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 38 章(1 / 2)

等到趙巍衡出來的時候, 見到的就是本該麵朝院門,等待傳喚的兩人,一個憋著口氣背對院子, 杵在門邊, 眼睛瞪得像銅鈴十分猙獰,另一人正壞心眼的憋笑。

他和這群人從並州相識, 處了那麼長的時日,不說將他們的秉性全都摸透,也了解得七七八八。

趙巍衡直接大步走向魯丘直, 皺著眉,直言道:“你說說你, 又怎麼忽悠人了?”

魯丘直雙手一攤, 微微發胖的大臉上竟顯出幾分無辜,“三郎君可彆說笑,某可未曾做什麼,是李恭他自願要給二娘子守院子賠罪的。”

趙巍衡的目光又落到李恭身上, 李恭個子很高, 全身肌肉賁張,眼神憨直,走在路上都沒人敢靠近他, 生怕被他一拳打死。

偏偏他腦子還一根筋,隻認死理。

當初在興阜縣, 因為征稅的小吏蠻橫,打了他的老娘, 砸了他的鐵鋪,李恭暴怒之下把人往地上一扔,結果地上有沒打完的兵器, 剛好刺中要害,硬生生死了。

興阜縣的縣令收了小吏家人的錢財,把流放判成了斬立決,恰巧叫趙巍衡遇上。

他覺得李恭是有過失,可也是為了老娘,孝心可嘉,而且欣賞李恭的勇猛無畏跟力大無窮,當時就提出疑點令縣令重審。

而後改判了贖刑,如字麵上的意義,並且趙巍衡主動還替李恭交了這筆錢,最後杖八十。換成普通人興許熬不過去,但李恭身體壯碩四肢發達,沒兩個月都能下地蹦躂了。

也正是因此,李恭將趙巍衡視為救命恩人。他一根筋傻大憨粗,動起手來一般人撐不過三拳,但他有個好處,聽話感恩。過去是聽他老娘的話,後來又加了個趙巍衡。

而且在趙巍衡做主把李恭老娘也接到並州後,李恭就對趙巍衡唯命是從了。

趙巍衡手底下有一大群類似李恭這樣的人,不少都是他救出來或者順手相幫的。但這群人脾性各異,本事是有,惹麻煩的能耐也不小。

他隻能像個操不完心的老阿耶,時不時就去善後,解決麻煩事。

趙巍衡覺得自己現在雖然才十八,但等他的孩子降生,他定然很有耐心,能好好教導,並且每一個都不缺乏關愛。

無他,唯手熟爾。

日常給兄弟們收拾爛攤子操阿耶的心,即便他將來的孩子鬨著要捅天,他怕是也不會震驚。

崔舒若要是能聽見他的這番心聲,肯定要笑,然後告訴他一個殘酷的現實,你將來的孩子不捅天,但喜歡演胡人受降,並且還是自己做那個受降的胡人,最重要的是還喜好男風,在史書上都留了名。

不過,將來的齊太宗確實也很包容,即便他兒子做到那個地步,都沒有斥責罷黜。

嗯……

看來趙巍衡結識這群兄弟們,除了能幫忙打天下,還給了他有容乃大的良好心態。

趙巍衡定定神,走到李恭麵前開始勸他了。

他甚至沒有直接說給未婚小娘子守院門,若是讓其他人知道了恐怕會非議,更沒說這是件無禮的事情然後斥責李恭,而是道:“哪有人在殿門護法的,若是真要計較,整個齊國公府都是二妹的居所,不如今後你夜間值守國公府大門?”

李恭被趙巍衡說的意動,眼睛一瞪,頭一撇,摸摸腦門道:“三郎君說的有理。”

趙巍衡耐下性子繼續哄他,“你也知道老魯的秉性,說話沒把門,淨愛哄騙人,你也敢信他的話?”

這句話顯然可信度很高,引起了李恭的高度讚同,他忙不迭點頭,“沒錯,我娘說了,魯丘直一張嘴花碌碌,可不能信他。

三郎君,我聽您的!”

見李恭終於上套,趙巍衡的神情輕鬆了不少,他都做好腮幫子酸澀的準備了。

他欣慰的笑了,抬手拍了拍李恭的肩膀。

李恭力氣大勇猛非常絕對是有道理的,趙巍衡吃牛乳騎馬長大,在建康郎君裡已經算高了,可李恭比他還要高一個頭。

把這位哄好以後,趙巍衡又要一碗水端平去治治魯丘直。

他板下臉,語氣嚴肅,“老魯,你彆以為我不知道這事是你挑的頭,平白牽扯上李恭陪你挨罵也就算了,他什麼性子你不清楚嗎?竟還哄騙他!”

魯丘直無父無母,那可是在市井裡吃百家飯長大的混混。後來機緣巧合和一個道士學了點粗淺功夫,遇上的英雄好漢各個他都打不過,奈何有張舌燦蓮花的嘴,淨能忽悠人,和一群厲害的人物結拜,一般人顧及他結拜兄弟們的威名信義也不敢對他下手。

運氣極好的靠著三腳貓功夫混到現在,甚至還攀上了趙巍衡。

被趙巍衡一通指責,他也不慌,狀似憨厚的摸著後腦勺,嘿嘿一笑,“某這不是同他玩笑嘛。”

彆說,以魯丘直的這副長相,微胖的大臉,身材魁梧,但五官很和諧,動不動就笑眯眯的,想裝老實人的時候,還是很像的。若非清楚他嬉皮笑臉的麵貌下是怎樣一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壞心眼,恐怕很容易會被蒙騙過去。

但趙巍衡可不止知道魯丘直的真麵目,他本身就不是隨隨便便能被蒙騙的蠢貨。

隻見趙巍衡也跟著笑,“玩笑嘛?有意思。”

他把手搭在魯丘直脖子上,“無妨,我不愛玩笑,從今日起,你滴酒不許沾。”

趙巍衡用力一拍魯丘直的脊背,依舊維持剛剛的笑。

魯丘直這輩子除了沒正形外,還有一個是萬萬不能戒的,他嗜酒如命!

魯丘直一聽趙巍衡這麼說,臉立刻就垮下來,“您、您莫不是說笑呢。”

趙巍衡一副不生氣很大度的模樣,神情還是笑眯眯的,“我方才說了,從不玩笑。”

魯丘直知道這回是真惹事了,再嬉皮笑臉的人現在也隻能苦哈哈求饒。

而趙巍衡也跟著收斂了笑意,直言道,“往後府裡不會再給你送酒,至於外麵酒肆欠的帳,想也不要想會去過去一般,有人為你結清。”

魯丘直哀嚎一聲,挺大個漢子,能做出這般情態,委實不要臉。

但任何一種人都有他的用處。

趙巍衡任憑他死皮賴臉地跟了一路,等快到自己院子裡的時候,才佯裝受不了的模樣,願意給他一個機會。“你若是能辦好一件差事,莫說是酒,你原籍可是錦州?我送你一套錦州三進的宅院,並數百金如何?”

聽到趙巍衡這麼說,魯丘直先是警覺,但他給的實在太多了,讓魯丘直不能不動心。

魯丘直猶豫再三,咬牙點頭,隻好道,聽憑三郎君吩咐。

趙巍衡的神情和煦起來,又是先前那副極為關懷兄弟的模樣,“也不是什麼大事,你從前不是販賣假酒被官府抓過嗎?再賣一次,而且這一次賣的是真酒,還是極為珍貴的美酒,世間難尋。”

“啊?”魯丘直不敢置信。

隻見趙巍衡還是那副笑模樣,繼續說完,“不過,你要賣的人,是太子。”

魯丘直本來已經被說的十分動心,正要應了下來,聽見趙巍衡這麼說,險些跳腳後退,“三郎君,您這是要毒死太子?”

他的聲音不小,嚇得趙巍衡連忙環視左右,他厲聲道:“胡言亂語,我齊國公府滿府忠臣,怎可能行如此篡逆之事。你放心,酒是好酒,絕無問題。但你必須要將酒賣給太子,並且讓他知道這是世間難尋的好酒。”

聽到趙巍衡承認沒問題,魯丘直算是安心了些。

他看人還是準的,趙巍衡雖說不是循規蹈矩的君子,但對他們這些兄弟絕對是有信義的,真要是毒死太子這種事,做之前怎麼也會告訴他們,不會白白叫人蒙冤稀裡糊塗的死。

雖說難度有點,但魯丘直天生一張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嘴,費費勁也不是不能成。他被趙巍衡養在府裡一年多了,極儘禮遇,卻什麼都沒有叫他做,這一回又許了厚利,怎麼也該答應。

魯丘直硬著頭皮應下了,嘴上還道:“正好,我老魯年紀到了,也該回錦州老家討個婆娘。隻是等風頭過去,還請三郎君彆忘了有老魯這個人。”

聽到魯丘直答應,趙巍衡雖然早有預料,眼裡也不由閃過驚喜,他鄭重抱拳,“我趙巍衡先謝過魯兄,來日定不敢忘今日之約。”

給太子送酒的人就這麼找到了。

餘下隻等崔舒若做出她所謂的一壺即能神智不清的醇厚好酒了。

崔舒若並不著急,她還在聽鸚哥向她鸚鵡學舌說方才院門的熱鬨呢。尤其是說到李恭傻愣愣的,非要親自給崔舒若守院門時,不僅是崔舒若,就連時候在旁的小婢女們都跟著笑了。

滿室清脆的笑聲,小婢女們大多十二三歲,堪比枝頭青澀的嫩李,被她們簇擁著,崔舒若覺得自己都跟著心情晴朗起來。

鸚哥見崔舒若也笑得花枝亂顫,於是更加賣力,繪聲繪色的說起趙巍衡是如何費儘心思勸李恭的,就連趙巍衡當時的語氣都被活靈活現的模仿出來。

崔舒若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她明明記得李恭將來會守趙巍衡的殿門,怎麼轉而守起她的院門來了。而且看李恭的脾性,趙巍衡可真不容易。

不過,她隱隱約約間似乎明白了為何晚年的趙巍衡會選擇讓李恭鎮守自己的殿門。

等到登上了那個位置,天下人都可能是他的敵人,手下的臣子各懷鬼胎,上一刻還在誓死效忠,也不妨礙下一刻打起自己的小算盤,隻得是李恭這樣的人,不夠聰明、一根筋不知變通,甚至傻頭傻腦,這些缺點在君王眼裡都可以是優點。

因為這樣人的衷心,尤為可信。

在崔舒若若有所思的時候,她腦海裡出現係統姍姍來遲的提醒。

【親親,李恭選擇為您值守大門,依據統統的認定法則,可以認定為從屬關係,請問親親要開啟他的忠心值嗎?】

崔舒若沒想到還能有這樣的意外之喜,她立即回應,“要。”

彆看她現在看似被重視,也有了能議事的資格,甚至可以讓建康的貴女們都對她趨之若鶩,但……

說到底,她的權勢都是來自於其他人。

若是齊國公不看重她,那些謀士和家將依然會把她當成閨閣女子,而不是像對待趙巍衡這些郎君一樣發自內心的尊敬。如果想擁有說話的權力,光是被上位者看重是沒有用的,她必須要培養自己的勢力。

不說替她打天下,但至少在遇到危險時,能遵循她的意願擋在她身前,而非先看其他任何人的命令。

沒想到尋常的爭執,最後竟能幫她撬來這麼一員大將。

崔舒若這下笑得更開心了。

鸚哥還以為是自己的功勞,彆提說的多起勁了。

最後,崔舒若賞了鸚哥,還命人給去庫房取酒結果被波及挨罵的那個小婢女也送去了幾盤點心,又命行雪給她一個花生銀錁子。

為了這個,崔舒若一連幾日心情都極好,手上的動作自然也快了起來。

太子嘛……

很快就在某一日喜獲幾壇稀世好酒,酒香醇厚,嘗上一杯似乎都能讓人暈乎,熱辣舒爽,一下就如墜雲端。

正好近幾日廣陵王的風頭正盛,太子有意煞煞對方的威風,便以賞酒為由,請了不少勳貴。這裡頭便有長寧郡主的阿耶襄成王,雖說最後因為齊國公府的釜底抽薪,還有定北王的世子執意拒絕,最後兩家親事不了了之,但彼此間還是結了些淵源的嘛。

太子對有用的人,向來是願意費心思結交的。

他這會還學聰明了,將美酒往宮裡也送了一壇,聊表孝心。

摟著美妾看舞姬翩翩起舞的太子,一邊和想拉攏的臣子閒話幾句,一邊嘗美人親自剝的葡萄,那叫一個順心。

而他還不知道自己的噩夢馬上趕來。

齊國公聽從趙巍衡和崔舒若的主意,一大早進宮,向皇帝表衷心,稱要北伐胡人,自己身為並州刺史,又是聖人外甥,自然責無旁貸,該出兵襄助。

齊國公做起戲來,那叫一個真心實意,就差痛哭流涕把心剝出來給聖人明鑒了。

聖人原意隻是讓齊國公出兵五千,但要多供應些糧草的。誰料齊國公指天發誓,定然要助聖人大業,願傾儘並州一萬兵馬。

他實在太過真心,叫聖人心裡那一絲疑竇儘消,還向左右感歎齊國公的衷心,並且令人厚賞他們一家,還特意給趙巍衡、趙知光加封上輕車都尉。

而齊國公也沒有立刻走,他還征得聖人許可,去看望皇後。

齊國公雖是男子,可他是皇後的外甥,幼年時還曾被皇後養育過,算是自家人,沒那麼多避諱。齊國公到皇後那,先是心疼皇後受病症折磨,而後談及皇後的養育之恩,再自陳過錯,痛惜自己身為表兄竟然和太子關係僵硬,願意彌補和太子之間的情誼。

聽到齊國公如此真心,即便是病中的皇後,都撐起精神,大為讚賞。

若說皇後有什麼心病,太子昏聵無能,貪圖享樂怕不是明君之相是其中之最。但為人父母自然對兒女諸多盼望,格外寬容。今日齊國公願重修舊好,自然沒什麼不可的。

齊國公特意向皇後討要了一筐石榴,當年表兄弟倆最先起齷齪就是因為皇後偏疼喪失雙親的外甥,時常親自關懷他得吃穿用度,忽略了太子,後來殿前石榴樹結果,竟著人一股腦全送去給齊國公,忘記了自己曾答應過要將石榴給太子得事。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