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詩是第一次見到紀千塵。
但是, 她敏感的神經已經告訴自己, 眼前站在遲恕身邊的這個女人,就是當初那個一走了之, 曾讓遲恕陷入低穀的岑意。
空氣一時間凝滯, 仿佛被凍結了一般。
遲恕轉身,刻意忽略了俞詩語氣中水火不容的尖銳, 裝作什麼都沒聽出來。他給紀千塵介紹:“這位,是我的大姨, 欣怡的媽媽。”
俞詩淡淡地看著她,臉上連微笑也欠奉。
按照紀千塵平時的個性, 遲恕以為她會出於禮貌,向俞詩打個招呼。雖然俞詩出言冷淡, 可到底是長輩。
然而, 今晚的紀千塵讓他有點意外,她沒有跟著遲恕叫一聲“大姨”, 也沒有任何更多的表示。她隻是平靜地站在原地, 任由俞詩挑剔的目光在她身上肆無忌憚地打量。
陳欣怡兩邊看了看,也覺得有些奇怪,她覺得紀千塵的性子是很溫和的, 難道說是因為敏感,察覺到對方有敵意, 所以被嚇住了,采取了一種防禦式的態度?
畢竟,俞詩當了一輩子女強人, 身上少不了幾分盛氣淩人的氣場。
陳欣怡從門棟口走過來挽住俞詩:“媽,您猜對了,她就是岑意,現在是遲恕的女朋友了,以後都是一家人。”
俞詩冷笑了一下,並不想和女兒一起打馬虎眼:“誰答應她是一家人了?”
如果說,之前她的態度還可以讓人裝糊塗,那麼她現在說的話,已經帶著太過明顯的鋒芒,目標明確。
遲恕擋在紀千塵前麵,語氣淡定:“我答應的。”
“你糊塗!”俞詩教訓道,“咱們這樣的家庭,你媽媽那麼優秀的女人,你的條件也那麼好,想找個什麼樣的女朋友找不到?”
“我就想找她。”
遲恕答得倒快,看他今晚的態度,是護定了他身後的女人。
“媽,您這是乾嘛呢!”陳欣怡就知道,遲早得有不愉快的這一天。“早就興自由戀愛了好嗎?就算真要管,小姨不在了,還有姨父呢。您身體不好,不能少操點心嗎?”
“他?”提起遲毅,俞詩更惱火,“你姨父要管早就會管了!他老婆孩子,他管了誰?”
遲恕和父親關係不好,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從小俞詩就在他麵前數落遲毅的不是。他的確不喜歡父親,但他也不喜歡原本一個美好的夜晚,現在卻站在這裡聽俞詩數落完女朋友再數落爸爸。
他的家醜,總是被俞詩在他的麵前一次又一次無情地撕開,可他知道,縱然自己恨上了爸爸,也再挽救不了一個家庭的不幸。
這是一個僵持不下的局麵,站在這樣的地方說家事,並非明智之舉,俞詩是個很顧及顏麵的人。
半晌,她歎了口氣:“不說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大姨我疼了你多少年,你要選她,以後可彆認我!”
這是一種很無聊的威脅,就像那個“媽媽和愛人同時落水要救誰”的問題一樣。無論是逼著人家做個不孝順、娶了媳婦忘了娘的人,還是沒有主見、愛情麵前畏首畏尾的人,都算不上什麼好的結局。
可俞詩,卻偏就是要用親情來威脅遲恕,叫他舍棄愛情。
遲恕後退半步,和紀千塵並肩站在一起,把她的手牽在掌心裡。
自從俞詩出現,她始終一言未發,她雖然沒有和俞詩針鋒相對,但遲恕感覺到哪裡怪怪的。她臉上太平靜了,平靜得反常,而她的手,卻又異樣地冰涼。
很多時候,她在他麵前像張白紙,可有時候,有些心思,他總也猜不透。
他猜不透此刻她內心的情緒究竟是什麼,若有若無的敵意?隱而不發的憤怒?又或是揮之不去的哀傷?
某種不踏實的感覺,莫名地再度襲來,遲恕把她的手扣緊,是安慰,也是不許她退縮。
一對年輕人手牽著手,已經表明了他們的態度。
俞詩更失望更生氣,遲恕卻淡淡地笑了。
“大姨,您不能不認我。”
“您可以不認我媽媽嗎?她是您最親最愛的妹妹,我是您看著長大的親外甥。咱們的血緣,割不斷的,這事兒,您做不了主。”
俞詩倒吸了口涼氣,這小子,從小就不是可以隨便被人拿捏的脾氣,現在大了,更沒人能掌控他。可他怎麼就會對這個姑娘鬼迷心竅、死心塌地?
他這副死倔的樣子,像足了當年的俞音。俞音命裡的克星是遲毅,遲恕命裡的克星就是岑意。
俞詩感慨著,腦子裡一時思緒萬千,遲恕已經趁機拉著紀千塵走了。隻有陳欣怡一邊寬慰著她,一邊哄著她上樓回家。
遲恕也帶著紀千塵上車,送她回住處。她一路上都沒說話,遲恕更是個話少的人,平時開車嫌她鬨,今天安靜起來,顯得有些沉悶。
他幫她開了門,紀千塵先進的屋,等遲恕關上大門轉身,她忽然回身抱住他,把臉貼在他前胸上。
屋裡未及開燈,遲恕任由她抱著,抬手撫上她椰果一樣滑嫩的臉頰,指腹一點點摩挲。
她腮畔微濕,帶著些許涼意。她在哭。
“怎麼了?”他問。
問完,他並未催著她回答,卻俯下頭來,拿他性感的薄唇在她的耳朵上蹭了蹭。他語氣堅定又平靜:“一切,有我。”
無論是怎麼了,無論曾經發生過什麼、又將要發生什麼,一切,有我!
紀千塵鼻子一酸,那一瞬,眼淚流得更厲害。他的一句話,仿佛讓她找到了依靠,所有的情緒都有了可宣泄的地方。
他說過,她不需要什麼時候都那麼獨立,她可以依賴他的。事實上,她也並不是任何時候都那麼堅強,她有她的軟弱。
雖然俞詩是第一次見到她,可她並不是第一次見到俞詩。在原主的記憶裡,那個場景曾一次又一次在她的回想和睡夢中出現,她的確,不喜歡俞詩,甚至是討厭。
她抬頭,摟住他的脖子,含著淚來到他唇邊親吻。他用他微涼的唇來回應。黑暗中朦朧的視覺讓人心癢,彼此漸漸急促的氣息在糾纏。
“遲恕。”
“嗯。”
“我想聽你說話。”
“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