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偏愛 有一種病叫你爹覺得你病了……(2 / 2)

秦王政看著這幾本薄薄的冊子,深知以紙張的承載能力,這樣不厚的小冊子也能寫下很多字。

他的臉頓時黑了。

“寡人不是讓你好好休息的嗎?”

他問剛才那一句,不過提醒一下兒子不要忽略了推行時可能遇到的問題,並不是考教課業,倒也不必直接就給出作答。

扶蘇端正跪姿,雙手放在大腿上,像個無辜稚子一樣乖巧地看著親爹,一臉“我真的有好好休息”的模樣。

他解釋道:

“隻是這幾日閒來無事寫了一點,並不費神。”

父親已經把他身上的所有事情都分派給彆人去做了,他除了每日坐在旁邊與父親閒聊政事之外,其他的一概不必操心。

然而扶蘇實在是閒不住,這才利用空餘時間門寫完了這幾份冊子。他寫字的速度快,內容也是默寫上輩子的經驗,都不用動腦子的,真的沒怎麼勞神。

秦王政充耳不聞,直接讓人去傳喚太醫。

扶蘇現如今在他這裡已經沒有信譽可言了,他要聽太醫怎麼說。隻有太醫認定扶蘇確實好好休息了,他才相信。

扶蘇:“……”

結果太醫過來診斷之後給出的回複是,長公子雖然沒有勞神,但心裡總惦念太多事情。所謂慧極必傷,最好還是仔細調養為妙。

對此,扶蘇隻能露出一個無語的微笑。

太醫都是什麼德性沒人比他更了解。

沒病也要說有病,反正仔細調養肯定不會有錯。這樣即便後頭貴人們生病了,他也不用擔責任,畢竟那是貴人自己沒有好好調養。

相反,要是照實說“長公子他很健康啊”,不僅王上會質疑太醫說的是真是假。回頭長公子要是很快就病倒了,他們還得背上個庸醫的指責。

扶蘇給了夏無且一個適可而止的眼神。

秦王政倏然不悅:

“你彆威脅他,讓他照實說。”

又吩咐夏無且不許替長公子隱瞞病情,尤其不能因為他怕苦就不給他開藥。

扶蘇:“……”

他的小動作果然瞞不過父親,父親到底為什麼那麼眼尖?

瞪了太醫一眼的後果就是扶蘇被迫多喝了兩碗攜帶著沉甸甸父愛的苦湯藥,喝得他一張溫潤俊美的臉都慘白了。

結果蒼白的臉色反而加深了秦王政對“兒子身體果然很不好”的印象,險些又要再喝兩碗。

還是夏無且擦著冷汗表示是藥三分毒,喝太多反而傷神,扶蘇這才被放過。

扶蘇:記仇.jpg

夏無且你給我等著。

經過這次的事情,秦王政大約也意識到了自己兒子閒不住。與其放他回去獨處時不知道這小子能折騰出什麼“驚喜”來,不如時時刻刻待在身邊盯著點。

所以扶蘇很快過上了作為父親小掛件的日子,以前還能抽空偷溜出去做點自己的事情,現在想都彆想。

好在他現在做很多事也不需要背著父親了,可以光明正大地行動。

之前扶蘇還托詞要在秦國各地網羅能改進文字的人才,結果這麼長時間門了還沒把程邈那條大魚給釣出來,隻釣出了一些小蝦米。

大約程邈自己也沒意識到他有這個本事,所以沒來應招。

扶蘇也懶得等了,直接寫了一封指名道姓的詔令,當著父親的麵交給侍者,讓他們去找人。

秦王政隻是問了一句:

“招他做什麼?”

扶蘇答道:

“他能幫李斯改進隸書。”

秦王政聽罷點了點頭,什麼都沒說。

蒙毅站在旁邊聽得滿頭霧水。

公子是怎麼知道這個無名小卒可以改進文字的?隸書又是什麼文字?名字誰起的?

可惜王上對於這些一點都不感興趣,沒有探究的想法,他也不方便多問。

午休時,秦王政倒是問起了秦律修改的事情。

這件事壓了好幾天,秦王政一直在衡量是否推行。最近終於下定了決心,但還想聽一聽兒子的分析。

改版的秦律日後肯定是頂替了原本這個嚴苛秦律的,這一點從扶蘇的反應裡就能看得出來。但戰時改律法是大忌,扶蘇不可能連這都不明白。

那麼所以原本的秦律到底在六國故地造成了哪些負麵影響,讓他等不到大一統之後再同意推行,秦王政需要一個儘可能全麵的總結。

扶蘇心知父親是站得太高,精力都放在了大事上。很多時候難以看見底層庶民的情況,會有這種疑問並不奇怪。

有些事情扶蘇也是等到後來發生了才意識到的,在此之前沒料到情況那麼嚴重。

扶蘇先挑著講了幾個比較重點的問題。

“秦律條例嚴明,然而有些懲罰卻過重了。犯了小錯也動輒罰一甲,庶民根本出不起這個價錢。”

一甲就是一副甲胄。

舉個例子,路上遇到賊人作惡沒有及時製止,就要被罰二甲。

正常百姓買一副甲胄給家中兒郎上戰場時使用都很困難,哪裡能出得起這麼重的罰金?

可是被罰了又不能賴賬,那麼除非將家裡人口賣作隸臣妾換錢之外,就隻能選擇上戰場殺敵抵債了。

所以秦人好戰,一是為了靠服兵役抵罪,二也是想借著殺敵獲得獎賞,改善家裡的條件。

秦人習慣了這種生活模式,苦是苦了點,刑罰也嚴重。但是隻要有仗打,日子就能繼續過下去,問題不大。

反觀六國黎民,他們哪裡習慣得了這個?動不動就罰一甲,家裡有礦經得起這麼罰啊?拿不出錢就要被抓去當兵,這簡直不讓人活!

六國之民對當兵沒什麼好印象,很多時候都是被強行爭去充軍的,一時半會兒習慣不了靠這個賺爵位的製度。

“這隻是六國黎庶的反響,還有秦人,天下一統後也深受其害。”

有仗打的時候,犯了法可以靠打仗脫罪。天下一統之後那可就不一樣了,沒仗打就得實打實地花錢消災。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同時也為了解決平民晉升渠道堵塞的大麻煩,始皇決定北征匈奴、南伐百越,強行開辟新的戰場。

可,匈奴那邊的土地多為鹽堿地。

庶民打仗還有一個目的就是想多分點地,匈奴地盤又遠、又不適合耕種,自然會鬨得黎庶怨聲載道。

而百越呢,那裡的地倒是肥沃了。卻有另外的大麻煩,毒瘴橫行,氣候差異巨大,而且同樣地處偏僻。

“商君當初設置如此嚴苛的懲罰,是為了疲民。庶民不斷奔波在耕種和征戰的路上,就沒空生事了。”

但這個政策,隻適合戰爭之世。

要解決庶民為了脫罪去打仗的問題,就得削減懲罰的力度。要解決庶民階級晉升的困難,走不通武將的路子,就得換文官選拔。

距離天下一統隻剩九年。

九年的時間門,能用來推行這兩項新的政策,也不過是堪堪夠用。

不是不能加快速度,而是最好不要。速度越快,留下的弊病越多。後續還要花很多精力去補救,倒不如提前穩紮穩打地推進。

秦王政聽罷,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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