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男人大多有體味,抽煙的尤甚,手指發黃,口腔帶煙草氣,不可避免,更彆他們的床了,聽同事說還有男人油脂分泌過旺,不小心碰到他枕頭,會有反胃功效。
鼻尖抵地藍色布料出奇好聞,有點綠茶香,似曾相似的感覺令紀荷發懵的時間又變長了一些。
眼前清晨暗光變成亮白的青春景象。
南江十三中在市中心,緊臨的南江機械廠是一批民國建築,很受學生青睞,各種台球室,遊戲廳,咖啡吧,書吧遍布,如果不是逞凶鬥狠的校霸們愛紮堆此處,也算人傑地靈。
紀荷在裡麵找過三回江傾。
第一回,她剛到江家駐紮,人生地不熟,江爸看她可憐就同意她在江傾的學校插班,條件是帶江傾上正路。那時候他已經氣走八任家教,恰好她成績優秀,勉強算能小勝這個任務。
“江傾,把語文試卷做完,我可以當沒在這裡發現你。”她一開始高傲,因為看不慣他,又被黃嵐音壓著不得不住在江家,心裡有氣,就對他冷臉。
他也是個奇葩。可能比她多活一歲的緣故,看清這個世界阿諛奉承的嘴臉,覺得她是個挺有意思的硬骨頭,喜歡凶巴巴逗她。
“把這杯酒喝了,我跟你回去”或者“那邊廁所沒打掃,你掃一下”,要不然就“十公裡,結束不但跟你回去,還給一百塊”……
瞧這無所事事的勁兒,還一百塊呢,紀荷要他給破產!
酒算什麼?她在老家都是拎壺喝,威力之猛,喝到他小弟趴桌底下喊爸爸。
再說打掃廁所,他們城裡少爺一定沒見過鄉下豬圈,和那地方比起來,機械廠文藝的廁所就跟洗臉盆一樣乾淨。掃完了還莫名其妙白撿一個錢包,問了人、沒人要,她不含糊地抽了裡麵的錢塞口袋,半點沒交給警察叔叔的自覺,還把裡頭身份證剪了,對著全體人員吼,以後再喊江傾逃課,剪得不是身份證就是他們的**!
十公裡,外頭下著的大雨,就跟她爹入土那天一樣壯烈。
她頂風冒雨,在機械廠過去給工人建的跑道上,悶頭死衝。那個勁兒,從此讓“紀姐”稱呼一戰成名。
第二回再去找江傾,就有人在門口喊了,“紀姐厲害,紀姐牛逼啊,可江少真不在這裡,叫您……”失望兩字還沒出口,紀荷一巴掌扇過去,怒目一指,丫的,滾!人家屁滾尿流。
第三回再去,連攔的人都沒了,還有殷勤和她攀關係,悄悄告訴江傾在哪個位置鬼混的。
紀荷當然不會出賣人家,人在江湖講的是一個義氣。
南江機械廠見證了她走向江傾的第一步。
那個夏天,她打入他內部,成了除他本人以外說一不二的紀姐。
不過所吃的苦,大約就是十公裡的當晚姨媽一泄如注,痛到在江家課桌前臉如白紙,還要跟江大少爺講朱自清《背影》,那種描述情感手法,他如何運用作文中……
氣得她,後來看到《背影》就隻想朝他背踹上一大腳,而不是任何的所謂“情感”……
那年,她唯一記得江傾的好就是他身上氣味很特彆……
有點她不可置信的香,和在老家磕的綠茶味瓜子特彆像……
她也曾被這種氣息全麵的包圍過,以至於不真實到一直認為是幻覺。
現在這種感覺再次重現。
不可思議在他枕頭上神遊片刻,紀荷小心翼翼起身。
被子很輕,掀開時微微細響。
坐在床沿,她垂眸看到自己穿地好好的牛仔褲,然後是下麵一雙穿著襪子的腳丫子,再抬起兩個手一看,手表被摘了,在床頭櫃上,那邊還放了一本《屍體變化圖鑒》,她戴表的同時瞄一眼,恰好翻開章節是講述關於溺亡的部分……
昨晚的記憶回籠……
她起身,幽暗光線中摸出去……
手指觸著陌生的牆壁,走了大約十五米之後,紀荷就確認這絕對不是她家,而且驚悚的她竟然睡得是主臥。
是啊,你都聞到他枕頭味道了,還能是你的家、次臥嗎?
穿過長長過道,到了唯一比較熟悉的客廳。
碩大的窗簾仍舊敞開,藍黑的江麵和對麵摩天大樓齊齊安靜。
樓下街麵不似白日的遊人如織,寂靜廣闊隻有清潔車緩緩開過。
男人站在窗前,手指拉著一件不知是軍綠還是卡其的上衣下擺,蓋住紀荷從後看到的、他的勁窄腰身……
“等會兒……”她擰起眉頭,
困惑地,“……我昨晚睡著了?”
他側身,也同她方才一樣慢條斯理戴著腕表,不同紀荷當時的懵,他是果斷和利落的,“不然呢?”
眉尾上揚,很無辜,很莫名。
“不是……”紀荷抓了抓自己的亂發,垂眸剛好瞧到自己皺巴巴的襯衫,再一瞄窗邊他整潔英挺,挑著涼淡的桃花眼靜靜看自己的樣子,瞬時低呼,“可你睡哪的?”
那可是他的房間,就算她睡著了,不能給安排到客臥嗎?
江傾說,“我家沒有客房。”
“所以……”
“我睡沙發。”說完,誠意抬眉,邀請她觀賞他昨晚使用過的沙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