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鳳決本來是要左拐的,後來硬是掉頭走了,轉道去了瀚海閣。
他自己雖然走了,卻示意王才叫個人來盯著。
一刻鐘後,他坐在瀚海閣裡,一隻手漫不經心地捧著本書,伸了另一隻胳膊慵懶地支在書案上撐著頭,聽著來人的回報。
其實安澄和紀千塵並沒說多久的話,舉止也並無逾矩之處,最多不過是安澄在紀千塵的頭上拈下來一朵花,倒也挑不出什麼毛病。
倆人說過的內容有三個方麵,其一,安澄拿著合歡花問紀千塵,記不記得幼時他往她荷包裡塞的草藥?安澄讓她有空時去太醫院找他取些回來,放在荷包裡,夏日可以驅蟲寧神。
鳳決麵無表情,內心“呸”了一下。承西殿沒蟲子!明日便找人來,把裡外的蟲子都殺光。
其二,安澄問她,之前進宮時,不是一心想去伺候三殿下的麼,為何突然改主意,來了承西殿?紀千塵笑答,做宮女的,伺候哪位主子不是一樣?安澄又問,當真對三殿下無意?紀千塵答是。
鳳決依然麵無表情,內心冷哼了一下。果然是惦記著三弟的,女人就會口是心非,這樣的鬼話,用來騙安澄,安澄也不會信。
其三,安澄說,既已來了承西殿,不如關心一下二殿下的腿疾,若有疑難,大可問他,或是問問她義父。紀千塵連連點頭說,我怎麼沒想到?
鳳決抖了抖蝶翼般的濃睫,神色終於有了點變化。
他自腿傷之後,性情古怪、諱疾忌醫,已經很久不許太醫為他請脈了。這應該是所有太醫都知道的事。
曾經為鳳決治過腿疾的張太醫早已告老還鄉、隱姓埋名,這樣一來,他的腿已能行走的事便沒人發覺。
安澄竟會讓紀千塵來關心一下二殿下的腿疾,他究竟是太熱心還是太多事,才會叫她來碰一件,根本碰不得的事?
紀千塵和安澄聊了幾句,便目送他走了。
她等了一個多時辰,才見鳳決從瀚海閣回來。這之前,她聽人說,劉嬤嬤今日不慎,言語衝撞了殿下,殿下命人掌了嘴,還將她攆走了。
紀千塵又想起鳳決說要送她出宮的事來,劉嬤嬤不過是言語不慎便倒了黴,這樣想來,能讓惡魔殿下厭棄自己的理由,還真是數不勝數。
其實紀千塵不知道,鳳決處置了柳公公後,已經得知劉嬤嬤那天是如何煽風點火。本想懲治她還沒來得及,今日一轉身又聽見她在廊下議論紀千塵。
當時鳳決準備去瀚海閣的,無意中聽見劉嬤嬤對懷碧說:“淩寶兒居然大白天的勾搭太醫,想那太醫院也隻有安太醫風姿出眾些,她便不肯放過,從前在三殿下處,又誰知是如何的不清不楚……”
懷碧不曾說話,隻沉默地聽著。劉嬤嬤還沒說儘興,便有人來拿了她去掌嘴。懷碧當時驚出一身冷汗來,若非自己知道輕重不肯多嘴,隻怕現在也跟著一起挨罰了。
旁人不知內情,唯有懷碧是知道的。但她在承西殿伺候多年,一向謹慎,自是不會將其中原由四處宣揚。再則,她也不敢相信,殿下竟會因為劉嬤嬤背後說了淩寶兒的壞話,便打發了她。
劉嬤嬤被攆走的時候,老臉又紅又腫,顏麵掃地。鳳決好歹顧念她年事已高,沒讓她傷筋動骨。
紀千塵這幾日本就對鳳決有些發怵,出了劉嬤嬤的事,她更是怕了他。偏偏鳳決打從瀚海閣回來,臉色便陰沉沉的,他不說話,震懾得身邊人都不敢輕舉妄動。
讓紀千塵意外的是,鳳決對彆人不說話,對她倒是一連說了好幾句。
她小心翼翼地奉茶上來,鳳決隻打開蓋子看了一眼,便冷著臉說:“太燙。”她手腳麻利地連忙換了一杯,送過來他連看都沒看,又沉著眸說:“太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