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淵這些日子沒閒著,他處心積慮地查到,當年回雪山莊的覆沒是九鉞門所為。如今夜弦借用夜鷹閣的勢力,把九鉞門鏟除乾淨,謝挽懷疑自己被人耍得團團轉,繼而懷疑聖物的真假。
夜弦下的這盤棋,謝挽越往深了想越覺得此人心思可怕,可她又說不上來,這真真假假,夜弦到底有多少事在騙她。
至於聖物,這東西沒人見過,除了逼夜弦開口,采取攻心戰術,謝挽一時也沒彆的辦法。
紀千塵聽了老錢的回報,此時真有顆將謝明淵剁成肉泥的心。她原本想著,隻要自己不與謝明淵大婚,他就不能對她怎樣。她儘可以先殺謝挽,再除謝明淵。
現在,她萬般自責,若不是因為她,或許謝明淵不會這樣處心積慮地對付夜弦,夜弦也就不會落到現在這個地步。
破曉時分,夜色將儘未儘,十九又出現了,他替夜弦送來一封親筆信。紀千塵打開來,卻見信中隻寫了一個字——蘭。
兩日後,紀千塵又去求了母皇,說她想見見夜弦,若是母皇想問的話問完了,她想帶自己的夫侍回芙清殿。她還可以去勸勸,叫夜弦聽話些,對母皇知無不言。
謝挽笑道:“你覺得,他會聽你的勸?”
“為何不聽?女兒是公主,將來能許他半世榮華。”
謝挽想了想,答應了。讓她試試,反正也沒什麼壞處,萬一,夜弦真的貪戀富貴溫柔鄉呢?
之前,謝挽聽佩英姑姑說了公主搶酒喝的事,她一點兒也沒懷疑過公主有異心。因為,她覺得沒有人不怕死,沒人會懷疑酒裡有詐還自己搶著喝,更沒人會拿自己的命換解藥,再把解藥送給彆人。
然而,紀千塵偏偏就是這樣的人。
有了女帝的恩準,紀千塵順利地見到了夜弦。隻不過,琅嬛殿四周,多的是謝挽的眼線。
公主和夜弦都知道,他們的見麵是被許多雙眼睛盯著,他們隻能說一些無關痛癢的話。
“公主今日真漂亮。”他這句話,在監視的人聽來無關痛癢,卻是他真心的讚賞。
為了與他見麵,紀千塵是特意梳妝打扮過的,她畫了個非常精致的妝,本就絕色的麵容更顯明豔。不僅如此,她還帶來一盒點心,是她這輩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親手做的芙蓉糕。
“我又不是隻今日才漂亮。”她笑了笑,皓齒星眸,配上一對淺淺的梨渦,好看得讓他心頭發疼。
到了這個時候,夜弦才將自己的心看得通透。無論是喜是嗔,她的樣子,他多想能看上一輩子。
“公主的美,我記著了。”他勾著薄唇,笑容蒼白,聲線低沉,“公主,答應我一件事情。”
“你說。”
他神色淡淡的,卻一字一句,說得艱難:“將一宮的美男都找回來,把我忘了……公主,你會好好地……”
紀千塵拿起一塊芙蓉糕,指尖顫了顫。
她那日送彆時,對他說過:你若敢死,我就重新把那一宮的美男都找回來,把你忘得乾乾淨淨!
她聽懂夜弦的意思了,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那酒裡的藥,果然是會要人命的。可是,夜弦是不會乖乖等死的,他會和謝挽拚命。
公主這一生的難題並不難解,隻要殺了謝挽,她便是名正言順的新一任女帝。而夜弦,他會傾儘一切讓她好好地活著,坐享至高之處的繁華。隻是,他不在了,那是隻有她一個人的繁華。
紀千塵倒也沒有過於意外,那日她接了他的親筆信,想了半晌,去他房中把所有的蕙蘭都挖出來了。在她送他的第一盆蕙蘭底下,泥土裡埋著個油紙包,裡麵包著的,是那個讓謝挽大動乾戈的墨玉手串。
夜弦用性命護了一生的聖物,他把它交給公主了。紀千塵捧在掌心裡,潸然淚下,那時她便知道,夜弦沒打算活著回來了。
她一個人在寢殿裡坐了半夜,她在想,他會怎麼做。以他的性子,在喝下那杯酒的時候,大概便已經做好了與謝挽同歸於儘的打算。他會求見陛下,然後伺機行刺。
從前下不得手,那是因為謝挽戒備森嚴,如今既然豁出自己的命去,那便是隻求進去,不求全身而退。
她淡淡地笑了笑,他去送死之前最想做的事,應該是見她一麵吧。
於是,她來了。
紀千塵沒接夜弦的話,她拈著一塊精致的芙蓉糕,笑容美得灼人眼。“吃一塊吧,我為了你,特意早起做的。”
他沒拒絕,儘管他平時甜糕吃得少,但,這或許是今生最後一次,吃她親手做的點心。
他接過來,像平常一樣,細嚼慢咽地吃了,吃得優雅斯文,全不像一個殺手。他覺得,公主的廚藝倒是很有天賦,至少,比她的刺繡強太多。
紀千塵看著他一點點地吃乾淨,連渣都沒剩,這才放下心。
她垂著纖長的羽睫,沉默了一會兒,一直到她覺得時間差不多了,這才傾身向他貼近,和他耳語。
語調溫柔,聲音輕幽,說出的話卻讓人驚訝。“有沒有覺得渾身無力,提不上勁兒來?”
他愣了愣,身體僵硬,不明所以。
公主不學好,倆人相處下來,她怎就儘把這給人下藥的招術學了去?不對,除了下藥,她還從他這裡,學了一招水到魚行。
他驀地抬眸盯著她,漆黑的眼底竟泛起一絲恐懼。他不怕死,可是,他怕她會死。“你在做什麼?”
她笑靨如花,輕輕地捧住他的俊臉,將她嫣紅的唇壓了下來。
情深如廝,吻儘最後的溫柔。此時方知,這人世紅塵,多叫人貪戀。
當琅嬛殿暗藏著的人都不好意思地紛紛撇開了眼,紀千塵離了他的薄唇,來到他的耳邊。“等到宮裡出了大的動靜,趁守衛鬆懈時趕緊離開。活下去,彆為我報仇。”
她的手捂在他的胸口,不知何時,已經將一樣東西塞進了他的懷裡。
夜弦心亂如麻,胸口痛得像在滴血,卻偏偏使不上勁來。他想抱住她,不讓她離開,可是,她已經起身,翩然轉身。
她走到門口,又忍不住回眸,低眉淺笑間,訴不儘的情意綿綿。
與其讓夜弦去行刺謝挽,不如她去。謝挽既已對他起了疑心,縱然他武功再高,也隻有一半的勝算。而她,是個傻乎乎的廢柴公主,這個身份,是她最好的掩護。
夜弦失魂落魄地看著她的背影,眼睜睜地看著她走遠,心中是從不曾有過的痛與絕望。他深邃的眼眸中一片黯淡,像黑夜失了所有的星光。
他很快便察覺出來了,紀千塵在那塊芙蓉糕裡,放了兩種藥。一種是救命的解藥,一種是分量極輕的軟筋散。她精心地掐算過藥效時間,目的是讓他沒辦法阻攔她的決定。
謝挽在賜給他的酒裡,下了絕心丹,若無解藥,七日便會心脈儘斷而亡。而這七日內,他不得擅動內力,否則,會加快心脈受損的速度。這是他沒有貿然行動的原因,他隻能在見到謝挽時,一擊得手,否則,絕心丹會馬上要了他的命。
夜弦緊緊地捂著自己的胸口,掌心處感覺到的形狀已經告訴他,公主塞給他的是什麼。——它是夜鷹閣的聖物,墨玉手串。
她把手串還給他了,也把活下來的機會給了他。
公主走了,一個冷血殺手,錚錚男兒,久久地坐在那兒,哭得像個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完結本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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