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2 / 2)

自古沙雕克反派 紀嬰 18351 字 6個月前

施黛看得好笑,疑心這人是不是社恐,聽江白硯道:“我不必,多謝。”

他出劍未用全力,打得遊刃有餘,沒怎麼受傷。

韓縱緊繃著臉:“我也不用。”

他沉默一會兒:“我先回房。等妖邪再來,我會出來。”

前幾次邪潮的間隙,他也是孑然一身在自己房中度過的。

正因如此,韓縱的嫌疑不小。

施黛旁敲側擊:“不在外麵坐一會兒嗎?一個人待在客房,多沒意思。”

韓縱搖頭:“不喜說話,煩。”

說完看向江白硯,補充一句:“彆忘傷好之後,和我打一架。”

施黛:……

剛剛誰在他們跟前大談特談大戰邪修?

眼睜睜看韓縱轉身離去,施黛沒忍住吐槽:“他該不會隻是……單純不習慣和人說話而已吧?”

“個彆習劍之人愛劍成癡,日夜修習劍術,不與旁人言談。”

江白硯為她解釋:“久而久之,確是不善言辭。”

施黛一樂,笑出一側虎牙:“我懂,劍客嘛。”

江白硯對他的斷水也很好,劍不離身。

她兀自想著,聽見江白硯的聲音:“施小姐,喜歡那兩把劍?”

施黛:“什麼?”

她須臾明悟,江白硯指的是龍牙和狼齒。

雙劍迸發戰意時,施黛目不轉睛瞧了好一陣子。

江白硯發現她的小動作了?

“談不上喜歡。”

施黛誠實回答:“但很有趣啊。主人和劍心意相通——你們劍客都是這樣嗎?”

江白硯坐在她身側的方桌另一角:“嗯。”

他在邪潮中斬殺妖魔,應當有些累了,神色散漫,脊背卻是挺拔。

施黛邊喝茶邊想,不管什麼時候,江白硯身形總是筆挺,像棵鬆。

……除了被她抱住的那一刻,軟綿綿的。

打住。

施黛敲敲腦袋,中斷胡思亂想。

江白硯說罷抬眼,眸底隱有笑意:“斷水也會。想看看嗎?”

很奇怪。

語氣平平一句話,尾音卻像探出一個小鉤,把她不著痕跡碰了碰。

古怪的錯覺一閃而過,施黛沒來得及多想,心裡被新奇的喜悅填滿:“嗯嗯!”

下一刻,伴隨錚然輕響,白光氤氳,斷水被橫擺在她眼前。

大昭劍客不少,施黛見過的劍數量更多。

要說其中最漂亮的,莫過於斷水。

鋒利無匹,銀白如霜,劍鋒流轉寒光。

它有個秀氣文雅的名字,形貌纖盈靈動,卻無人敢小覷。

正是這把劍,屠滅過無數高階的魑魅魍魎,血意與殺意沁入劍身,鋒芒畢露。

施黛喜笑盈腮,從心地誇獎:“好漂亮。”

這是她第一次近距離仔細觀察斷水,想起以前江白硯教導練劍,把它握在手裡,是冰冰涼涼的。

眼下它安靜乖巧橫在半空,劍身像霜又

像雪。

施黛壓不下好奇心:“江公子,我可以碰一碰它嗎?”

江白硯溫和笑笑:“自然。”

施黛伸出食指。

斷水劍身薄而韌,在燭火下彌散微光。她的指尖輕輕觸上,霎時感到涼氣撲麵而來,直竄經脈。

施黛打了個哆嗦:“好涼。”

江白硯道:“斷水不喜暖陽。”

施黛訝然:“不喜歡陽光?劍也有這種習慣嗎?”

江白硯頷首:“劍有脾性,與人無異。”

像韓縱那兩把龍牙狼齒,就和主人似的,漆黑凶冽。

施黛若有所思點點頭,又碰了碰斷水劍身,習慣寒冷的溫度後,摸它像摸玉一樣。

夏天摸一摸,肯定很舒服。

“斷水和江公子也很像。”

她的指尖左右晃了晃:“嗯……都是好看又厲害。”

眼睫輕輕一顫,江白硯應她:“施小姐謬讚。”

“如果劍像主人,”施黛隨口問,“你喜歡曬太陽嗎?”

印象裡,江白硯很少出門遛達。

她和沈流霜施雲聲堆雪人時,江白硯往往待在小院裡,看書或練劍。

果不其然,他淡聲答:“不喜歡。太熱。”

施黛輕笑出聲:“你怕熱?”

江白硯:“怕。”

這當然是違心的謊言,其中真正緣由,他不可能說給施黛聽。

比起日光下,江白硯更享受,也更習慣黑暗。

在夜裡殺人,除妖,用短匕一遍遍刺進血肉,肆無忌憚釋放心中惡念,感受深入骨髓的刺痛。

與之相比,太陽灼目滾燙,太過耀眼,置身其下,汙穢無處可藏。

他骨子裡藏了太多醃臢汙濁的東西,見不得光。

在當下,江白硯目色溫靜,長睫籠起的陰影裡,是不為人知的晦暗之意。

斷水品嘗過無數滾燙鮮血,被除他之外的任何人靠近,都會淌露殺意。

劍氣淩空傷人,僅在彈指之間。

施黛撫過劍身時,他需百般克製,壓抑靈氣,讓斷水儘可能乖些,不要露出鋒利的爪牙,不要傷到她。

日日飲血的劍,怎會習慣輕柔的觸碰。

唯獨現在,斷水乖馴伏於施黛掌中,好似一條心甘情願被馴服的銀白色遊魚。

江白硯眸光清淺,落在她指尖,又無聲挪開。

斷水也喜歡被她撫摸嗎?

像他一樣。

他知曉自己不正常,否則不會在此刻,見施黛撫摸劍身,脊骨漫開過電般的麻。

連真切的觸碰都沒得到,他已心生眷戀。

右掌輕攏,有單薄柔軟的物事自袖間墜下,落入他手中。

江白硯默不作聲,將它攥緊。

是那塊施黛為他擦血的方帕,兩側交疊,中央略微鼓起,藏匿著什麼東西。

江白硯拇指蹭過那處,小巧渾圓,儼然

是一顆小珠。

他的眼淚。

鮫人淚價值千金,江白硯對此並不在意。之所以撿起其中一顆?_[(,全因困惑不解。

他為何要因施黛的撫摸落下淚水?

上一次落淚,還是幾年前被邪修接連折磨數日的時候。

屬於他的淚珠被施黛的方帕包裹,隨他蹭弄的動作,與柔軟布料纏絡絞合,氣息相融。

回想被她擁抱時幽纏的觸感,江白硯吐息微亂,耳尖隱現薄紅。

感應到主人的情緒,施黛手中的斷水劍溢開薄光,發出清越嗡鳴。

施黛動作停頓。

她覺得有趣,笑盈盈仰起頭來:“這是什麼意思?”

“大抵因為。”

不動聲色平複心緒,江白硯學她的動作,單手撐起下頜:“斷水喜歡被你觸碰?”

意料之中地,施黛露出更為歡喜的神情。

她以往見到斷水,這把劍向來殺氣騰騰,讓人不敢接近。

今天才知道,原來它不喜歡曬太陽,還會發出嗡嗡低鳴,連帶劍身輕輕顫。

很可愛。

撐著一邊臉頰,另一隻手戳弄流玉般的劍身,施黛心情上佳,尾音輕快如鈴:

“斷水斷水,喜歡這樣嗎?”

帶著笑的輕語,像在溫聲哄。

指腹摩挲方帕,江白硯合攏掌心。

他沒出聲,嘴角微揚,不知是在笑斷水,還是笑自己。

*

最後的邪潮過去,畫境即將潰散,任務順利完成。

在二樓把所有人的客房檢查一通,柳如棠興衝衝伸個懶腰:“結束了!”

沈流霜斜倚牆壁,翻看一本泛黃小冊。

他們將韓縱的臥房從裡到外翻了個遍,發現這人隻有一個包袱。

包袱裡,是滿滿當當的劍譜和銀票,外加夾層裡藏著的這本小冊。

看樣子,是韓縱的日記。

目光逡巡一圈,沈流霜欲言又止。

【九月初一

新開這本手記,是受師父教誨,莫要整日練劍,應多享樂休憩,多與旁人說話。

對師父的教導牢記於心,一定做到。】

【九月初二

練劍。】

【九月初三

練劍。】

【九月初四】

【韓縱,你怎可勤奮至此?難道忘了師父的勸誡?

不要太刻苦,不要太用功,去吃喝玩樂,去放浪形骸,牢記!】

【九月初七】

【練了整整三日的劍,忘記時間。】

“這是一種很新派的表達。”

柳如棠蹙眉沉思:“你們怎麼看?”

沈流霜:……

沈流霜:“過於離譜,反而不像是假的。”

閻清歡覺得長安實在人才輩出:“市井奇人。”

他們在二樓沒發現額外的疑點,眼見畫境到了儘頭,決定去大堂看看情況。

閻清歡的身份是衛霄,不便在虞知畫身前露麵,隻得站在樓梯拐角往下探。

柳如棠走在前頭,垂頭俯瞰,不經意瞥見一道灼眼白光。

舉目望去,施黛與江白硯坐在東北角,桌上橫陳一把瑩白長劍。

從她的角度,恰好瞧見施黛說了什麼,江白硯笑意疏懶,眉眼稍彎。

般配。

止不住上揚的嘴角,柳如棠拿出剛入畫境時得到的台詞小紙條。

目光所及,正是那句經典語錄:

少爺,好久沒這樣笑過了。

柳如棠由衷感慨:“人,果然要多笑笑。”

沈流霜跟在她身後,條件反射接台詞,覷見那抹白影,警覺眯眼:“說得對——”

好招搖。

哪裡來的孔雀在開屏?

哦,看岔了,是江白硯的斷水劍。

等等。

說話聲戛然而止,沈流霜噔噔上前幾步,看清大堂景象。

沈流霜:?

沈流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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