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在章台宮長足了見識,第一次知道原來英明睿智的君主是這個樣子的。出宮之後偶遇滿大街閒逛的街溜子韓侯,突然有了一種怪不得韓國會滅亡的明悟。
彆人家的諸侯王已經開始為子孫後代如果不成器該怎麼解決而考慮了,他家的……不提也罷!
韓侯瞧見張良,高興地打招呼:
“子房啊,這是剛從宮裡出來?秦王找你什麼事?”
這嘮家常的語氣,很難想象是舊主在和臣子寒暄。
張良默然不語。
韓侯也不在意他回不回答:
“行了你彆說了,我懂我懂,朝堂機密不好對外說的,本侯就隨便問問。”
換楚侯說這話,隻會讓人覺得是在陰陽怪氣,諷刺臣子背住投敵。但韓侯完全沒這種想法,他的語氣甚至還有點高興。
佐證就是下一秒韓侯欣慰地拍了拍張良的肩膀,誇讚道:
“你比你爹能乾,這麼快就混到能被秦王單獨召見了。不錯,繼續努力,本侯以後就靠你了。”
張良:……
張良開始思考,他為什麼是個韓國人,韓國造了什麼孽怎麼出個這樣的亡國之君。
這還沒完,韓侯又關切地問道:
“對了,子房你是不是還沒成家?趕緊成家啊,多生幾個爭氣的兒女。萬一本侯壽數太長,還得繼續靠你的兒女過日子呢。”
說著說著又抱怨起其他韓臣一點用都沒有,在秦王麵前根本說不上話。
張良:…………
韓侯說話也太沒顧忌了,什麼叫“萬一本侯壽命太長就得靠你兒女了”?詛咒他活不過韓侯這個中年人是吧?
張良現在就是很不理解,他祖上當初為什麼選擇事韓,韓王救了他全家是嗎?現在韓國都沒了,他們一家還得繼續給韓侯辛苦賣命,這也太慘了。
告彆了自說自話的韓侯,張良心情不佳地回到府中。
因為被韓侯強拉著寒暄了好一會兒,原本還有點光亮的天空徹底暗了下來。待張良進門的時候,張府的暮食早就擺上來了。
父親張平見他這麼晚才回來,便關心了一句。
張良實話實說:
“兒被韓侯拉著說了半晌的話,這才回來遲了。”
張平比他兒子忠心多了,當即開始追問他們都說了什麼。又問兒子韓侯最近過得怎麼樣,氣色如何,有沒有受到苛待的跡象。
這些張良都一一答了,他覺得沒什麼好隱瞞的。
但是有些話,是真的不適合跟長輩說。張良年紀輕沒有經驗,不知道這天底下的父母都是一樣的。
張平瞬間抓住了談話重點:
“韓侯關心你是否成家?”
張良生出了不祥的預感:
“父親想說什麼?”
張平歎氣:
“是為父疏忽了,竟忘了你也到了婚姻嫁娶的年紀。韓侯說得不錯,你是該娶個妻子
了。”
他倒不是和韓侯一樣想著壓榨孫輩,而是覺得兒子這麼大年紀沒有娶妻太孤單了一些。而且張平自己也挺想含飴弄孫的??[,府裡就他和兒子兩個人住著總覺得過於冷清。
張良:!!!
猛不丁地遭受到了催婚,張良終於後悔起來,早知道就不提這件事了。
前些年韓國還在的時候,張良年紀輕,不著急成婚。後來韓國突然就沒了,大家都朝不保夕的,作為階下囚自然也就沒什麼嫁娶的心思。
也就是這兩年,父子倆重新被起用。
但在沒有站穩腳跟之前,貿然娶妻隻會害了人家姑娘。萬一哪天秦王翻臉要清算他們這些韓國舊臣怎麼辦,總不好牽連妻子一起被治罪。
張平越想越覺得如今時機已到,是可以考慮一下兒子的終身大事了。
張良見父親當真開始思考起來,心中警鈴大作。
他連忙推脫道:
“如今正是滅六國的關鍵時期,不適合娶妻生子。父親,秦王是否當真願意接納我們這些六國舊臣,還得看天下一統之後!”
其實這話是張良哄騙父親的,他心知肚明秦王不會在天下一統後卸磨殺驢,除非被處決者自己先起了反秦的小心思。
不過張良知道,他父親會相信這樣的說辭。因為父親心裡還是把自己當韓臣看待,對秦王懷著萬分警惕。
果不其然,張平一聽這話就動搖了。
“你說的也有道理,現在成婚確實不太合適。”
張良鬆了口氣。
可又聽張平說道:
“要不為父先替你尋摸著,看看哪家的女兒合適。等到天下一統後,若是秦王無心清算,便可直接為你下聘。”
張良:……
固執的張平很難被人說動,任是張良擁有三寸不爛之舌,也左右不了他親爹。
張平也不管兒子怎麼想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種事情本來就是他這個當爹的拿主意,兒子不情願也沒什麼用。
張良索性不管了,任由他爹折騰去。他爹願意,人家女子也不見得肯嫁過來。
同樣在遭受親爹逼婚的還有公子將閭。
將閭已經十七八歲了,是公子中排行第三的,已經到了適婚的年紀。
不過秦國婚嫁很多時候更看身高而不是年齡,男子六尺五寸、女子六尺二寸方可嫁娶,大約是後世的一米五和一米四。
但秦國公子普遍夥食不錯,庶民自然比不了。像將閭這種從小上躥下跳的多動症,十歲出頭時就已經長這麼高了。
原本按照洗腦包世界的習慣,將閭可能也得小小年紀就成婚。可是扶蘇重生回來之後,秦王政就像忘了自己還有一堆“適婚”兒女一樣,對他們的婚姻大事一字不提。
也就前段時間太子加冠,秦王忽然想起來底下的兒子也漸漸長成了。像公子高、公子將閭這幾個,隔年也差不多該加冠成人。
既然如此,現在自然該預備起婚事來
。畢竟公子大婚還得做準備,不是今天看好姑娘明天就能把人娶回家的。
對於婚事的安排,公子高毫無意見。父親覺得哪家的女兒好他就娶哪家的,古人不講究自由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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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秦王政則十分熱衷於同自己的心腹愛臣做親家,問過一圈之後,最終給他挑了李斯家的女兒。
李斯簡直受寵若驚,痛哭流涕。
同僚都恭喜他,覺得李廷尉一定是太激動了,才控製不住當庭落淚。
然而李斯卻是真的在哭自己命苦,王上為何想不開讓他女兒當二公子的正妻啊?這搞得他裡外不是人,萬一太子懷疑他站隊二公子了怎麼辦?
李斯飛快找了個機會去向扶蘇表忠心。
扶蘇不甚在意地“哦”了一聲,見李斯依舊忐忑,才大發慈悲地給出了指示:
“高弟沒有奪位之心,你不必如此。倒是你女兒,可願嫁入王室?”
扶蘇的思維還停留在盛世大秦。
那個時候經曆過二十年的移風易俗,女子地位大大提升,早就不是那種婚事不管當事人意願的時代了。
先秦本就有不少受寵的貴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左右自己的婚事,盛世大秦自然更開放一些。男女雙方都有相當大的自主權,不過因為女子天生弱勢,大家會更在乎女方的想法。
扶蘇上輩子女兒好幾個,對這套流程十分熟練。但凡他家公主說一句不想嫁,那他理由都不會問一個,直接就將婚事作罷了。
李斯沒料到太子會關心這個。
他愣了愣,連忙回道:
“小女是願意的。”
李斯也不是個迂腐的人,對兒女還算可以。他確實問過自家女兒的意見,不過這個時代的女子在婚事方麵大多沒有什麼自己的想法,父母說可以,她們也就接受了。
扶蘇回憶了一下,上一世公子高的妻子似乎就是李氏女。二人感情還不錯,應當沒什麼問題。
於是扶蘇點了點頭:
“那就這樣吧,父親賜婚的旨意已經下了,平時可讓兩個年輕人多接觸接觸。”
也免得盲婚啞嫁,婚後鬨出什麼烏龍來。
李斯過來一趟,表了忠心,但太子好像沒怎麼放在心上。他思來想去,總覺得自己是一拳打進棉花裡了,很不得勁。
最終,李斯決定不管太子那邊是怎麼想的,他都得做出態度來。女兒嫁給二公子的事情已經定下了,那就讓女兒多勸著二公子遠離權利紛爭。
這麼做倒不光是為了他李斯的前途,主要還是二公子一看就鬥不過太子。一個搞不好他女兒也得跟著被太子收拾,那可不成。
公子高的婚事解決了,秦王政便關心起了老三將閭。
將閭遠不如他二哥聽話,父親說什麼就做什麼,一聽催婚他立刻不乾了。
將閭抗議道:
“大兄連太子妃都沒有,父親不給他挑妻妾,倒操心起我來了!我現在一個人過著挺好的,才不要個正妻來管我!”
前段時間二兄有了未婚妻,兩個人相處得極好,如今蜜裡調油。還沒成婚呢,就叫將閭撞見過幾次李家女兒規勸二兄的樣子。
將閭頓時產生了恐婚心理,生怕娶個妻子回來會成為家中第五個約束他好好上進的人。
——前麵四個分彆是父親、大兄、長姐和二兄。
其中父親偶爾才管一回,剩下三個比較作惡多端。
秦王政聽了他這番話,倒也不生氣,隻是淡淡地表示:
“你大兄不想娶妻,所以現在輪到你了。”
將閭:?
“為什麼他不想就可以不娶,我不想就不行?”
扶蘇坐在旁邊看了半天好戲,笑吟吟地接道:
“可能是因為我已經有兒女了吧。”
太孫十分優秀,所以扶蘇自然不必再為了婚事煩憂。秦王又擔憂兒子的身體,不願意逼迫他,便也隨他去了。
見三子依然憤憤,秦王政乾脆說道:
“你不想娶妻就算了,寡人懶得管你。”
他隻是按照順序正好催到了將閭而已,倒也沒那麼在意這種事情。將閭的應激在秦王看來莫名其妙,若不是為了讓蠢兒子有個後,他管兒子有沒有妻妾呢。
在古人看來傳宗接代是大事,秦王政身為父親總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兒女膝下空虛。反倒是正妻之位是否空懸這點,秦王自己都沒有王後,也就不在意了。
扶蘇見父親生了薄怒,便勸了兩句:
“將閭還是個小孩子心性,不願娶妻也沒什麼。左右他的身份擺在那裡,又不是年紀大了就沒人要了,過幾年再說吧。”
秦王政冷哼:
“若非他是大秦公子,就他現在這個樣子,哪有女子願意嫁過來。”
莫名其妙地被父親埋汰,將閭更不服氣了。但他賭氣似的梗著脖子,叫他說句軟話是不可能的。
扶蘇警告地看了一眼不識趣的蠢弟弟,讓他表情收斂點,彆又惹得父親發怒。生氣傷身,將閭絕不絕嗣他不在乎,父親不能氣出好歹來。
將閭被瞪了之後,雖然依舊梗著脖子,還是下意識往後縮了縮,把腦袋埋了下去。秦王政看過去的時候,已經看不見兒子賭氣的模樣了。
貼心小棉襖扶蘇則又說道:
“我知父親是憂心將閭未來膝下空虛,這倒沒什麼。若是過些年他還不肯娶妻生子,亦或者年紀大了生不出兒子了,我還有個幼子瓊琚,可以過繼給他。”
秦王政:……
將閭:……
將閭立刻抬頭反駁:
“你才生不出兒子!”
秦王政頓時色變,嗬斥將閭:
“怎麼和你大兄說話的?!”
將閭委屈地瞪向父親,像個莽撞的虎崽子:
“分明是大兄先說我的!”
秦王政揉了揉眉心:
“你大兄隻是假設一下,況且年老之後本就無法生育,又不是在咒你
。”
將閭依舊憤憤,心道他就是在咒我,他巴不得我沒有兒子呢!
但當著父親的麵,將閭不敢說出聲來。他隻能一臉不高興地哼哼兩聲,以此表達自己的不滿。
秦王政安撫地拍了拍扶蘇的手背,安慰受委屈的愛子:
“將閭不是有意咒你的,他年紀小不會說話。”
扶蘇善解人意地微笑:
“沒關係,我不和弟弟計較這個。”
其實將閭猜的不錯,扶蘇之所以支持將閭不成婚,確實是不懷好意。這小子最好一輩子都不成婚不納妾,並且不生孩子。
扶蘇心想將閭沒兒子才好呢,這樣等他把自己的兒子過繼過去,以後就少一脈宗室跟他的後代搶皇位了。
哪怕過繼的孩子要認彆人當父親,扶蘇也無所謂,他才不在乎這個。
而且萬一小宗真的承繼了大宗,往上追溯祖輩,後人難道還真的會認將閭這個沒什麼名氣的先祖,而不是認秦二世扶蘇?
扶蘇隻講究拿到手的實惠,名頭都是虛的。
可惜他隻有兩個兒子,隻能過繼一個出去。不然他十分願意把兄弟姐妹們的後嗣都包攬了,讓父親的所有孫輩都是他的血脈。
不過扶蘇也就是這麼想想了,他沒興趣為了這個特意去納妾生子。孩子生多了也煩人,有現在這三個已經足夠了。
將閭嘀嘀咕咕:
“我就算過繼二兄的兒子也不過繼他的。”
秦王政覺得這兒子真是生來討債的,沒有他長兄十分之一的貼心,看著就煩人。
他揮揮手讓人滾:
“你愛過繼誰的過繼誰的,寡人才沒工夫管你。”
等將閭跑遠了,秦王政扭頭去看愛子。果然,扶蘇垂著眸不說話,仿佛是被人傷透了心。
雖然知道這家夥是裝的,但秦王還是哄了兩句:
“瓊琚是個好孩子,寡人很喜愛他。過繼給旁人實在委屈了,將閭不肯要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