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身份(1 / 2)

第二天將閭和公子高在兄弟姐妹裡宣揚大兄對他們有多用心良苦的時候,收到了大兄安排下來的最新任務。

工作量再次增加,所有人表情齊齊一僵。

但將閭的宣揚還是有作用的,雖然他自己還覺得哪裡不對的樣子,被他洗腦的弟妹們卻接受了這個局麵。

榮祿感動不已:

“大兄果然是在督促我們上進,二兄他們說的是對的。”

將閭:“是、是吧……”

公子高:“可、可能?”

算了不管了,反正就是多乾點活而已。父親和大兄都為了大秦夙興夜寐,他們哪有臉閒著,都動起來。

將閭想起來自己昨天翹了一天的班,趕緊收拾東西準備去上職。

之前他們都在跟著王綰李斯等人修改律法,如今律法已經修得差不多了,這才有了些許的清閒。

否則將閭昨天躲在外頭不見人影,肯定是要被陰嫚帶人抓回去的。

但律法修完了,有的是新事情做。

扶蘇覺得弟妹們也曆練得差不多了,是時候正式入朝。先分彆去各部門乾乾雜活,跟著九卿多見點世麵。

官場上比較現實的一點就是,普通部門互相之間出現交集需要其他部門配合的話,對應部門的人不一定願意加班加點地給你行方便。

好點的,工作時間抽空幫你辦了。

不給麵子的,就算事情是他們的責任,他們也能一拖再拖。

在大秦官場上膽敢故意拖延的人不多,九卿都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一個搞不好就直接告狀到王上那裡了。

可就算不故意拖延,也能卡在時限裡慢吞吞替你處理。問就是他們部門有自己的正事要做,得先緊著自家,彆人家的事情隻能排在第二位。

然而對於等待對接部門往下走的原部門來講,對麵搞拖延大法,會大大降低自己這邊的辦事效率。

所有事情都卡在這一步等著往下推進呢,非得花幾天時間等你,那多難受?幾天內這邊什麼都做不了,太耽誤時間了。

拖延方有正當理由,找君上告狀也沒用。

秦王政和扶蘇沒時間挨個斷官司,分明知道這種情況的存在,也隻能暫且擱置。等以後騰出手再整頓官場,精力得放到更要緊的政務上去。

扶蘇上輩子經曆過一回這樣的情況,其實已經有了最佳的解決方案。不過之前相關人員還有彆的事情要忙,抽不出空。

這個相關人員,顯然就是弟妹們了。

傳話的侍者一臉鄭重地告訴他們:

“王上與太子因這等官場亂象苦惱許久了,一直難以處理。如今諸位總算能夠獨當一麵,希望你們能處理好這些瑣事。”

眾人對視一眼,心裡有了計較。

等侍者走後,所有人聚在一起商討對策。

其實不是每個弟妹都聽明白了的,有些人隻淺顯地理解為自己要去某個部門實習。說是實習,大概率就

是去給九卿打下手,能學到多少本事都靠自己。

陰嫚看弟妹們懵懂的樣子,無奈地說:

“你們怎麼聽話隻聽表層的?”

就這樣的傻子,去了官場不知道得給人玩弄成什麼樣。幸好他們會投胎,當上了大秦王室子弟,否則哪怕腦子聰明會辦事,進官場打拚也是送菜。

想著九卿應該不敢太欺負他們,陰嫚稍稍放下一點心,開始掰開了揉碎了給他們分析大兄的用意。

陰嫚提醒:

“你們要始終記住,自己是秦王的兒女,身份和那些臣子是不一樣的。”

弟妹們點頭。

這個他們當然會記住,但是記住這個有什麼用?

還有傻一點的就直接問了:

“可是長姐,之前我們跟著王相公修律法的時候,你不是叮囑我們不能仗著王室身份就作亂嗎?還要我們多聽重臣的意見,彆太把自己當回事。”

陰嫚:……

陰嫚扶額:

“此一時彼一時,那個時候你們的身份沒什麼用,隻會添亂,當然不能仗勢行凶。現在不一樣,現在需要你們用王室的身份去壓人。”

公子高連忙幫著進行詳細解說:

“方才侍者說了,有些部門會拖延著不給彆的部門辦事。九卿過去催促也沒有用,畢竟大家頂頭都有九卿一類的高官。”

要是自家部門的長官來催促,還得給點麵子。你一個其他部門的九卿,你又沒辦法給我穿小鞋,我怕你什麼?

而且敢拖延的,基本都是請示過自己這邊的上司。所以彆的九卿跑來施壓完全沒用,與其找底下的官吏催促,不如直接和上麵的九卿談。

那麼這就扯回來了——你我都是九卿之一,官位平級,我給不給你麵子都可以。

反正官場上嘛,隻要話不說得太死,拒絕的時候多打打官腔打打太極,就不容易得罪人。

將閭平時咋咋呼呼的,在這方麵倒是異常敏銳。

他直接告訴傻弟妹怎麼操作:

“你們府衙有什麼需要其他府衙配合的事情,你就直接代替九卿去對麵催。你們是秦王子嗣,大兄不在那誰的地位就都高不過你們,必須給你們麵子加緊處理了。”

眾人恍然大悟。

“原來大兄是想讓我們做這個,早說嘛!”

陰嫚:……

她本來是想給弟妹們細細解釋裡麵的權利博弈的,畢竟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每次隻告訴他們該怎麼做,不告訴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進步會很緩慢。

奈何這群弟妹都不想動腦子,真是讓人發愁。

最後陰嫚隻能警告一句:

“記住你們是替父親和大兄去盯著他們好好乾活的,不要待久了之後把自己當成是他們部門的人了。”

弟妹們不解:

“長姐,你這是什麼意思?”

陰嫚瞥了一眼眾人:

“有些人就是容易胳膊肘

往外拐,在一個衙門待久了,站隊就歪了。其他兄弟姐妹過來催進度,反而選擇為自己所在衙門的官吏說話,幫忙拖延。”

人都是感情動物,相處久了有偏向很正常。天天和本部門的人待著,大家和樂融融的,官吏再賣個慘說事情太多忙不過來,很難不偏心。

這個時候再遇到其他部門來催促,就會下意識幫著解釋,說不是不做事隻是真的沒有空,再寬限兩天。

陰嫚不擔心比較傻的那波弟妹。

他們單純是容易被人忽悠,容易上當受騙。這種弟妹態度不算很堅定的,也沒壞心眼,很好解決。

陰嫚告訴其他人,登門的時候遇到這種情況就直接來找她,她幫著去催。

長姐的威壓還是很好用的,不信到時候弟妹們不妥協。哪怕再同情自家部門的人,也不敢和長姐對著乾。

散發同情的前提是麵對的敵人不夠強大,否則自己都是被欺負的小可憐,哪有閒工夫同情彆人,老老實實貓著吧。

但是倘若弟妹們拒絕配合並不是因為所謂的同情,那情況就棘手起來了。

陰嫚沒有當著所有人的麵直說,沒那個必要。撕破臉皮不是個明智的選擇,而且這種事情也不用讓傻乎乎的那部分弟妹知道。

“榮祿、毓秀……你們幾個先去衙門當值吧,我和你們二兄他們還有話要聊。”

陰嫚把傻不愣登的弟妹都點了出來,讓人先撤。等人走了,又把幾個有異心的弟弟打發離開。

剩下的就都是安分的聰明人了。

將閭迫不及待地說道:

“長姐,他們幾個肯定會借機搗亂的,怎麼辦?”

好不容易可以接觸實權部門了,有心往上爬的公子當然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若是能趁機結交幾個臣子,或者把權利給撈到自己的手裡,就能為自己增添不少籌碼。

懷著這樣的心思去衙門辦差,他們肯定不會為了大兄的叮囑就配合其他兄弟姐妹們行動。

將閭用腳指頭都能想到,自己要是去找他們的部門催促,他們絕對會打哈哈糊弄過去。然後轉頭去找部門裡的官吏賣好,借此拉攏對方。

將閭被自己的設想氣到了,眉頭倒豎:

“這群家夥真是討厭,大兄為什麼要對他們一視同仁?大兄就是人太好了!”

陰嫚嘴角一抽:

“嗯……怎麼不算呢?”

放任弟弟們接觸權利不去打壓,確實是人好。但將閭這把大兄當聖父小白花的語氣大可不必,不至於,真不至於。

公子高乾咳一聲:

“將閭你冷靜一點,大兄肯定有他自己的考量。”

將閭就問是什麼考量。

在場的其餘幾個弟妹小聲討論了兩句,其中一個妹妹大膽發言:

“我感覺,大兄給他們安排的府衙好像沒什麼實權?”

陰嫚讚許點頭:

“沒錯,大兄根本就沒把他們放到能撈

油水的地方去。”

扶蘇怎麼可能不防著點和他異心的兄弟,真當他是傻白甜呢。

朝中不是隻有實權部門的,清水衙門也不少。看著清貴說著好聽,其實就是混日子的,但又不能裁撤掉。

比方說管修史書的部門,能有什麼好處可以撈?塞錢給史官,讓他把自己描寫得光明偉岸一點嗎?

將閭沒忍住:

“噗!二妹妹你不要在這種時候講笑話!”

二妹妹眨了眨眼:

“但是,但是大兄不就乾過讓史官把他寫得英勇一些的事情嗎?”

當初刺客荊軻伏誅的時候,史官在旁邊奮筆疾書,她可是聽見大兄一本正經地叫史官把他寫好點的。

將閭:……大兄原來乾過這種事。

學到了。

將閭開始認真思考:

“難道真的可以給史官塞錢改這個?”

公子高打破了他的幻想:

“想多了,大兄又沒給史官塞錢。能讓史官放棄原則的,隻有權勢。”

說放棄原則其實也不恰當。

並不是所有史官都講究秉筆直書,這個主要看個人。私人修史最愛隨著自己的性子來,而哪怕是官方修史,有時候也得看君王的意思。

為了記載事實寧死不屈的,幾千年來也就那麼些人,絕大多數史官還是屈服在君主的命令中了。

秦國就不講究完全遵照史實。

否則也不會出現昭襄王請趙王擊鼓助興之後,秦國史官直接把它藝術加工成“秦王令趙王鼓瑟”了。

孔子當初撰寫《春秋》的時候也認為,記載曆史應當有所取舍。對於英明的君主,要多記錄他的功績,回避他的過錯。

除此之外,孔子還采取了“春秋筆法”這樣的記錄手段。

春秋筆法本意是對一些重大的、不好定論的史實,采取諱而不言的態度。記載了,但是不會寫的特彆露骨,二兩句帶過,讓你自己去推測判斷。

有時候還會故意暗含褒貶,委婉而微妙地在字裡行間表達自己的看法。

《春秋》在後世看來不算一個很標準規整的史書,孔子寫它其實是在寫他個人對曆史事件的評判。

各國記錄曆史也大多有偏向性。

秦國作為和楚國並列的“蠻夷”之一,自古就不怎麼愛遵循中原那些條條框框的規矩。中原人都不搞按真實曆史一字不改地記錄,秦國就更不堅持這個原則了。

不過秦王政並不在乎後人評說,所以沒什麼改史美化自己的興趣。

扶蘇也隻愛在細枝末節裡經營自己的形象,正經事情自當按照事實去記錄。

看秦王起居注就知道,裡麵記的全是真人真事。上次扶蘇被父親逮回去喝藥,雖然感覺有點丟人,但扶蘇也沒提過一句讓史官刪改的話。

其實真讓改,史官還是會改的。

隻不過尋常公子來找他改,他不一定搭理。王上和太子要改,那當然立

刻滑跪。

人就是這麼現實。

將閭被打擊到了:

“所以賄賂史官估計沒什麼用是吧?”

公子高點頭:

大秦如今即將一統天下,各方麵也該規範起來。大兄說胡亂編纂史料和增加個人偏向的情況得遏製住,朝堂記錄的正史還是要嚴肅一些。㈣㈣[”

寫史的人一旦有偏向,記載就容易失真。哪怕是偏向自己這邊的,也不是什麼好事。

小細節也就算了,萬一在大事上還搞人為添改,大秦可不願意丟這個人。

被後世戳著脊梁骨罵難道好聽嗎?

真沒這個必要。

站在中立態度記錄,功和過一目了然。該誇的誇,該罵的罵,後代皇帝看了也能引以為鑒。

彆到時候亂寫還把自家後代給忽悠進去了,那就得不償失了。

陰嫚讚同大兄的選擇:

“一味的吹捧不是什麼好事,有褒有貶才能讓人一直保持清醒。”

將閭摸了摸下巴:

“記錄沒有偏向的話,那就是任由後人評說了?這還挺霸氣的,不愧是大兄。”

公子高:……

不就是昨天給你揉了肚子送了糖嗎,怎麼今天就從一點就炸的爆竹變成大兄吹了?

將閭沒發現二兄的無語,興致勃勃地說道:

“這是不是意味著,那群弟弟沒辦法收買史官了?”

雖然收買史官好像也沒什麼用處,但聽到他們占不了便宜,將閭還是挺高興的。

話題被扯了回來。

陰嫚想了想:

“我覺得他們不會甘心就這樣下去,可能還會想辦法染指權利。”

自己的部門難以拉攏,就去拉攏其他部門。那麼多傻乎乎的兄弟姐妹在呢,多跑去串串門,不就能打入進去了?

二妹妹細聲細氣地說出了彪悍的話:

“反正他們就幾個人,我們盯著點就是了。他們要是不老實,我們就收拾他們。”

將閭:“你要怎麼收拾他們?”

二妹妹:“我找大兄告狀去。”

將閭:“這招好!我也去!”

陰嫚:……

公子高:……

公子高想了想,居然覺得這個確實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了。

都是親兄弟,身份高貴,輕不得重不得的。而且他們剛入官場,也很難在這方麵給對方使絆子。

還是大兄處理起來方便,誰不老實,大兄能把那家夥直接一削到底。比他們自己瞎折騰強多了,還省事。

陰嫚做了最後總結:

“那就這麼說定了,其他人不配合來找我,我親自登門去催。他們幾個公子要是鬨事,那就誰有空去找大兄告個狀,也能省點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