有笑。

“老三,要我說這裡麵沒準是個女的,沒看從樓下翻出那麼多娃娃來嗎?”強哥說著點起煙,道:“咋樣,想不想爽一爽?”

聽到這,江燃整個人一凜——原來有三個人嗎?他一直聽到的都是兩個人的聲音,沒想到還有一個一直沒開口。

正暗自咬著牙,那個叫老三的男人說話了,陰沉嘶啞的嗓音透著種古怪的味道:“女的不抗折騰,上次那家的小兩口裡,女的幾拳下去就沒動靜了,沒意思。”

“廢話!老子說讓你爽爽不是讓你拿人當沙袋打著玩!好好細皮嫩肉一娘們擱你手裡真他媽是白瞎了!”強哥罵道:“算了,跟你小子說不通,反正這回咱也沒那功夫,條子追得緊呢,趕快把這票先撈到手咱就趕緊撤!”

正說著,砸門的動靜停了,老二氣喘籲籲地扶著牆,佝僂著腰道:“等我歇會兒……”

“媽的,就你們這辦事效率,咱早晚還得進去……”強哥罵罵咧咧的,但也沒上去接手,門外一時恢複了安靜。

可這並不能江燃感到絲毫放鬆,從發現彆墅有陌生人闖入開始,每一秒於他而言都分外難熬,但為了保持冷靜他仍在心裡默數著數字,大概十多分鐘過去,門外又重新響起了砸門聲。

砰,砰,砰。

木屑飛濺出來,期間伴隨著令人牙酸的木板被掰動的嘎吱聲響,江燃睜開眼,手裡緩慢而用力地擰動著一個鐵製的三角衣架。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手腳也漸漸恢複了力氣,此刻手裡的衣架已經被幾番彎折到極限,啪嗒一聲輕響,兩端斷開,江燃將帶有尖銳斷截麵的那根鐵絲藏在腰間,再用上衣蓋好,等做完這些,千瘡百孔的門板也終於被踹爛,外來者闖了進來。

江燃登時屏住了呼吸。

“草!怎麼沒人?難道真出門了還沒回來?咱闖了個空門?”

在屋內翻找了半天,幾人仍舊沒有任何發現,老二便先吵嚷起來。

“不可能,彆忘了這是個島。”強哥道:“誰跑島上度假中途還出門?再說那麼多房間怎麼就單鎖了這間,人肯定是藏起來了!”

“床底下還有衣櫃都翻了,地方就這麼大,人能藏哪啊?”老二抱怨。

這時蹲在床邊的老三開口了,他盯著地上那塊毛絨地毯道:“這上麵有腳印。”

江燃霎時瞳孔緊縮,他居然忘了這茬!

但他還來不及生出更多情緒,背後的書櫃就忽然間挪動了一下,然後就是強哥的驚呼:“草!這書架能活動!我知道了,這他媽是個門!”

說著對方又用力推了兩下,喊道:“這後頭有東西堵著!媽的快來,人肯定就在這藏著!”

眼見已經徹底暴露,江燃深吸一口氣,他背脊抵著不停震顫的書櫃,幾秒後卻是忽然站起身,書櫃失去阻力陡然旋轉過來,強哥一腳踹了個空差點摔個跟頭,於是等穩住身形後,他率先便凶狠地瞪向江燃,剛要發作,江燃就先行後退兩步,舉起雙手,目光快速地掃過對麵三人,瞬間將每個人對號入座。

強哥和老二打眼瞧過去平平無奇,看上去跟被黃賭毒掏空了身體的社會混混也沒什麼差彆,這種體格平時江燃能打兩個,倒是那個老三,身高接近兩米,裸露的手臂上肌肉虯結,整個人就猶如一座鐵塔,在黑暗的室內極有壓迫感。

心陡然往下墜去,但此刻已然不容退縮,感覺到腰間那根鐵絲的冷硬觸感,江燃勉強鎮定下心緒,迫使自己抬頭直視對方,啞聲道:“彆衝動,我知道你們想要錢。”

“知道你還磨嘰個屁!還不趕緊的!?”老二掏出一把折刀上前比劃道:“是不是非得吃點苦頭才能老實?”

尖銳的刀具在揮動間折射出冰冷的光芒,江燃的喉結稍稍滑動,視線移到強哥臉上,道:“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但我身上真的沒有錢。”

強哥聞言哼了聲,陰陽怪氣地笑道:“一個人在島上住這麼大彆墅,你告訴我你沒錢?”

老二也嚷嚷道:“彆跟他廢話了!這種狗屁的上等人就是他媽的不見棺材不掉淚——”

黑暗中,唯有金屬的反光是那般清晰,江燃瞧著它逼近,忽然道:“我是被人綁架到這裡的,手機、銀行卡、包括各種證件全都不在身上。”

老二的腳步登時頓住,神色間頗有些摸不到頭腦,回頭瞅了眼強哥,發現後者也是一副搞不太清楚狀況的模樣,幾個人麵麵相覷,顯然是覺得就算是江燃在編理由拖延時間,這個理由也太過離奇。

“綁架我的人是我的前夫,他叫周輔深,如果你們沒聽說過,可以現在上網搜。”江燃接著道。

“這名字有點耳熟,是不是個明星?”強哥狐疑地嘀咕了句,隨即好像想到了什麼,眼底猛然迸射出些許貪婪,然後趕緊從兜裡掏出了手機。

江燃看他們對錢財還算執著,暗自鬆了口氣,緩聲道:“他不光是明星,還是大盛集團董事長的兒子,連這座島的地產也在他的名下,隻要你們彆傷害我,要多少錢他都掏得出來。”

安靜地聽他說完,強哥映著手機屏幕藍光的臉閃爍不定,顯然是已經從方才搜索出的內容中證實了這些,不過他還沒開口,老二便憂心忡忡地湊過去,壓著嗓子道:“強哥,這來頭會不會有點大了,萬一……”

“你是江燃?”這時一直沉默的老三開口了,他盯著手機屏幕音調古怪地念道:“《餘燼》世界聯賽冠軍?”

往日的榮耀毫無預兆地落入耳膜,江燃卻沒有半分為之自得,反而突然打腳底竄起一股被毒蛇盯上的寒意。

脖頸處的筋骨緊繃著,出於某種微妙的預感,江燃並沒有搭話。

而很快這種僵持就被打破了,強哥放下了手機,比起老三意味不明的詢問,他的關注點顯然更加實際:“網上可沒有你失蹤的消息,你真是被你前夫綁架來的?”

說著他上下打量著江燃,道:“既然那個姓周的那麼有錢有地位,那他想找什麼樣的找不到,非得冒著犯罪坐牢的風險去綁架你,他圖個什麼?”

江燃:“………”

這問題問得簡直一下抓住了盲區,的確,這明明是個很淺顯很容易弄懂的邏輯,尤其是當從入室搶劫殺人的在逃犯口中說出來時,就更讓人覺得充滿黑色幽默的味道,江燃一時無從回答,因為老實說他也不知道,幾番欲言又止後,他隻能乾澀道:

“他精神有問題,不是一天兩天了……要不然我也不能跟他離婚。”

這聽起來很像謊言被戳穿後牽強附會,但強哥卻覺得很有道理地點點頭:“那倒是,這麼有錢的凱子,要不是腦袋有毛病誰也不能撒手。”

自己說服自己後,強哥話鋒一轉,眯眼道:“那他人呢?你說為了你他多少錢都能給,那我們要怎麼聯係上他?”

“他沒有給我留下任何聯絡外界的手段……但今晚之前他一定會回來。”江燃道。

“你怎麼知道?”老二質疑道:“要是他嫌來回跑來跑去麻煩,就乾脆睡在外頭了怎麼辦?你讓我們等到天亮?”

“他不會的。”江燃抬起頭,神情突然間平井無波得讓老二有些發毛:“他每天都要親自伺候我起床、穿衣服、刷牙洗臉、幫我準備早餐……他享受這個。”

強哥聞言身形一滯,陡然想起房子裡那些隨處可見的娃娃,甚至就連剛闖進這間臥室那會兒,裡麵最為搶眼的也是那個目光呆滯的巨型雞崽……他忽然沒來由升起一股惡寒,低聲啐道:“媽的有錢人就是變態。”

“強哥那我們現在……?”老二猶豫著問。

強哥叼起根煙,擺弄著打火機,眼睛不懷好意地掃了江燃兩眼:“既然這小子這麼確定,那咱們就等等,但要是過了十點他那前夫還沒回來……嗬!”

那尾音夾雜著太多惡意,江燃臉色蒼白,十點……他暗想,周輔深大概率是回了H市,如果是這樣的話,十點之前還真不好說能不能及時趕回來。

但現在他除了祈禱之外彆無選擇。

垂下手,指尖不經意隔著睡衣觸碰到那根鐵絲,江燃閉上了眼。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強哥等人從一開始的閒聊到現在已經有些不耐煩,望向江燃的目光也越加不善,其他兩人還好,那個老三的視線才是真正叫江燃格外不舒服。

那裡麵滿含興味和躍躍欲試。

哢噠,哢噠,不存在的秒針行走聲就像魔障般在江燃腦中揮之不去,忽然間,他聽見強哥道:“九點四十五了。”

“草!老子等的眼皮都快掀不開了!”老二咕噥道。

江燃抿了抿下唇,正心下焦灼之際,餘光中老三突然站起身,朝這邊走了過來。

“你以前贏過不少人吧?”對方站定在他身前,莫名其妙來了一句。

“什麼……?”江燃一愣。

老三卻咧開嘴,道:“像你這種人,肯定輕易不會服軟是吧?”

話音剛落,江燃還沒反應過來,說時遲,那時快,拳頭便夾帶著風聲衝著麵門轉瞬而至,那一刻,江燃體內的腎上腺素陡然暴增,以連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反射迅速側身閃避過去,可歪打誤撞的運氣似乎也到此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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