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了 李斯的小把柄(2 / 2)

“公子哪裡的話?折煞卑職了。”

扶蘇側頭看了他一眼,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衣袖。那裡有個袖袋,裡麵正放著一卷即將呈給秦王的竹簡。

竹簡中書寫的內容,與如今的滅韓之戰有關。是說韓國派來修渠的鄭國,所修的溝渠乍一看處處都好,其實隱藏了很多問題。

比如涇河中的泥沙會將河渠淤堵、河床抬高,最終導致田高於渠、渠高於河,影響關中良田正常的耕作和灌溉。

這些毛病放在尋常時期都是小事,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物件,一些小瑕疵完全可以接受,出現問題再想辦法解決就是了。

但如今局勢特殊,正是向韓國發難的時候。偏巧韓國人的“疲秦之計”有如此多的弊端,彆管秦國利用這條渠得到了多少好處,這都不妨礙大秦以此為借口向韓國發難,讓自己師出有名。

李斯慣會利用一切機會往上爬,如此好的時機他當然不能放過。

可是公子突然拍一下他的竹簡是什麼意思?難道這封奏疏裡有什麼不妥之處?公子又是怎麼知道奏疏內容的?

李斯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當他想詢問時,扶蘇已經自顧自走遠了,沒有再與他交談的意思。

保險起見,李斯將竹簡往袖子深處塞了塞,拿出了另一份奏疏,朝著正殿處走去。

左右兩國已經開戰許久,這個消息早一點報還是晚一點都無甚要緊。他今日來本是想提前和王上通個氣,明日朝會再公然提出的,現在看來還得觀望幾日。

另一邊,扶蘇在亭前駐足。

病弱的人要時刻謹記自己的人設,不能太生龍活虎。所以扶蘇決定坐下歇一歇腳,免得叫人看出端倪來。

其實扶蘇並不確定李斯這次來回稟的是什麼事,隻不過對照了上輩子的記憶之後,發現了一個對不上的地方。

上一世滅韓之戰時扶蘇才十一歲,不能入朝參政。但他自小聰慧,接觸朝政比一般人早得多,甚至擁有原主沒有的特權——他從開蒙起就跟在父親身邊接受手把手的教導。

所以滅韓的各種細節,扶蘇了如指掌。兩邊哪裡有出入,他一眼便知。

大秦對韓國發難時,列舉了不少發兵的借口。其中有一條是指責韓國意圖不軌,派遣鄭國來施展疲秦之策。

當時李斯就曾經上書過一封奏折,陳述了鄭國渠的種種弊端。但是這件事在當前世界尚未發生,大秦目前還處在“狼子野心沒理由就欺負韓國”的階段。

扶蘇有些不解,這種東西不該是開戰之前就進行的輿論戰嗎?為何這個位麵一直拖著沒說,愣是讓大秦背上罵名?

扶蘇當然不知道,這是一個由網絡洗腦包謠言作為主體存在的世界。

在洗腦包的傳說裡,大秦一直都是暴秦,做事很不講究。打彆人都是想打就打,根本不找借口的。

不過已經成型的世界畢竟有獨立運轉的能力,世界中的人也不都是傻子。所以開戰之後,李斯還是會來打上這個補丁。

扶蘇不知道這些也不要緊,他隻知道李斯不可能放過這個給自己刷功勞的機會。

所以或早或晚他都會來上奏這件事,哪怕自己這次拍的奏折不是說這個的,也無所謂。李斯是聰明人,他會多想,想不明白就會來找他問清楚。

扶蘇真正的目的是引出李斯的把柄,在鄭國渠這件事上,李斯可沒他表現得那麼乾淨。

當扶蘇回到殿內的時候,李斯已經離開了。

看秦王政的臉色完全看不出來他之前才發落了一批兒子的老師,扶蘇也隻假裝不知道這件事。

父子倆其樂融融地相處了半個下午,直到晚間,秦王政看了一眼鐘漏,開始趕兒子去睡覺了。

“夜已經深了,你快去休息。身體弱就更要多睡,寡人這裡不需要你陪著。”

秦王政覺得兒子熬夜很不妥,但他完全沒發現自己其實也在熬夜。扶蘇知道勸父親早點休息根本沒用,真想讓對方愛惜身體,就得做點實事來。

比如早些養好身子,幫忙多處理一些奏折。隻要奏折不堆積到晚上,父親自然可以提前休息。

可惜原主打的底子不好,他這個“剛剛開始接觸奏折”的新手不能直接大包大攬,一口氣幫父親減輕大半的工作壓力,還得徐徐圖之。

扶蘇懷揣著滿心的擔憂離開了,可他一想到父親還在勤政,就怎麼也睡不著。

婢女進屋來點上驅蟲的香料,勸他早些休息。扶蘇搖了搖頭,反倒取出筆墨布條,寫了一句話,讓婢女托人送去李廷尉府上。

章台宮這邊的管事擔憂長公子住得不夠舒心,特意調了幾個曾經在後宮侍奉公子的婢女過來暫時差遣。

這些人都是已故楚姬留下的心腹,知道一些楚係勢力的接頭方式。

原主的生母名喚楚姬,和扶蘇的生母是同一個。兩個世界她都英年早逝,沒有母親的乾擾和牽線搭橋,導致兒子和楚係一脈牽扯不深。

這對秦王政來說是很合適的繼承人,否則萬一養出個對楚國有感情的秦王來,大秦先祖的棺材板恐怕要壓不住。

然而沒有生母的牽線,楚係勢力也會自己悄悄找上門來。

原主是人傻,沒看懂那邊的示好,甚至都沒發現這群人其實是楚係一脈。所以他活得乾乾淨淨,楚係和他毫無牽扯。

扶蘇走的則是另一條截然不同的路線。

他知道楚係勢力的打算,假裝天真容易被人掌控,麻痹了對方的警惕。然後找準機會反客為主,將楚國埋下的釘子變成了他自己的暗中勢力,隻效忠他一個人。

扶蘇:手裡的人不夠用怎麼辦?不要慌,總會有好心人前來送助力的。

扶蘇早就用這些人用得順手了,所以私底下給李斯傳信的事情乾脆就找他們來辦。

婢女接過布條愣了愣,並沒有多問什麼,乖順地行了一禮下去辦事了。

深夜,李斯在府內輾轉反側。

門房那邊突然送來了一張寫了字的布條,走動時發出的聲響鬨得李斯更加沒了睡意。

可他滿心的煩躁在看清楚字條裡的內容之後,就悉數化為了陣陣涼意,險些拿不穩布條讓它落地。

布條上隻有一段話:

「廷尉可知鄭國渠有一小半的溝渠是額外增設的,以關中水力實則難以支撐如此龐大的農田灌溉?」

李斯怎麼會不知道呢?他太知道了!

早年遊學時他學過不少雜七雜八的東西,很不巧就學了點水力相關的知識。

因此當初在看到鄭國渠的建設宏圖之後,李斯就知道韓國稱它為“疲秦之策”一點都不含糊。

韓王或許是個傻子,但韓國的相國可不是。對方是日後的謀聖張良之父張平,張家世代為韓相,不是什麼簡單的家族。

張平或許不讚成如此粗淺的疲秦之策,可既然韓國當真這麼做了,張平就肯定會為之出力,幫忙完善計策。

想要疲秦而非助秦,就不能隻單純指望秦國會因為修渠耗費太大而被拖垮,還得留個後手。

所以鄭國渠的規模要儘可能地大,能在修成之前拖垮秦國最好。哪怕拖不垮,額外修建的這部分也成功消耗了不少秦國的國力。

李斯看明白了這一點,他本來應該儘早說出來的。這種事情越早說對秦國越好,可以及時止損、調整溝渠規模。

但他沒說。

李斯甚至在滅韓時給秦國找的借口裡都絕不提這一點,而是用一些看起來不是很嚴重的小問題當筏子。

所以李廷尉,你在心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