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弟弟八歲還沒啟蒙,附近學堂根本不願意收,杏兒帶著弟弟去了多個學院,都被拒絕。
庭淵了解到學堂有不成文的規定,超過七歲未曾啟蒙的學生,一律不收。
這也是為什麼很多人不識字,家裡窮拿不出錢,沒學堂收,過了年紀即便是有錢了,學堂也不會招收,錯過了讀書的機會,就等於被判了死罪,這輩子都很難跨越階級。
這條規定的背後,其實是社會需要底層勞動力,如果他們都能向上,通過知識改變了命運,那這些貴族,他們能壓榨誰,奴役誰?又能掌控誰?
從前女君時代,教育平等,百花齊放時,貴族們的日子並不好過,如今權利重新掌握在他們的手裡,他們不會允許自己的利益受到侵害,不會再想回到女君存在的時代。
庭淵建學堂時,也曾考慮過這種問題,若是觸及了上層貴族的利益,必然要被當成靶子,到時候他的日子不好過。
哥舒堅定地站在他的身邊,告訴他,隻管按照自己想的做,剩下的一切由他處理。
庭淵不知道哥舒是什麼來頭,但他選擇相信,即便沒有哥舒支持,他也要建。
二月學院正式建成,教書先生也是哥舒璡堯安排的,庭淵不知這些教書先生是什麼人,但他能從他們的談吐中感受到,這些人學識必定不凡。
學院開學前,哥舒給他們做了引薦。
這些來學院教書的先生,都是哥舒早年結識的好友,他們多數家境清貧,科舉沒能拿到好的名次,這些人非常尊敬哥舒。
哥舒早年備考與他們在京中相識,多年來一直不曾斷聯。
他們不願與權貴為伍,雖清貧,卻有骨氣,如今哥舒給他們提供工作,讓他們教書育人,也不算淹沒了一身的才華。
庭淵越發覺得哥舒來頭不小,但他窺探不透,哥舒從不說,他的這群朋友也不願說起哥舒的身份。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庭淵有,哥舒也有。
學院順利開學,吃住學院全包,由庭淵出錢,但不白給他們這個機會,得與學院簽訂條約,學成後,無論將來如何,需雙倍償還學院培養他們花銷的資金。
哥舒知道,這條約對君子有用,小人無用。
庭淵並不在乎這些,他相信多數人都是君子,將來必會償還,即便不還,學到了知識,也能教育好下一代。
他並不看當下的利益,看的是長遠的將來。
杏兒負責給從未受過教育的孩子啟蒙,是學院裡唯一一位女先生。
一切都隻是剛起步,後續慢慢地庭淵也會完善,不僅教人識字,更教手藝,隻是目前他能做的,也隻有這麼多。
為了激勵他們學習,庭淵也建立了獎勵製度。
按照現代的教學思維,每月測試,同階段總排名前三十都有獎勵,班級前三也有獎勵。
倒是讓哥舒和他的朋友們覺得稀奇,從未見人製定這樣的製度。
他們自幼讀書,學堂先生從不管他們學得如何,隻負責講學,其他的一概不管。
庭淵這種激勵製度,能夠調動學生學習的積極性,來他這裡讀書的孩子,大多家境貧困,得靠讀書才能有出路,獎勵的錢財對他們來說尤為重要,因此這些孩子學習非常刻苦。
山上的野花開了,認真聞能聞到。
哥舒與庭淵在學院裡散步,聽著學生們朗誦詩詞,他笑著說:“若我當年讀書,能有這樣的環境,多好。”
庭淵輕笑,“正是如此,才更加難能可貴。”
山是庭淵的,山下的地也都是庭淵的。
開荒過後,留著給學院的學生種,讓他們從小就養成自給自足的能力,即便將來沒能靠知識闖出一條路,學會種地起碼也餓不死。
哥舒:“我常覺得你不凡,思想眼界遠在我之上,你是怎麼想到這麼多新奇的點子的?”
庭淵沒與哥舒說過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哥舒的問題讓他很難回答,“就當我開智的方向與你不同吧。”
哥舒:“你這樣的能力,若是隻留在居安城,做一方首富,倒是虧才了。”
這話庭淵倒是能與他辯上一辯,“論學識,論才情,你遠在我之上,像你這樣的人才,甘願留在小小的居安城做一個小小的縣令,不是比我更屈才。”
哥舒無奈地笑了笑,長歎一口氣。
他們不止一次聊起過這個話題,哥舒總是如此。
庭淵:“其實我能感受到,你也不是普通人,你有遠大的抱負與理想,可惜,權貴階級將你束縛住,讓你的遠大抱負無處施展。”
“你果真是不凡。”
哥舒沒想到庭淵居然能說中。
庭淵與他繼續走著:“其實也不難猜,說起民生,你總是動力十足,可一旦說起權貴階級的東西,你總是滿臉愁容,不想提起,你能一封書信叫來這麼多學識出眾的人來學院教書,我自然不信你隻是一個普通的縣令。”
“我想你應該是經曆過很多事情,筋疲力儘了才會想偏安一隅,做一個小小的縣令,守護一方百姓。”
哥舒看向庭淵,仔仔細細地將他臉上每一處都看遍,實在是沒看出什麼不對的地方,“我說,你是會讀心術,還是有窺探過往的能力,怎麼什麼都瞞不住你。”
庭淵見氣氛如此凝重,也知道自己是戳了哥舒的心,緩和氣氛道:“行吧,我也不裝了,我是天神下凡渡劫,擁有識人過往的能力,能聽見彆人的心聲。”
哥舒沉默了一瞬。
隨後他很認真地問:“那你說說我現在在想什麼。”
庭淵:“你在想我是不是真的能說中你在想什麼。”
哥舒:“……”
哥舒:“!!!”
哥舒一整個驚呆了。
庭淵在他臉上看到了內心情緒的變化,知道自己這是說中了。
庭淵看哥舒此時懵逼的樣子,沒忍住爆笑,推了他一下,“不是,你還真信啊。”
哥舒真的很好奇,“那你是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的?”
庭淵雲淡風輕地說:“猜的。”
其實真的是猜的,也就是簡單的心理概率,隻能說他幸運,猜中了。
哥舒又上上下下前前後後地將他看了一遍,真沒發現什麼與旁人不同的地方,“你怎麼能猜這麼準呢?”
“我天賦異稟,你又不是頭一次見識。”
“那倒也是。”
隻是哥舒真覺得他不像凡人,有那麼一點相信庭淵說的話。
庭淵也沒多辯解,就保持點神秘,也不至於讓哥舒過於糾結。
庭淵:“其實這樣也好,在朝廷為官是為民謀福祉,在地方為官關注民生,也是為民謀福祉。”
一個是理論,一個是實際。
中國幾千年朝代更迭,出過幾百位帝王,像哥舒這樣一心為民卻受到諸多牽製最終一身才能無處施展,鬱鬱而終的官員,大有人在,這是封建社會製度體係導致的。
反倒是如今這樣,對哥舒才是最好的,若每一位官員都不追逐權力,隻在乎民生,那這個國家,又怎至於此呢?
清正廉明的好官,是會被後世歌頌的,受過他幫助的百姓會記得他的好。
庭淵道:“封王拜相又如何?做實事,官大官小,隻要是為百姓做事,為民生出力,就是好官。”
哥舒讚同地點頭:“說得對,封王拜相又如何,不能實現自己的理想,不能真的為萬民謀生,不過都是虛名罷了。”
從前的他固執地認為要封王拜相,做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才是為民謀生,如今他覺得,隻有真正解決民生,才算是為民謀生。不是在紙上空談,也不是上書多少,更不是在朝堂舌戰群儒,而是真真切切地關注百姓的生存,這才是他們需要的。
庭淵:“所以,現在你做得很好,你是好官,你做的事情百姓看到了,百姓們愛戴你,隻要你振臂高呼,必然會有人響應你,那些貴族高官他們可做不到。”
哥舒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多謝你今日指點,我釋懷了。”
庭淵:“我相信,未來居安縣的百姓會在你的庇佑下,日子越來越好。”
哥舒:“你會幫我的,對吧?”
庭淵認真地說:“當然了。”
望著山花浪漫,生機蓬勃,哥舒說:“你這學院名字取得真好,希望,真的讓我看到了希望,居安城有你這麼一位誌同道合的知己,人世這一遭,不虛此行。”
庭淵的出現,讓哥舒璡堯知道,這世上不是隻有他一個人在為民生著想,庭淵讓他堅定了想法。
“未來在我的治理下,居安縣定會像山花般燦爛綻放,生機蓬勃。”
此刻的哥舒,從未如此堅定過。
庭淵:“會的。”
而千裡之外的京城,數輛馬車組成長長的車隊,浩浩蕩蕩地駛離京城。
茶樓之上,兩人對坐飲茶。
其中一人看著這長長的隊伍道:“不知這是哪位貴人出京,馬車如此豪華。”
另一人答:“五爪龍,四爪蟒,馬車簾上龍紋四爪,也就隻有那位了。”
如今勝國,除了帝王,僅有一位王爺。
鬱王伯景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