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4 章 番外三(1 / 2)

自古沙雕克反派 紀嬰 18708 字 4個月前

早春,苗疆。

春天是個好時節,沉寂已久的大昭重獲生機,綿亙青草破土而出,從山腳到山巔,形如一片碧綠水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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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長鶯飛,山中花影蔥蘢,一蓬蓬一簇簇,叫人想起迎麵盛開的煙霞。

施黛走在蜿蜒山道上,提起長至腳踝的桃紅襦裙,左右張望。

這是她和江白硯成婚後的第一年。

如今妖魔元氣大傷、四海祥和無患,趁此機會,兩人按照約定,前往大昭各處出遊。

施黛選中的第一個目的地,是苗疆。

論風景,苗疆地勢萬變,潮濕多雨,處處可見鬱鬱蔥蔥的高山丘陵,每一株花草都生長得極有特色。

論民俗,大山深處奇詭莫測,蠱術、趕屍和落花洞女的傳說皆來源於此,對於施黛這類好奇心強的人來說,吸引力不言而喻。

就是山路太難走了些。

眼看到了下午,兩人走走停停已有三個時辰,施黛跺一跺發酸的腳。

累是當然的,但她的注意力不在這兒,眉開眼笑側過頭去,照舊神采奕奕:“快看,這裡有好多花花草草。”

長途奔波不算什麼,隻要有趣好玩,她能忍。

江白硯跟在她身旁,低應一聲:“嗯。”

穿著白袍進山,容易弄臟。

在施黛的攛掇下,他今日換了件朱墨色勁裝,腰間束一根深黑腰帶,襯得身段修長,格外惹人注目。

伸手替她捋起被風吹亂的碎發,江白硯問:“喜歡?”

山路崎嶇,一朵朵不知名的野花爭奇鬥豔,全是瑰麗至極的紅與紫。

施黛很中意這幅生機勃勃的場景,誠實點頭:“嗯。”

江白硯道:“既然喜歡,不妨摘些帶回去。”

成婚後,兩人住在長安的大宅裡,宅邸風光秀美,頗有園林意趣。

施黛閒來無事,常常擺弄花草,給庭院增添幾分生機。

江白硯的提議正中下懷,施黛欣然點頭,聽他又道:“除了養著,還可做成乾花糕。花期太短,製成糕點,能吃到明年春天。”

畢竟她很愛吃清甜可口的小甜糕。

被他兩句話說得心情大好,施黛踮起腳尖,飛快往江白硯頰邊親上一下,旋即雙手合十,故作一本正經:“那就仰仗江沉玉的手藝啦。”

江白硯笑笑,循著她的意思接話:“不敢當。”

山間多花,全是施黛沒見過的品種,不同於長安城隨處可見的牡丹芍藥,苗疆的花朵更加小巧繁雜,晃眼望去,像滿天星。

一隻蝴蝶停在花瓣上,因他們的腳步聲展翅離去。

施黛有自己的小算盤,摘下幾朵嫣紅的小花,站定在江白硯跟前。

她勾一勾手指頭,是讓他低頭的意思。

雖然不清楚施黛的下一步動作,江白硯沒遲疑,乖順俯身。

不過轉瞬,他發間多出鮮妍的花枝。

把小

花彆在江白硯頭發上,施黛滿意笑出聲:“好看。”

他穿了黑衣,麵容顯出冷肅的寒意,像把危險的刀鋒。

有這幾朵花在,刀刃也綻開若有似無的豔色,漂亮得鋒芒逼人。

江白硯活了十幾年,這是頭一回被人插上花。

他沒拒絕,隻略略怔忪,低聲笑了下:“好看?”

“嗯。”

把他迅速打量一遍,施黛笑眯眯地半開玩笑:“我們江沉玉,人比花嬌。這是我送你的花,可不許摘。”

人比花嬌。

已經漸漸習慣她口中不按常理出牌的話,江白硯沒出言否認,忽而俯身。

“覺得我好看,”他勾起嘴角,“那便隻看我。”

這句話被壓得低,尾音裡,是掩不住的粘稠占有欲。

施黛不怎麼在意,從善如流,笑著頷首:“你生得漂亮,我當然要多看看。”

似是得到熨帖的答案,江白硯眉宇舒展,牽著她繼續往前。

很好哄。

施黛想,像得到表揚的小孩。

一路東張西望,走著走著,她望見一處密集交錯的花藤。

藤蘿纖細,勾連如網,其上花攢錦簇,散出縷縷幽香。

施黛戳戳江白硯掌心:“那些花好香。”

野外太豔太香的花朵,九成概率有貓膩。

果不其然,施黛話音方落,遙見一隻蜜蜂迢迢飛來,被花香吸引,落在嬌嫩花瓣上。

正是此刻,花蕊猛地裂開一道血紅豁口,從中飛出無數赤紅小蟲。

不過一轉眼的功夫,蜜蜂被蠶食殆儘,灰也不剩。

“此為食人藤。”

江白硯看過與苗疆有關的典籍,為她解釋:“內裡藏有成千上萬隻噬骨蟲。但凡活物靠近,便會被蟲子鑽進五臟六腑,啃噬肉身,成為白骨。”

施黛的感慨發自真心:“不愧是傳說中的苗疆。”

還好她來之前,問殷柔借了幾樣防蠱防蟲的法器,不怵這種詭譎多變的蟲豸。

苗疆多草木,當然也多蟲蛇。

春天萬物複蘇,野外尤其熱鬨,就施黛所見,蟲子比花還五彩斑斕。

因有殷柔相贈的防蟲香囊,她和江白硯沒在這事上遇見困擾。

施黛心態很好,權當來見世麵,不經意瞥見一條紅豔豔的蛇,拽拽江白硯袖口:“這蛇……劇毒吧?”

“此類無毒。”

江白硯道:“可供食用,還算鮮美。”

施黛一愣:“你吃過?”

江白硯挑開另一條蠢蠢欲動的青蛇,神情自若,嗓音含笑:“嗯。你想試試麼?”

施黛一瞬明悟,不答反問:“小時候?”

江白硯:“是。”

他流浪過很長時間,沒有去處,尋不到吃食,靠捕殺野物為生。

這種一看就瘮人的蛇,江白硯居然敢碰?

施黛蹙眉蜷起拇指,指腹蹭

過他掌心,觸碰到一片厚繭:“你還吃過什麼?”

覺察施黛的小動作,江白硯眨眼,指尖與她相扣,語調如常:“豺狼虎豹,遊魚雀鳥,還有些入邪的妖。?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邪祟?

施黛一時沒說出話。

江白硯見她驚訝,反倒笑了笑:“兒時不懂分辨,為了充饑,什麼都吃過。”

他輕聲道:“現在不會了。”

怎麼變成江白硯反過來安慰她。

施黛一把捏緊他掌心:“當然不會了。你跟著我,得吃最好的,紫龍糕、櫻桃酥、蓮花餅、逍遙炙、糯米飯、蒸全羊……”

江白硯無言揚唇,一瞬不瞬看著她側臉,聽施黛報菜名。

等她終於說完,江白硯道:“我背你?”

施黛扭頭:“嗯?”

春天草木葳蕤,亂七八糟的雜草拂過小腿,確實很不舒服。

她看了看腳下綠油油的野草,揚起下巴,矜矜一笑:“不要,我的力氣多得很。這種地方,要兩個人一起走才有意思。”

距離苗寨,應該不遠了。

他們來前打聽過路徑,沿著山路走三個多時辰,便是苗人群居的山寨。

施黛乾勁十足,拉著江白硯一路向前。

春色正好,山明水秀。

施黛的紅裙左右搖曳,環佩作響,漫山遍野的花香襲來,讓她臉龐也暈出淡淡粉色。

江白硯行於她身側,黑衣利落俊逸,像棵蒼勁有力的古鬆。

風月無邊,般般入畫,施黛嘰嘰喳喳和他說著話,直到抵達苗寨,居然沒覺得多麼疲憊。

殷柔為他們聯係過向導,是個年輕的苗疆姑娘,身穿蠶錦織成的刺繡對襟長裙,一見兩人,露出燦亮的笑。

苗疆人熱情好客,在大昭是出了名的。

至於住處,是依山建造的吊腳樓。

吊腳樓由全木建築成,樓上住人,樓下架空,用以堆放雜物或關養牲畜。

小樓精巧玲瓏,層疊有致,映襯背後的青山疊嶂,無矯無飾,渾然天成。

施黛第一次住這樣的房子,毫不掩飾雀躍之意。她本就是活潑隨性的脾氣,沒過一會兒,便與向導相談甚歡。

哪幾戶人家豢養蠱蟲、在苗疆應當注意什麼、哪條小路可以通往風景最好的地方,不費吹灰之力,施黛問了個一清一楚。

到最後,向導姑娘給她送了身朱紅色的挑花貼布百褶裙。

今天太晚,施黛和江白硯跋涉整日,吃過晚膳,回了房中歇息。

據向導說,他們正巧趕上好時候,明天夜裡有場篝火會。

“篝火會。”

洗漱乾淨躺上床,施黛快快活活打個滾:“我聽說聚在一起時,苗疆人會唱山歌。”

江白硯瞥一眼窗邊:“嗯。”

木窗半敞,微風和煦,如水的月色淌進來,被樹木的枝椏篩成細碎倒影。

窗牖旁,被施黛貼著一張黃符。

出門在外,防人之心不可無,這個道理她懂。

苗疆分為黑苗和白苗,傳聞黑苗中人極擅蠱毒。

蠱蟲來無影去無蹤,往往不等反應,已把人的五臟六腑啃噬一空。以防萬一,施黛特意要來了克製苗蠱的符籙。

作為大昭首屈一指的蠱師,殷柔拍著胸脯保證過,有這張符在,任何蠱蟲都近不了身。

用殷柔的原話說是,一旦有蠱蟲接近,符籙會砰地爆開,既可以除掉蟲子,又能像警鐘一樣,提醒他們有蠱師在附近。

“早點睡吧。”

施黛把半張臉頰埋進被子:“路徑我規劃好了,明天帶你去看雲海。”

她說話時帶了笑,有得意和邀寵的意思,像隻翹起尾巴的貓。

江白硯凝視半晌,熄滅燭火,擁她入懷。

抱著江白硯,像抱住一團冰涼柔軟的雲,施黛迷迷糊糊同他說了會兒話,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春夜靜謐,婆娑樹影潺潺淌動,江白硯挑起指尖,勾住她一縷烏黑的發。

成婚以後,入睡時的擁抱成了慣常。他曾經厭倦冗長無趣的黑夜,而今卻貪戀起施黛的懷抱。

她睡覺偶爾不太安分,習慣往江白硯的方向鑽,在他頸窩和胸口蹭來蹭去。

江白硯從不反抗,反而把施黛抱得更緊,是緣於本心的溫柔,也有極度克製的強勢。

隔著單薄的春衫,體溫和心跳一並傳來,平靜和緩,在夜裡相融。

忽地,他把玩發絲的動作停住。

不滿於平靜被打破,江白硯眼底有冷意掠過。

窗外出了動靜,並非普通的蚊蟲鳥雀。

他起身很輕,拔刀沒發出聲音,黑金短匕破空橫出,在一隻紅色甲蟲進入驅蠱符籙的範圍之前,將它斬作齏粉。

符籙未被催動,室內安適,沒驚動施黛分毫。

江白硯一言不發,垂目下望,不遠處密密匝匝的叢林裡,閃過微不可察的動靜。

沒想到會遇上硬茬,身著苗疆便服的中年男人拔腿就跑,沒走幾步,尾椎發涼。

尚未見其人,冷冽的殺氣便彌散如潮,自他腳踝浸上口鼻,喘息不得,通體發麻。

心裡暗道不好,中年男人瑟瑟發抖,對上一襲筆挺黑衣。

“你下的,”麵龐隱沒在黑暗裡,江白硯淡聲笑道,“是金蟾蠱?”

滅江家滿門的殺手裡有蠱師,他曾把蠱蟲一隻隻放入那人體內,觀察一夜後,對各種蠱毒的效用略知一一。

金蟾乃惡蠱,可迷惑心智、令人劇痛難忍,倘若蠱師有意,能使蟲豸穿腸破肚,取人性命。

江白硯摩挲刀鞘,漫不經心。

崇山峻嶺,的確是殺人劫財的好地方。

他與施黛身為外鄉人,招來覬覦不算稀奇。

在當今的世道,邪修殺人奪財,全憑心意。

中年男人麵如死灰:“我……我錯了!”

苗疆多隱士、流寇和邪

修,明麵上風平浪靜,實際暗潮洶湧,彙聚有三教九流。

他見這兩個外鄉人不似平民百姓,想著能撈上一筆,不成想,竟被反將一軍。

還被壓製得徹徹底底。

同為刀口舔血的人,他看得出來,身前的少年絕非善類——

那雙黑眸盛滿盎然殺意,偏生噙了心不在焉的笑,玩味之餘,顯出透骨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