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大秦新風尚(1 / 2)

雖然父親拿著東西跑了,但扶蘇推測應該不是拿去銷毀,而是收起來眼不見為淨。

這種情況扶蘇早有預料,包括父親方才說的那句“以後不許再做了”。

既然父親都發了話,那作為孝順兒子,扶蘇當然不能忤逆父親。不過以後不再做,並不影響在此之前扶蘇早就命人做好的那些不是?

扶蘇優哉遊哉地回到自己的寢殿,來到側翼的配殿之中。殿中案幾上端端正正地擺放著一個墨家製作的琉璃展盒,劃分出了許多個方形的格子,不同的陶俑待在各自的方格之中,井然有序。

除卻秦王的單人陶俑之外,還有不少是父子一套的。扶蘇將手中落單的那隻輕輕放進最後的空位裡,心滿意足地合上琉璃蓋子。

父親偶爾會來他的寢殿,但一般不進這邊的配殿。所以東西放在這邊,不用擔心父親看到之後惱羞成怒,全部沒收。

他可沒準備更多的備份了,沒收了就真沒了。

另一邊,秦王政去而複返。

他把東西放好之後忽然想起來,以扶蘇的性子說不準手裡還有更多的陶俑。但等他回到正殿,臭小子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裡。

這會兒再去找人、叫他把東西交出來,已經遲了,扶蘇不會承認的。剛才就應該早些折返,將人捉個人贓並獲。

秦王政隻好重新拿起奏折,努力將這些煩心事拋之腦後。

不過那些奏折怎麼都看不進去,過了片刻,還是沒忍住詢問侍者:

“替太子做陶俑的工匠何在?”

侍者不知王上為何突然問起這個,難道是擔心太子陽奉陰違,依然偷偷聯絡工匠製俑,所以決定單獨警告工匠嗎?

他小心翼翼地答道:

“工匠如今就在鹹陽宮中。”

鹹陽宮裡有個單獨的地方,是給各式工匠做活用的。尋常打首飾、做木工、雕花等等的手藝人都在那裡,製陶匠自然也被安排了過去。

秦王政朝外麵看了看,確定愛子還未歸來,飛快地說道:

“讓他做幾個太子的陶俑送來。”

雖然讓兒子拿著自己的陶俑欣賞很羞恥,但這種小小的陶俑確實十分可愛。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

“莫要讓太子知道這件事。”

侍者愣了愣,連忙應下,轉身匆匆出去了。

蒙毅:……

史官:……

史官再次提起筆。

秦王政說完自己的要求,心滿意足,終於能專心辦公了。

那工匠手藝不錯,定能將愛子的陶俑做得十分逼真。若是不成,再叫他返工便是。

可惜工匠沒見過太子小時候的模樣,否則做個幼年體的扶蘇更可愛。

工匠做這個確實很行,王上的要求對他來說一點都不困難。便是幼年版本的太子殿下,工匠也能做得出來。

畢竟這都是太子打過樣的。

之前送去太子那

裡的陶俑裡就包括了小扶蘇和成年扶蘇,有極為寫實的畫像作為參照,保證百分百還原。

剛開始做的時候,工匠還有點生疏,畢竟沒做過這麼小的。一不小心就容易做壞了,小陶俑的細節更難把控。

但工匠也不敢任由王上和太子的陶俑就這麼維持著破損半成品的樣子,隻能用閒暇時間絞儘腦汁地補救一番。最後完成燒製和上色,勉勉強強算是個瑕疵品。

這樣的成品自然不能送去給君上過目,少府令就做主收入府庫中,單獨找了玉盒存放。

陶俑容易損壞,可得小心保管。否則不慎摔壞了、頭掉了胳膊腿掉了,感覺像是在詛咒君上。

少府令哪裡擔得起這麼大的責任,隻能給玉盒內外都填充入棉花。

說起棉花,這也是西域送來的好東西。如今產量還不是很足,隻夠供給王室使用。

諸戎嘗到了給大秦搜羅優質作物的甜頭,除茶葉等生活必需品之外,大秦最近又開始給諸戎交易柘糖了。

西域到中亞這一塊,其實都挺適宜種植甜菜的。但甜菜的發源地略遠,諸戎的耕作技術也有限,多為遊牧、半遊牧模式。

他們僅有的田地都拿來種生活必需品了,比如糧食棉花等,目前還不怎麼種植糖類作物。

西域那裡其實還好點,避開幾處正在擴大的沙漠,剩餘的地方尚算水草豐沛,耕田相對多一些。像羅布泊這種後世知名的沙漠無人區,都是二十世紀形成的了。

中亞的情況就糟糕多了。

地處內陸又有山脈阻隔,河流和降水本就稀少,適宜的天然耕地並不多。可日漸擴大的人口卻需要擴大耕地來養活,於是那裡的人們選擇不斷截留河水去滋潤與澆灌更多的土地。

這種不管不顧消耗水力的行為終究還是導致了河流斷流,原本繁茂的兩岸綠洲漸漸化為荒漠。

好在如今的中亞還沒到那麼嚴重的程度,鹹海依然是那個規模巨大的內陸湖,是能被稱為“海”的程度。

大秦提供的柘糖對他們來說是個稀罕奢侈的東西,在他們自己弄到甜菜種子進行大範圍種植之前,柘糖的價格隻會居高不下。

偏偏甘柘不適合在那邊耕種,中亞隻有少數濕熱地帶才能種,目前諸戎除了換購彆無選擇。

為了吃上糖,諸戎不得不擴大新作的搜尋範圍。但可能是燈下黑的緣故,他們一開始並沒有意識到棉花的重要性。

其實中亞人早就從印度弄到了棉花的種子,為了抗寒進行了廣泛種植。

但大家都說東邊的國家十分富饒,除卻牛羊馬外幾乎什麼都不缺。棉花這樣的保暖之物,大秦肯定也有更好的替代品吧?

所以後來是有個部落靈機一動,用盆將棉花種出一個矮株,獻給了隴西的守將。他們表示棉花光看外表也挺有觀賞性的,既然大秦用不上它保暖,不如當個稀罕的盆栽養著玩。

他們也不敢欺瞞太守李崇,直說這東西是他們那邊用來紡布和填充夾襖的作物。李崇對觀賞沒什

麼興趣,但一聽可以保暖,頓時眼前一亮。

之後李崇便不動聲色地套了不少話,了解到棉花有多好用。

接著便以“如此價格低廉的植株雖然好看,卻不好獻給王上,否則實在寒酸”,讓獻棉者多準備一些。

李崇給他支招:

“便宜的東西要量大了,做出壯觀的花海,才能叫王上多看兩眼。你這一盆又不值錢,本太守替你送去,王上還以為我是用東西糊弄他呢。”

部落使者想了想一大片的棉海,站在裡麵像是站在雲端一般,確實比單獨一株要有牌麵得多。

隻是提供這麼多棉花,他們也肉疼。畢竟是個小部落,日子過得比較窮。

最終李崇用低價買了不少棉花種子,許諾會自己將花種出來,再獻給秦王,向秦王和太子替他們部落說說好話。明年給他們部落的柘糖,定價保證比旁人都低。

部落使者高高興興地留下種子離開了,還送了一部分已經采摘下來的棉球作為額外的贈禮。

這部分棉球隻夠王上和太子各做幾套棉襖的,剩下的一點都被少府令拿去給府庫內的珍寶充當墊子了。

李崇還在派人去西邊搜集更多的棉花和種子,還得等一段時間才能有收獲。

所幸冬天已經接近尾聲,現在就算弄到了也用不上。接下來還有整整三個季節的時間,肯定能在下一冬來臨前搞到不少。

而且,棉種再過一段時間也能播種下去了,等到年底就能收獲。

秦王政和太子扶蘇開始了每年一度的春耕忙碌。

農人要忙著耕種,朝野也要忙著統籌全境。各地在春耕時節都有海量的奏折送往鹹陽城,再加上楚地戰亂還沒平息,秦王政忙得直接把之前讓工匠製作陶俑的事情給忘在了腦後。

裝著陶俑的玉盒被送來章台宮的時候,秦王正在批複一個重要的軍報。

當初秦王政吩咐製作陶俑的事情要瞞著太子,工匠確實沒透露一星半點的口風。但東西送到章台宮時,接過玉盒的侍者卻不知此事,他不是之前那個去傳信的人。

見到是用玉盒裝的物品,又說是呈給王上的,習慣性當成了楚地陸續送來的寶物。

過去一年來這樣的事情發生過許多次,每回都是同一個流程——東西送來了,王上不怎麼關心,直接讓人放到太子麵前,隨太子挑選。

因而侍者捧著玉匣入內,就二話不說將盒子呈到了扶蘇身側。

扶蘇隨口問道:

“這次又弄到了什麼好東西?”

說著把手頭批完的奏折往旁邊一放,騰出個空位來,好擺放玉匣。

秦王政專注地寫著最後幾個字,沒有抽空抬頭去看。他隻聽見兒子將盒蓋打開,然後就不動了,過了兩秒偏頭看向自己這邊,似乎在沉思什麼。

“怎麼了?”

秦王政寫完最後一個字,擱下筆望了過去。對上愛子戲謔的目光,感到莫名其妙。

他一頭霧水地問道:

“可是送來的東西有什麼不妥……”

話說到一半,餘光看清楚了匣子裡到底擺放的是什麼,直接愣住了。

當初不許兒子做陶俑,自己卻悄悄做了一堆。饒是秦王政見過大場麵,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麵對愛子的打趣。

扶蘇還要忍著笑明知故問:

“父親怎麼叫人做了這麼多我的陶俑?實在是羞煞人也。”

秦王政:……

這家夥臉皮厚如城牆,會害羞才奇怪。

倒是秦王自己有點不好意思起來,乾咳一聲連忙伸手將蓋子蓋了回去。

他一本正經地扯了個借口:

“我那陶俑孤零零一個看著冷清了些,便叫工匠做些你的來陪伴他。”

扶蘇仿佛是相信了:

“原來如此,父親竟然這般離不開我。一個還不夠,做了這麼多個,想來以後是不會孤單了。”

隨後又緊跟著接了一句:

“隻可惜我本人不會分身仙術,不能化作多人一起陪伴父親了。”

說著說著還當真遺憾起來,臉上滿是“要是有很多個我,那就沒有弟妹們什麼事了”的感慨。

秦王政:……

糟糕,隻顧著製作太子的陶俑了,把彆的兒女忘了個乾淨。

秦王政強行轉移話題:

“方才楚地軍報中說最後幾個頑固的大貴族已然伏誅,剩餘的都是小魚小蝦。寡人便命大軍班師回朝,正好可以趕上春耕。”

這次開戰調遣的男丁數量太多了,便是有耕牛也不一定能完成全部的春耕任務。好在之前有魏地男丁應征入伍之後,部分住得偏遠的秦趙士兵就提前回鄉了。

當初魏地征兵之時,將軍們商量過後一致認為有熟悉楚地的魏兵在,其他士兵的數量完全可以削減一些。

攻打貴族要緊的不是人數足夠多,而是足夠了解楚地的情況。若非兵分三路,全部集中在一處的話,其實需要的人還更少。

冗兵反而會過量消耗糧草,得不償失。而且打了一年多的仗,不少人其實已經攢夠了軍功,也不願意繼續背井離鄉拚搏。

就這樣,軍隊規模進行了第一次的裁撤。當時還押了一波匪徒預備去北方戍邊,順路一起帶過去了。

如今大貴族都被消滅了,於是第二輪的撤兵也可以開始進行起來。大多都是籍貫在附近的男丁,秦國南部、韓魏等地,回鄉用不了多少時間,能趕得上播種。

扶蘇聽著這個好消息,笑著恭喜了父親一句。但他很快又把話題扯了回來,將玉匣遞給侍者,讓對方送去王上的寢殿。

並對父親表示:

“雖然多了這麼多我的陶俑陪伴父親,但父親可不能因為他們就冷落我。”

秦王政啞然失笑:

“你怎麼連陶俑的醋都吃?”

扶蘇輕哼:

“這麼多陶俑擺在寢殿中,父親到哪兒都能見到他們,甚至還能隨身攜帶。乖巧又安

靜,比我討人喜歡多了。”

他還知道自己話多氣人呢。

秦王政戰術性拿起下一封奏折:

“怎麼就哪裡都有了?寡人自然會讓人將他們和之前那個放在一處。且陶俑隨身攜帶也不方便,身邊有你跟隨,何須再帶什麼陶俑?”

無論如何,秦王政都堅稱太子陶俑是用來陪伴秦王陶俑的,絕不是老父親想在寢宮各處都放一個當擺件裝點屋舍。

雖然幼年版的太子陶俑確實很適合擺出來欣賞,讓他能時時回憶起愛子當初稚嫩天真的可愛模樣。

扶蘇假裝信了:

“父親說的是,是我多慮了。”

這件事情就此揭過。

但由於秦王政主動犯規,禁止製俑的事情自然不了了之。扶蘇開始光明正大地擴充他的秦俑手辦規模,立誌要將配殿放滿。

秦王政沒有立場阻止,有些懊悔自己當初的衝動。

但這點小情緒在看到被擺出來的陶俑之後就消失無蹤了。

醋勁大的太子嘴上說不想讓父親被陶俑占去心神,卻依然按照父親的心意挑了一些親自放在章台宮的各處。

便是秦王政平日裡處理政務的案幾上,都擺了一個幼年扶蘇趴在桌上打瞌睡模樣的陶俑出來。

秦王政辦公之餘便總忍不住多看兩眼,每每看過都覺得疲憊得到緩解。哪怕自己不能像稚子一樣趴在桌上休息,看愛子休息也好似自己已經休息過了那般。

春日裡天氣晴好,正適合踏青遊玩。

忙碌的君上走不開身,忙碌的公子被迫加班,忙碌的小崽子們苦於學業,最後隻有年長的公主們偷得浮生半日閒。

陰嫚帶著妹妹們去各處玩了一圈,秉持著做五休一的規律,堅決拒絕內卷。

扶蘇沒有強迫妹妹們也跟著其餘兄弟一起拚命乾活,主要還是因為乾活的人暫時夠用了,而且妹妹比弟弟討人喜歡。

非要在弟妹裡選一批人放假,肯定要選更親近他的妹妹。

當然,也不隻是公主們有空閒的。公子裡頭像乖巧的榮祿、安分敬業的公子高,也獲批了休假的待遇。

但公子高對於跟著一群姐妹出門不感興趣,隻有榮祿樂顛顛地跟了過來。

今日他們一群人要去的不是外頭,而是去拜訪一位畫師。陰嫚還記得自己要找個厲害的畫師給全家畫像的事情,這幾個月一直沒放棄。

寫實畫派的畫師暫時沒找到,卻找到一個據說臨摹很厲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