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依著城門守衛指路, 伯景鬱與隨從驚風來到縣衙外。
此時天已經黑了。
衙門門口守衛還在站崗,衙門的大門還沒關閉。
驚風上前道:“哥舒大人在府衙嗎?”
守衛看二人不似普通人,問道:“你們找哥舒大人有何事?”
驚風:“我們是從京城來的, 勞煩通報一聲。”
驚風將自己的腰牌遞給守衛。
守衛接過看了一眼,上麵寫著:齊天王府一等侍衛。
冊封伯景鬱為齊天王的消息早就已經傳遍六州,現在所有官員都知道, 鬱王被封為齊天王, 齊天王府一等侍衛,是皇家內衛, 論官職, 比他們中州兵馬大元帥還要高, 即便是在京城內,也是能橫著走的。
守衛與另外一位守衛小聲說了句什麼,回到二人麵前, “大人稍等,我這就去替二位通報。”
伯景鬱與驚風在門口等著,侍衛入內通報。
不一會兒, 哥舒璡堯就領著縣衙一眾要緊官員匆忙出來。
門口二人,從身形哥舒璡堯便能分辨出是誰。
哥舒璡堯加快了腳步三兩步下了台階,距離伯景鬱幾步之遙時, 便彎腰行禮。
與此同時,伯景鬱也同驚風一同彎腰朝哥舒璡堯行禮。
哥舒璡堯:“下官居安城縣令哥舒璡堯見過齊天王,恕臣接駕來遲。”
伯景鬱:“侄兒見過舅父。”
驚風:“哥舒大人安好。”
門口的守衛紛紛風中淩亂?
這該怎麼請安?他家縣令給王爺請安, 王爺反倒又要給他們家縣令請安。
哥舒璡堯身邊的隨從提醒一眾守衛:“還不快給王爺請安, 是想挨罰嗎?”
守衛們這才趕緊彎腰給伯景鬱請安。
“給王爺請安。”
伯景鬱抬手免了他們的禮,“免禮。”
在勝國沒有下跪請安的要求,官員見到自己的上級, 微微彎腰作揖即可,等級跨度差彆比較大的,就將腰彎得低一些,根據等級跨度,最大彎腰限度就是在對方腰部。
平級的平視作揖,高一級彎腰至耳眉齊平,高兩級口鼻之間,高三級肩膀之上下巴以下,高四級肩以下胸以上,高五級胸以下腰以上,高六級以及六級之上,都是腰部左右即可。
通常官員最大限度也就是能越三級見人,極少會有過三級的。
即便是平民見了貴族,也是彎腰到腰部,見了帝王也不需要下跪,同樣彎腰低頭作揖行禮即可。
普通鄰裡糾紛,口舌之爭,錢產糾紛等無須下跪,站著論辯即可。
隻有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者,殺人,偷盜,□□,通奸,動用私刑,買賣人口等公堂之上才需要下跪。
狀告者可不跪,查清是誤告罰錢十兩,交不出便去衙門的莊子上服役一年。誣告者,罰錢十兩,杖責二十。
再有就是學生拜師時,下跪行禮,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授業恩師自然是要跪拜的,即便是帝王拜師也要三叩頭。
哥舒璡堯側身為伯景鬱讓路:“王爺請。”
伯景鬱不曾挪動半分,“舅父請。”
哥舒璡堯先一步挪動腳步,領先伯景鬱半步。
哥舒璡堯身邊除了這個隨從,其他人都很驚訝,他們這個縣令到底是個什麼來頭,本朝唯一的王爺見了都得謙讓三分。
麵對帝王家,從來都是先君臣後父子。
伯景鬱是君,哥舒璡堯是臣,所以他要給伯景鬱請安,要他先進門。
但他作為長輩,本朝一向注重孝道,伯景鬱是晚輩,君臣之後便是父子,他自然不能在哥舒璡堯麵前擺架子。
倒是把縣衙一眾守衛仆從給驚呆了。
從前隻知哥舒璡堯是下放的,卻不知他來頭這麼大。
入內,坐在後院正廳。
勝國所有的地方文官都一樣,主要官員衣食起居全都在衙門之中,非必要不能擅自開府居住。
三十年前經曆過一次謀反起義後,勝國五代君王便改了為官遵循就近原則的規定,所有地方官員全都是背井離鄉,選中後,隨機抽簽去其他五個州,晉升三級之後便需要換州府,能從一定程度上斬斷拖家帶口的利益關係,避免某一方官員互相袒護形成派係,也可讓他們相互製衡。
京州除外,京州內住的基本都是重臣及家眷,他們考中後,會被下放到各個州縣,然後再從縣晉升,回到京州任職,再進一步回京城任職。
因此縣衙一般占地很大,前廳是辦公的地方,後院分為各個院子,縣令、縣丞、主簿、縣尉、典史等人的院子,可供一家老小居住。
升官後他們也需要被打亂重新分配。
州下雖然直接是縣,卻有分管的府,總州即總府。
總府下分四府,東西南北,然後再分道,以官道名稱命名。
中州地域最廣,人口最多,稅收最多,因此官員也是最多的州,從上至下官員足有十五萬人。
中州是除京州外比較特殊的一個州,其他四州總府下分四府,中州有八府,四主府東西南北,四次府東南,西南,東北,西北。次府比主府低半級,通常是與主府共治整個區域,官職也低半級,特殊情況下可直接越過主府和總府彙報,無特殊情況則是次府向主府彙報,再由主府向總府彙報,由總府向京州的上級行省彙報,再由行省往京城各部彙報,由各部往總部彙報,最終到帝王手中。
哥舒璡堯對伯景鬱突然到訪有些奇怪,“你這次來是有什麼目的?”
伯景鬱恭敬道:“來給舅父送馬。”
哥舒璡堯明顯不信:“隻是為了送馬?”
伯景鬱原本還想客套一下,見被識破了,索性也就不搞虛的:“這次我來,是奉命代天巡狩,前往中州總府,沿途體察民情,路過居安縣,來請舅父助我一臂之力。”
哥舒璡堯這才想明白,“我說好端端的,怎麼君上要封你為齊天王,原來是要你代天巡狩。”
伯景鬱道:“如今朝中局勢不穩,舅父又不在,君上如今也有意解除針對女子的禁令,隻能由我代巡。”
哥舒璡堯:“解除女子各種禁令不可操之過急,需逐步開放,欲速則不達。”
女君為他們做了示範,如果強行靠武力鎮壓,會重蹈覆轍。
要改變現狀,他們都知道症結在哪裡,得一步步地瓦解掉權貴的勢力,將他們鏟除後再一步步解開禁令,讓他們無力反撲,避免觸底反彈。
伯景鬱:“正有此意,所以想請舅父出手,幫助我們。”
哥舒璡堯擺擺手:“老了,老了,未來是你們年輕人的,我就不摻和了。”
他可不想再回朝堂上和那一群權貴吵架,天天吵,朝堂上朝,下了朝還要吵,頭疼。
與其和他們吵架,還不如做點實事。
哥舒璡堯:“朝中一半文臣替你們頂著,倒也用不上我。”
伯景鬱忙道:“舅父說的這是什麼話,你一個頂十個。”
哥舒璡堯:“我不是一個頂十個,我是一個要和十個吵,想我一身文采,要去和一群老頑固吵架,簡直就是拿玉璽敲核桃,讓他們年輕人吵去,我懶得去。”
伯景鬱撓頭,“實在不行,你可以揍他們,反正你又不是沒揍過……”
哥舒璡堯擺手:“你就是說破天,我也不回去,這裡多好,沿途可曾注意到我這居安縣與你經過的其他縣有何不同?”
伯景鬱點頭:“那倒是有,女子好像是比彆處更自由,孩童少了許多,路上在茶鋪聽說舅父與一位庭大善人一起承辦了學堂,不限男女均可入學。”
說起這個學堂,哥舒璡堯那可是相當神氣,“那是,這個學堂將來辦好了,可不比青天書院差。”
伯景鬱有些驚訝:“舅父這麼有底氣。”
哥舒璡堯:“那是自然,我們這書院叫希望書院,承載著未來的希望,自然是不比青天書院差,起碼比青天書院純粹,沒有階級觀念,大家都一樣平等。”
伯景鬱歎了口氣,青天書院確實是背離初衷了。
他道:“我還真想去看看舅父如此滿意的希望書院到底是什麼樣的。”
哥舒璡堯笑著說:“明日我可以帶你去看看。”
伯景鬱見狀,說道:“舅父可否為我引薦一下這位庭大善人,我倒想看看是何方神聖,如此受百姓喜愛。”
說起庭淵,哥舒璡堯的嘴角根本下不來,“此人絕非凡人,又聰明又心善,格局很大,夠你學一輩子了。”
伯景鬱:“……舅父,我也沒有那麼差吧。”
哥舒璡堯嗬嗬一笑:“你是我教的,你有幾斤幾兩我還不知道?”
伯景鬱對庭淵倒是越發好奇了,他可從沒見過哥舒璡堯對誰有這麼高的評價。
畢竟,哥舒璡堯的起點,是彆人一輩子都夠不到的終點。
府內廚房為他們做了餐食,幾人轉至飯桌旁用飯。
伯景鬱看著這一桌飯菜,不知道從哪裡開始動筷子。
哥舒璡堯看他這般,說他:“怎麼,粗茶淡飯,你吃不慣?”
伯景鬱:“舅父平日就吃這些?”
哥舒璡堯:“我隻是一個小小的縣令,你覺得我該吃什麼?和你在京城一樣,頓頓山珍海味?”
伯景鬱有些委屈:“舅父……”
哥舒璡堯:“你愛吃不吃,我這就這些東西,真是高高在上的貴人,不知柴米油鹽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