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1 / 2)

自古沙雕克反派 紀嬰 18674 字 4個月前

緊握話本的手微微顫抖。

某種呼之欲出的預感直衝心口,恍然間,柳如棠覺得自己發現了什麼。

不確定,再看看。

在她斜對麵,江白硯倚靠在椅背上,雙目半闔。

他不笑時,嘴唇習慣性抿成平薄直線,桃花眼浸出沉冷底色,黑白分明。

一張冶豔端麗的美人麵,可惜神情太冷,如有霜雪沉澱。

柳如棠想,實在不像那個低聲說“有些疼”

的人。

她隻看了一瞬,即將挪開視線,卻見江白硯突然抬眼。

這一眼沉鬱清戾,似把開了鋒的刃。

不止柳如棠,連昏昏欲睡的白九娘子都通體一震,四下搜尋冷意的來源。

等柳如棠再望,江白硯已垂下眼睫,安靜溫馴,仿佛方才那一幕從未發生。

……和話本子更不像了!

誰家主人公的眼神這麼凶?有他這氣勢,還沒被強取豪奪虐戀情深,就已經把看不順眼的人全給乾掉。

不對,她在想什麼,江白硯怎麼可能是被強取豪奪的那一個?

柳如棠琢磨不出個所以然,隻覺心裡癢癢,抬手捏了捏白九娘子的尾巴。

“嘛呢您?”

白九娘子:“被藥苦到了?”

“不。”

柳如棠沉思:“好像是甜的。”

正說著話,藥膳房外響起咚咚敲門聲。

來人是施敬承和孟軻,身後跟著白輕。

和一個纖瘦的姑娘。

姑娘走在白輕後邊,麵貌被遮擋大半,從室內望去,隻能見到一襲雪色裙擺。

施黛喜形於色:“爹爹娘親,白副指揮使——”

目光掃過最後那名姑娘,施黛一愣,驚愕睜圓眼。

柳眉杏目,直肩薄背,幾縷淩散的黑發落在額前,翹起毛絨絨一角。

長得和她一模一樣。

“這位是鏡女。”

白輕笑道:“方才屋子裡,有人在想施小姐吧?”

論簡簡單單一句話,能有多大的殺傷力。

此言一出,房中好幾人神色微變。

沈流霜摸摸鼻尖,緩慢喝下一口熱茶。

施雲聲脊背僵硬,默不作聲側過頭去。

柳如棠一時心虛,顫顫巍巍合上手裡的話本子——

等等,她有什麼好心虛的?

福至心靈,柳如棠悄悄覷向江白硯。

少年不知何時睜開了眼,本是淡漠冷靜的神色,聽罷白輕一句話,睫毛顫了顫。

非常輕微的那種,被她抓準時機敏銳捕捉。

嗯……

柳如棠若有所思。

“你,”陳澈皺眉看她,“為何從打開話本起,就一直在笑?”

剛才更是笑得極其詭異。

笨蛋陳澈,在這種事情上,永遠參悟不透,比不過她。

柳如棠把話本捧在懷裡,笑得神秘,用了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天機不可泄露。”

施黛對此沒太在意,笑盈盈彎著眼:“有人想我,是好事啊。”

藥膳房裡有她姐姐和弟弟,偶爾想一想,很正常。

鏡女生性靦腆,朝他們款款行禮:“這次,多謝諸位出手相助。”

施雲聲嘴裡含著乳酪團,看看她,又看看身旁的施黛。

一人一妖長相相同,性格卻天差地彆。比起施黛的率性明快,鏡女性情溫潤柔婉,怯生生一笑,如西湖帶雨。

是與施黛本人截然不同的妍麗漂亮。

施雲聲眼珠一轉,瞅向自家不著調的姐姐。

看眼神分明在說:原來你還能做出這種表情?

“之前在蓮仙迷宮裡,我和江公子遇見過一個變成你的鏡妖。”

施黛不緊不慢:“自始至終乖巧聽話,受了傷還會委屈巴巴哭鼻子,眼眶通紅,淚水啪嗒啪嗒地落——好可憐,好可愛。”

施雲聲:?!

請迅速把那段記憶抹掉!

“我和敬承聽聞你們破了大案,特意來鎮厄司看看。”

孟軻嘴角上揚:“讓我瞧瞧,受傷了嗎?”

沈流霜搖頭:“都是小傷,不礙事。”

施雲聲不願落於人下,小臉板起:“不疼。”

唯獨施黛一把抱住娘親,嗚嗚撒嬌:“地宮裡好多蜘蛛,我們還喝了很苦的藥!”

孟軻摸著她腦袋直笑,望向另一邊:“白硯呢?”

江白硯神色溫和:“無礙。多謝夫人關照。”

“同我們這般生分做什麼?”

施敬承柔聲道:“你這孩子最愛逞強,我們問過大夫,你是受傷最多的。”

孟軻心疼他們,緊接話茬:“回去讓廚子給你做鮮燉燕窩。”

低頭看見施黛眼裡純粹的神往,孟軻止不住失笑:“彆饞,你們也有。”

江白硯:“多謝。”

此刻的氛圍,於他略有陌生。

以往捉妖結束,倘若傷口不重,江白硯鮮少前往醫館,頂多靠自己敷衍地塗些金瘡藥。

傷口留在身體上,能讓他覺出微妙的快意。

與之相比,當下的一切都格外吵鬨,談話聲,笑語聲,以及帶著關切意味、叫出他名姓的聲音,讓他難以適應。

“鏡妖姑娘,”沈流霜道,“能從鎮厄司的牢獄裡離開,說明不會受到懲處吧?”

“她有心向善,主動放洞裡的姑娘們離開,算是立功。”

白輕道:“而且……據我們所知,鏡女此前為蜘蛛精做事,乃因遭其脅迫。這些年來,她未曾傷人吞食血肉。”

蜘蛛精的巢穴裡,妖物儘在修煉邪術,以人族血肉為引,促使己身實力大幅增強。

鏡女之所以最弱,全因她沒碰過邪法。

施黛認認真真地聽,總有種莫名的預感,覺得白輕這段話後麵,得跟

上一句“不過”。

果不其然。

白輕接著說:“不過,

她利用自身能力,

幫蜘蛛精編造騙局、招徠信徒,這一點是板上釘釘。”

施黛悟了。

沈流霜也悟了:“所以,鎮厄司打算像對待犬妖那樣,讓她也為司裡效力,將功補過?”

白輕點頭,投來一道“你是個明白人”的眼神。

施黛好奇:“鎮厄司要派鏡妖姑娘做些什麼?”

“還沒商議。”

白輕搖頭:“鏡妖的能力太特殊,必須好好用。”

鏡妖十分罕見,在此之前,長安城的鎮厄司裡,從未雇傭過這種妖。

這個族群戰鬥力低下,不可能讓她如傀儡師小黑一般,在第一線衝鋒陷陣。

施黛沉吟片刻:“或許……可以試試借助鏡妖姑娘,去套取情報?”

白輕饒有興致:“嗯?”

鏡女亦是抬頭,睫羽飛快扇了扇。

“鏡妖的能力,是變成某個人的心中所想。”

施黛慢條斯理:“鎮厄司日日查案,少不了調查線索。無論證人還是嫌疑人,麵對官差時不願出口的話……見到心心念念的重要之人,說不定就全盤交代了。”

“對哦。”

柳如棠雙眼亮了亮:“尤其是麵對那些死鴨子嘴硬、不管怎樣都不開口的家夥。”

“除此之外,還有更簡單直白的方法。”

施黛繼續道:“打個比方,今天抓到一個為非作歹的惡徒,打死不說同夥是誰。這種時候,隻需要問他同夥的身份,再讓鏡妖姑娘與他對視——”

被冷不丁發問,出於本能地,惡徒大概率會在腦海中想起他的同夥。

如果鏡妖能抓準這個機會,一瞬間變成他想到的人,她的模樣,便是惡徒同夥的模樣。

連審訊都用不著,直接逮捕擁有這張臉的人就好。

簡單省事,方便快捷,罪犯用了都說頂呱呱。

柳如棠連連讚歎:“妙啊!”

鎮厄司以正麵戰鬥為主,如施黛所言,鏡妖的能力,無疑是極佳的輔助。

不愧是招攬畫皮妖進了脂粉鋪子的人,這種事,壓根難不倒她。

“可行。”

白輕略作思忖,眉宇舒展:“正巧地牢裡有幾個撬不開嘴的硬茬,可以用他們試上一試。鏡妖姑娘意下如何?”

“我、我自然願意。”

鏡女赧然攥緊袖口:“隻不過……我的變化之術不受控製,有時候不起作用。”

並非每一次與人對視,她都能觸發能力。

“沒關係。”

白輕低聲笑道:“囚犯在我們鎮厄司的地牢裡,跑不掉。一次不行,我們多試幾次就好,你不必緊張。”

她語調柔緩,笑起來有如春風拂麵,裹挾幾分縱容的味道,令人心安。

鏡妖耳尖微紅,輕輕點頭:“好。”

“說起來,鏡妖姑娘沒有

名字。”

施黛雙手托起下巴,眼巴巴看她:“不準備給自己取個名嗎?我們老是叫你‘鏡妖姑娘’,感覺怪怪的。”

每個人與妖,皆有名字。

鏡女不再被蜘蛛精束縛,理應有個屬於自己的稱謂。

藥膳房門邊,與施黛相差無幾的那道身影驀地頓住。

鏡女抬頭,眸中有迷茫困惑,也有恍然後的澄淨明澈。

“嗯。”

半晌,她彎起眼:“施小姐,謝謝你。”

*

在藥膳房裡休息一會兒,與柳如棠等人告彆後,施黛拖著疲憊的身體回了施府。

她這輩子沒這麼累過。

吃了碗熱騰騰的燕窩粥,精氣神總算恢複小半。

推門回房,立刻撲來一個雪白的毛團。

“嗚嗚嗚你終於回來了!身上怎麼全是藥味?受傷了?疼不疼?”

阿狸聳聳鼻尖:“沒出什麼事吧?”

“放心吧。能出什麼事?”

施黛將它抱入懷中,垂下腦袋,一邊吸狐狸,一邊回應:“案子順利解決,大家受傷不重。”

升華了。

施黛兩眼眯成小縫,滿足喟歎。

人在疲憊至極的時候,果然要靠毛絨絨回血!

阿狸鬆了口氣。

聽說這樁案子涉及大妖,可想而知很是危險,更何況施黛的隊友裡,還有喜怒無常的江白硯。

確認她一切安好,小白狐狸忐忑道:“你和江白硯假扮姐弟,他……還好吧?”

沒發瘋吧?

施黛懶懶點頭,照例給供奉原主的暗格裡增添一碟單籠金乳酥,蜷縮進床榻的被褥中。

她給阿狸大致講述了今天的來龍去脈,聽得小白狐狸一愣一愣。

這好像,似乎,也許,和它想象中的在瘋子手裡艱難求生,不太一樣。

江白硯究竟怎麼想的,施黛又是怎麼想的?

人族的思維,好難懂。

“怎麼樣。”

一大段話說完,施黛摸了摸懷裡的狐狸耳朵:“今天這起案子,夠驚險刺激吧?”

阿狸:……

阿狸:“我想到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