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 60 章(1 / 2)

係統啞口無言, 確實是很難反駁的理由。

崔舒若也不再耽誤下去,她既然是給百姓們施粥的,就不必打扮得太華麗, 穿金戴銀什麼的, 就算了, 簡簡單單的素色大氅,頭上不過是戴了幾朵絨花。

但她在齊國公府待了這麼久,居移氣養移體,身上的郡主威勢早已與自己融為一體,她不用刻意做出動作表情, 隨意一個眼神就讓人不敢造次。

故而雖穿得簡單, 但身上的氣派是半點沒少,十分能鎮住人。

這也是為什麼崔舒若要去的原因,齊國公在並州, 趙巍衡在清掃丹恒的殘兵,目前樂東郡裡, 唯一一個算得上是齊國公府裡能主事的人的隻有她。

重兵雖可以維持秩序, 卻不能定人心。

崔舒若有仙人弟子的稱號在外,齊國公讓她先行一步, 未嘗沒有用來安定人心的意思。

既然明白自己的作用, 崔舒若自然會好好的發揮。何況施粥是親手幫了百姓, 確實能得到不少的功德值,對崔舒若自己而言, 也是大有助益的。

她裹緊身上的大氅,坐上轎子往城門口去。

負責管施粥事宜的官員早早把棚子搭起來了,還有好幾口大鍋在不停地熬粥。不知道是不是齊國公的吩咐,這些粥並非清的隻能見到寥寥即刻粟米的稀粥, 反而是粟米與大米一塊熬製的,濃稠得很。

對於安撫樂東郡殘存的百姓,這一招確實好。不過,主要是得益於崔舒若當初那一場能多收割一次糧食的祥瑞,要不然齊國公即便想這麼大手筆,也沒那麼多糧可以揮霍。

而在施粥大棚的旁邊,是一群嚴陣以待的甲士。

他們的存在是為了防止百姓暴動,他們已經不知多久沒有嘗過米的味道了,若是爭搶起來,說不準就會突然喧嘩,將糧食搶走。畢竟誰也不相信,全城的百姓真的都能排上粥。

崔舒若到的時候,支起的大鍋已經熬得差不多了,正準備倒進足有半人高的大木桶裡。

既然是為了給全城的百姓施粥,就不會隻設立一處,由著百姓全排在一個木桶前。若真是那樣,怕是派到天黑都不一定能吃上三分之一的人。

直接是分作七八處,都端上大木桶,後頭的人一鍋空了,即刻再熬第二鍋。

崔舒若掃了一眼,每一處都排了長龍,一眼望過去竟然見不到頭。她主動走到中間的那一處,婢女用襻膊幫她綁住過長的袖子。

在崔舒若的示意下,負責施粥種種繁瑣事宜的青衣小官派雜役敲響鑼鼓。

“咚”的一聲,所有人都同時開始舉起勺子施粥。

百姓的碗一個接著一個的遞上去,不管碗的大小,總之一人舀上一整勺。但也並非沒有人吃完以後,想要換一個隊伍繼續派,再領一碗粥的。

崔舒若遙遙瞧見些熟悉的麵孔,但她並沒有動聲色,直到一個頭發邋遢的壯年男子不耐煩排那麼久,試圖把一個老人家擠出去時,崔舒若在心裡默默催動烏鴉嘴。

眾人不知道怎麼回事,隻見到那個邋遢的壯年男子手裡的碗突然就裂了,而且竟然一個踉蹌摔倒,方才他仗著年輕有力氣用來推倒老人的手不知怎麼就骨折了。

邋遢的壯年男子抱著手疼得麵色扭曲,蹲在地上哀嚎。

崔舒若揭開冪籬,跟荒涼破敗的樂東郡比起來,崔舒若仿佛散發著猶如日月般的光輝,將目及之處都照得亮堂起來。

加上舉手投足時天生的矜貴,還有驚人心魄的美貌,她還未開口就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崔舒若輕輕一笑,如盈月,如螢火,像極了傳聞中的仙人弟子,似乎天生就在悲憫世人,溫和但極致疏離。

“舉頭三尺有神明,接下來,若是還有人不按規矩領粥,欺淩老弱,皆會被神明懲罰。”她淡聲道。

而崔舒若身邊的甲士們則整齊劃一地大聲重複崔舒若說的話,確保能叫所有人都聽見。果不其然,這話一傳出去,就有不少人偷偷站回原位,還有人嚇得臉都白了。

沒有人會懷疑崔舒若說話的真實性。

她是仙人弟子而,剛剛那個邋遢的壯年男人受傷得也太過詭異,確實像是被無形中的手抓住懲戒。

百姓們低下頭顱,嗡嗡聲不止,有怯懦不敢說話的,有偷偷拜崔舒若的。

可當崔舒若掃了一眼,淡聲道:“安靜。”

僅僅是這一聲,甚至還沒等成排的甲士重複,也不知為何,偌大城門前竟真的完全安靜了下來。

負責施粥的青衣小官不住的擦汗,明明是依舊寒冷的春日,可他卻滿頭大汗,顯見是緊張極了。他是並州過來的人,自然是知道崔舒若的厲害,他生怕崔舒若會因此發怒。

好在並沒有,而且之後即便不用甲士們來回巡邏,也再也見不到有人敢欺淩老弱,甚至沒人敢重新領一回。但就是崔舒若施粥的那一處,比周圍排得要長很多,尤其是抱著小孩的。

也許是對於神明的盲目拜服,百姓們認為崔舒若既然是仙人弟子,肯定也是有福氣的人,說不準喝了她施過的粥,就能百病全消,再無災禍,後麵的一年順順利利。

雖然崔舒若從沒有這麼說過,她身邊的人也沒穿過這個消息,但架不住百姓愛聯想,而且擅長以訛傳訛。若非如此,也不至於每每到了香火鼎盛的寺廟開素齋時,就有許多人搶著去。

那些人裡頭,一多半是做著會被神仙與佛祖保佑的念頭去的。

這也就苦了崔舒若。

她的這具身體嬌弱,又被養在深閨,出入動輒十幾二十幾個婢女跟隨,什麼事都不需要她親手做。如今乍然乾活,那舀粥的勺子又大又重,她還要不停地裝進百姓的碗裡,沒過多久手就開始酸痛了。

可看看那麼多滿懷希冀的百姓,崔舒若隻好換成左手,左右來回換了許多次,到最後完全是靠著意誌力才勉強堅持下來。其實手都抖得不行了,但為了維持住自己的威懾力,她硬是做到神情不變。

隻撐到她自己該用午膳的時候,才換人。

崔舒若看了眼自己如今的功德值,足足有四萬多!她其實還是挺高興的,有這些暫時是不必擔憂性命了,等到齊國公後麵下令大量種植棉花,並且讓百姓們受益的時候,她還能加不少功德值。

坐進轎子裡以後,她直接脫力了。

還好擅長按摩的雀音一直候著,隻等著幫崔舒若按一按幾個穴位,減少酸痛。

這時候還不明顯,等到回府邸裡用午膳和晚膳的時候,才顯出來了。她連筷子都握不動,止不住手的酸痛,下意識抖手,總之是拿不穩筷子了。

但沒事,她是郡主,奴仆環繞,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簡直是易如反掌。婢女們不僅能幫她夾菜,還能做到崔舒若不需要多看一眼,也能夾得符合她心意,大小也剛好,絕不叫她吃的時候犯難。

雖說累,但安穩人心是必須要做的。

第二日崔舒若仍舊堅持去了,但每回隻待一個時辰。

許是摸清了崔舒若施粥的規律,她驚訝的發現,自己固定施粥的那一處,竟然會有人從天黑就開始排隊等了,歇一晚上,到了第二天能排得上她親手布的粥。

而且這些人大多是為了生病或是殘疾的親人排的,也有自己身患病症,看著藥石無醫的。比起旁邊施粥的隊伍,崔舒若每日所施的人,幾乎是最慘最可悲的。

她意識到了以後,就決心要做什麼。

崔舒若很清楚,自己施的粥壓根沒有能治好病的作用,不過是一萬普普通通摻了粟米的粥,可以裹腹,也隻能裹腹。

真正能救人的是醫者,是藥。

所以崔舒若開始尋思以齊國公府的名義辦免費的醫館跟善堂。一則醫治患病的窮苦百姓,二則……收養爺娘都死在戰亂的孤兒們。

三管齊下,沒有什麼比這些更能收服人心的了。

但這麼大的事,若是支撐一日兩日倒也罷了,時日久了是筆相當大的支出,還是得要齊國公同意才可。她乾脆寫了一封信,命人快馬加鞭送到齊國公的手裡,裡頭寫上了她在樂東郡的見聞,還有自己的見解。

崔舒若寫完信以後,心中亦是十分感慨。

她這些時日抽空便翻看曾經的樂東郡郡誌,原來這裡明明也曾是十分繁華的。樂東郡為於五郡的交接之處,又盛產紅藍草,那是做胭脂必備的料子,故而貿易興盛。郡誌還說,樂東郡女子較其他州郡,要更貌美。

可就是這麼一個熱鬨繁華的地方,街邊的屋簷大多破敗,有些磚瓦都塌了。

至於年輕女子,更是如金子一般少見,活下來的也多是麵色倉惶,看向誰都是一臉戒備。而在樂東郡,就連所謂的士族豪紳們,也大多不見蹤影。

崔舒若細問之下才清楚,原來丹恒覺得士族們比一般人尊貴,家中又富庶。故而在攻進來以後,最先遭殃的就是那些士族豪紳,貌美女子們被劫掠一空,男子們先是被虐殺,剩下的被當做豬羊圈養起來,時不時趕出來取樂。

看著原本身份尊貴的人淪為自己玩物,才更能滿足心中變態的欲望。

這也是為什麼樂東郡打下來以後,可以由著齊國公府的人安排,不必擔心本地士族的緣故。

多數死光了。

荒涼的長街之上,最多的便是被丹恒族人玩弄著砍掉腿腳,或是剜了眼睛玩樂,最後隻能滿地爬的乞丐們。

可這年頭,沒幾個人家裡有餘糧,乞丐們也不過是苟延殘喘等餓死了。

但真正叫崔舒若接受不了的是,據接手樂東郡的官吏稱,而今整個樂東郡算上幼兒與滿街爬的乞兒們,也不過三千餘人。

聽得崔舒若整個人都愣住了,許久沒能反應過來。

因為據樂東郡的府衙裡頭記載,明明在過去未被胡人侵入前,光是城裡就有十多萬的百姓,還不算士族豪紳們的奴仆們。

怎麼就隻剩下三千餘人了呢?

怪不得每回施粥,總能看到過那麼多熟悉的麵孔。怪不得沒什麼人鬨,因為早上的粥發不過午膳前,其實人就差不多都施過一遍了。

等到午膳前歇息片刻,重新開始施粥時,其實是又一輪。

她過去從建康回到並州的路上,的確見過不少逃難的人,還有不少死在半路的,可她在馬車裡,感受的的確確沒有這麼深。

也許馮許曾經說過的話是對的。

她以為她很清楚亂世是什麼樣的,其實不是。

比起路邊的死人,受苦的百姓,銳減的人數更叫人恐慌,也更讓她明白何謂亂世,何謂真正的殘酷。

十多萬的百姓,被殺到隻剩下三千餘人。

三千餘人啊!

她自從聽了官吏的稟報,便呆坐在窗前的席子上,整整一個下午都沒能反應過來。

原來民不聊生,短短的四個字,承載的是百姓的血淚,每一字都有如千鈞重。

日光消遺,月上柳梢,崔舒若怔怔的看著一道道燈籠被點亮,可她仔細聽著,從下午到深夜,為何是如此寂靜呢?

她當真聽不到任何響動,明明一堵牆之外,便是長街。

若是在並州,她可以聽見貨郎的叫賣聲,可以聽見孩童嬉戲的聲音,可以聽見瑣碎平凡的嘈雜聲,有時她還會和阿姐猜測那些孩童什麼時候會被他們的阿娘捉回家。

可這裡,什麼都沒有。

崔舒若不讓人進來打擾,心緒又不佳,便沒有人敢進來,隻是不斷地命人在灶上溫著飯菜,總不能主子好不容易開了胃口想吃,可做下人的卻沒準備吧?

等到三更天時,崔舒若才終於打開了房門,她要了一碗清粥。

婢女們生怕她有什麼事,可崔舒若卻麵色如常,完全看不出任何異常。

行雪小心的為她端上一碗煮過的牛乳,詢問道:“郡主明日可還要出去?不如在府裡歇息一二,您這幾日辛勞不已,若是累壞了身子,可怎麼好?

國公後日就能到樂東郡,到時郡主您也不必再管那些瑣事。”

崔舒若將牛乳一飲而儘,但卻沒有同意行雪所言。

“不,明日我還要去善堂,事情是我向阿耶求來的,斷沒有置之不理的道理。”她把喝完的碗放在案幾上,便準備洗漱歇息。

她不能沉浸在悲痛的情緒裡,光感懷是沒有用的。

崔舒若自認為不是什麼文采出眾的大文豪,寫不出憂國憂民傳頌千古的大作,可她也有她能做的事情。與其感懷悲傷,不如實乾救民。

行雪她們都做好了崔舒若夜裡可能會睡不安穩的準備,還命人熬了安神湯。

但事實上,她們的擔憂多慮了,崔舒若一覺睡到天明,又是那個神采飛揚,無時無刻都能打起精神應付一切艱難險阻的衡陽郡主。

不論多棘手的事,隻要落到她手裡,都能笑眯眯的解決。

臨行前,崔舒若想起之前吃過的胡餅,吩咐行雪一會兒讓人多做一些,給善堂的孩子們送去。

儘管心裡有了準備,可當崔舒若真的到了善堂的時候,心裡還是忍不住咯噔了一下。並非他們住的破敗,如今的樂東郡彆的沒有,就是空出來的屋舍特彆多。隨意尋個全家死絕的士族府邸就能安置所有的孩子,說到底也才一百多個人。

說實話,崔舒若都要懷疑三千人的民心,安撫了能有什麼大用嗎?

但轉念一想,她還是不夠有大局觀。

其實齊國公何嘗不知道樂東郡的百姓被殺得都快死絕了,但越是這種時候,反而越要安撫,不僅僅是為了樂東郡的百姓,更是為了民心。來日其他州郡的百姓們聽聞齊國公宅心仁厚,體恤百姓,而且手下的將士軍紀嚴明,對待百姓秋毫無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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