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私印(1 / 2)

改善兒女之間的關係,任重而道遠。

不過目前看來,隻要扶蘇足夠配合,小崽子們還是很好忽悠的。就是扶蘇經常反複橫跳,時不時折騰一下弟弟妹妹,導致前功儘棄。

唉,愛子的醋勁要是小一點就完美了。

秦王政想了想,覺得不太現實。要是不愛吃醋,扶蘇就不是現在這個扶蘇了。

隨他去吧。

人生哪有十全十美的。

秦王政將此事拋之腦後,與扶蘇閒談起了彆的。

暮食過後稍稍加了一會兒班,今日的工作就完成了。扶蘇回太子宮去抽查孩子們的課業,秦王政則去進行日常練武。

他白日裡沒有時間,也隻能晚上練一練強身健體。也不需練太久,半個時辰至一個時辰即可。

有太子和兩位相國協助處理政務,這點時間還是能擠出來的。

練武過後是夜宵時間。

天子一日四食,秦王政沒去管周天子每一餐的進食時間,照著自己的日常作息定了膳食。

但說是一日四食,其實遠不止。

畢竟早朝之前要吃點東西墊肚子,下朝回來要用正式的早膳。午間是午膳,傍晚有暮食,夜裡有夜宵。

愛子總擔心他吃不飽,半上午或者半下午時,總會叫人送上茶點。

今日宵夜也是太子親自吩咐的菜式。

秦王政看著桌案上的餐盤,心想扶蘇怎麼總能抽出空來關注這些小事,也不嫌累得慌。

侍者見王上不動箸,小心翼翼地詢問可是菜品不合口味。

因為是夜宵,太子擔心王上身體,準備的都是比較清淡的飲食。但王上和太子一樣口味偏重,其實不愛吃這麼健康的東西。

秦王政執起筷子去撈湯餅:

“尚可。”

練武之後確實有些累了,湯餅好消化又能墊肚子,太子確實用了心。

秦王政回憶了一下太子平日裡夜宵吃的都是什麼,沒想起來。

他的一日數餐都有愛子把關,但愛子的膳食他一般不太過問。

畢竟父子倆總是一起用餐的,吃的時候就能看見了。而且膳房那邊也不敢給太子胡亂做吃的,總會提前詢問夏無且的意見。

秦王政吃完湯餅問道:

“太子今晚用的是什麼?”

侍者不知,遣人去太子宮詢問。

往常太子會在章台宮陪伴王上到休息的時間再離開,所以夜宵也一起吃了。有王上親自盯著,根本不怕膳房那邊陽奉陰違。

今日太子不在章台宮,侍者懷疑太子宮那邊不一定有夜宵。闔宮上下隻有王上和太子有夜宵吃,膳房可能並不知道太子今日提前回了太子宮。

尤其今日擺到王上麵前的夜宵和平日裡分量一致,明顯是包含了太子那一份。

侍者都做好自己派去的人見到太子餓著肚子的場景了,心裡開始為膳房默哀。王上可不管那些

,你們讓太子餓著了,就是你們的錯。

結果小宮人傳回來的消息卻是:

“聽守門的侍衛說,膳房送了炸過的肉餅進太子宮。”

秦王政:?

秦王政立刻擱下筷子起身往外走:

膳房怎麼夜裡給太子上肉餅??[(”

還是炸過的,這是夜裡能吃的東西嗎?扶蘇今晚難得跑回去看孩子,敢情是偷吃去的?

路上,秦王政得知了扶蘇的作案過程。

先是跑去太子宮抽查孩子的功課,然後問孩子們餓了沒有,要不要再吃點宵夜。

平日裡幾個孩子隻能吃三餐,不過夜間餓了還是會有點心吃的。隻是侍者盯得嚴,隻給上好克化的食物。

今日父親在,又微笑著鼓勵他們大膽點餐,於是他們就點了炸肉餅。

膳房不知道太子也在,聽著小祖宗們非要吃這個,隻好做了一小份送去。隻有一碟子,四個硬幣大小的肉餅,簡直不能稱之為餅。

剩下的點心倒是正常的,吃了不怕孩子夜裡積食。

然後這四個小肉餅就被扶蘇以“你們年紀小腸胃不好,夜裡不能吃這個”為由沒收了,自己一口一個。

說起來扶蘇都好幾日沒吃到炸物了。

自從扶蘇告知了菽(大豆)可以榨油之後,貴族們就再不缺油吃了。油炸的做法也是扶蘇重生後帶回來的,好吃是好吃,就是對健康太不友好了,他自己反而不許多吃。

前段時間扶蘇吃多了涼的鬨了一回肚子,於是連帶著炸物這類重油的東西也不許吃了,實在叫人難過。

今晚雖然隻吃到了四個小餅,也總比沒有要好。

扶蘇無視了四個孩子幽怨的目光。

瓊琚年紀小,怎麼能天天想著吃炸肉?小小年紀就這麼饞,以後能有什麼出息。

扶蘇於是教育長子橋鬆:

“你看看弟弟,他還這麼小,你做兄長的怎麼能點炸肉餅做宵夜呢?宮中也沒有短過你們的吃食,想吃白日裡再吃。”

橋鬆:那你倒是自己彆吃啊!

秦王政進殿的時候就聽到這句,被他氣笑了。

“難道宮中短過太子的吃食?要你大晚上的去搶孩子的東西吃?”

扶蘇心理素質極佳,乍然聽見父親的聲音也不慌。

他無辜地回頭:

“父親怎麼來了?我正教育孩子呢。”

心裡則在盤算是誰告的密,他才剛吃完怎麼父親就知道了。尋常父親從不問這個的,就算暴露也應該在許久之後,那時他都收拾乾淨了,死無對證。

秦王政心道就你還好意思教育孩子。

他的目光在桌案上掃了一圈,定格在唯一空著的小碟子上。碟中還殘留了一些底油,一看就是犯罪證據。

秦王政挑眉:

“解釋?”

扶蘇垂頭認錯:

“父親,隻這一次。”

而且父親說的不對

,本來就是膳房不給他做炸肉吃,確實短了他的吃食啊。所以他幫兒女吃一點,也沒什麼問題。

秦王政不好在孫輩跟前教訓兒子,示意扶蘇跟他走,這個賬一會兒回了章台宮再算。

舜華見祖父要離開,著急地請示道:

“祖父,我們可以再要一疊肉餅嗎?”

方才他們就想補一碟的,但是父親不讓,說小孩子晚上不許吃這個。

其實是扶蘇怕再要第二次會迅速暴露。

聽到傻女兒問這個問題,扶蘇知道她沒戲了。不僅這次沒戲了,以後夜裡再想吃也沒戲。

果不其然,秦王政冷酷地拒絕了:

“不可以,你們年紀小,夜裡不能吃這個。”

說著還叮囑侍者:

“日後無論是太子還是太孫他們,誰吩咐膳房做這些都不許答應。”

舜華晴天霹靂。

扶蘇心道你祖父之前都沒想起這茬,就你傻乎乎地主動提。本來這個叮囑可能隻針對他這個太子,現在好了吧,全太子宮都被沒收了點菜權。

挺好的,要倒黴就全家整整齊齊。

扶蘇幸災樂禍地被親爹拎走了,哪怕回到章台宮被父親念叨了許久他也不痛不癢。

他吃都吃了,已經滿足了口腹之欲。就是份量少了點,沒吃過癮。

這麼點炸肉怎麼可能吃壞肚子?父親就是太小心了,都怪夏無且危言聳聽。

第二日早上。

扶蘇窩在被子裡俊臉蒼白,苦大仇深地看著侍者端來的藥碗。

早朝他沒去,因為著涼腹瀉。

秦王政下朝回來親自盯著他喝藥:

“寡人昨晚說你你還不以為意,今日肚子疼了吧?”

扶蘇小聲反駁:

“那是因為著涼,和吃炸肉餅沒有關係。”

他昨晚嫌熱踢了被子,然後就著涼了。

尋常不至於如此,可前幾日不是才吃多了涼的鬨了回肚子嗎?身體虛弱還沒養好,又著一回涼,於是就病倒了。

秦王政覺得這樣下去不行:

“等你好了,晚間陪朕一起習武。”

以前扶蘇也陪他習武,但運動量很小。達道了最低要求的兩刻鐘之後就怎麼都不肯動了,寧願坐在旁邊看父親折騰。

扶蘇:!!!

扶蘇據理力爭:

“父親,我隻是腸胃不好,喝藥調理就可以了,習武不能健脾胃的。”

秦王政不聽:

“習武之人少有腸胃不適的,說明習武對腸胃好。”

習武之人何止是腸胃大多沒什麼問題,他們其他方麵也很少生病。這和習武健胃沒關係,純粹是人家身體素質高。

秦王政聽完兒子的長篇大論,總結道:

“所以你更應該好好習武,這樣就能一次性解決所有的體弱問題了。”

最終,扶蘇也沒能躲過鍛煉身體,甚至還要額外喝苦藥。

由於又生了一場病,扶蘇的膳食被一減再減。更多食物被列入了不能吃的清單,比之前還慘。

病中的太子殿下沒什麼精神,秦王政乾脆不讓他處理朝政了。提前把李斯提溜出來幫自己乾活,太子就好好修養。

李斯沒想到太子生個病,自己居然能天降機遇。雖然很不厚道,但他還是很驚喜。

不過去了章台宮才發現,他隻是去給蒙毅打下手的。

蒙毅才是那個接替了太子殿下一部分職責的人,需要處理一些不重要的奏折,然後將其中內容告知王上。而李斯,則是替蒙毅查漏補缺的。

李斯:原來不是我要飛黃騰達了啊。

看來想提前接觸相權沒那麼容易,還是得把王綰拉下來。

李斯乾勁滿滿,決定好好表現。讓王上看到他有多能乾,這樣才不會再被旁人中途截胡。

老實乾活的李斯還是很有用的,跟蒙毅配合得不錯。但他們再怎麼配合,也不如一個太子好用。

秦王政看著到夜間也沒處理完的奏折,萬分想念太子活潑健康的時刻。

順便嫌棄地看一眼李斯。

李斯:?

不是啊王上,我效率低是因為我沒有經驗,王上你相信我,我以後肯定特彆能乾!

李斯遭遇到了職業生涯的滑鐵盧,他懷疑自己要是不趕緊拿出點真本事來,以後就沒有以後了。

有太子殿下珠玉在前,他們這些臣子真是很難做。

還有,王上為什麼隻嫌棄他不嫌棄蒙毅?這不公平!

李斯回府之後就發憤圖強,開始絞儘腦汁地琢磨自己還能靠什麼立個大功。

處理奏折的能力一時半會兒是很難超過太子的,畢竟太子都陪著王上處理了好些年了,經驗十分充足。

那就隻能另辟蹊徑。

統一文字、度量衡、車同軌這些已經開始推行了,雖然沒有下達正式的文書廢除原本的文字等,但那隻是名義上的事情而已。

廢分封這個現在還不能提,要等大一統。律法也修訂過了,他李斯現階段還能做什麼呢?

李斯算了算自己的功勞,覺得不太夠。

這些如果是他一個人的功績,他肯定能飄上天。奈何王上和太子也早有此意,就顯得他李斯不夠獨特了。

雖然換個方向想,他李斯居然能和兩位君上腦回路對上,說明他比旁人都更有遠見。但是,和君主撞了思路還是很容易叫人抑鬱的。

你想做的,君主比你更先提出。你從一個提出優秀建議的人,變成了一個隻能執行的人,檔次一下子低了很多。

執行誰都能做,建議卻不是誰都想得到的。

李斯完全不知道他家太子是重生的,拿著日後的成就挨個套給現在的大秦。所以大秦的缺漏都被太子補上大半了,在現有的基礎上想建功可不容易。

即便如此,身為千古第一相的李斯苦思冥想好幾天,還是找到了一個新的切入點。

數日後的早朝。

李廷尉精神抖擻地出列:

“啟稟王上,臣有一計可安百越。”

秦王政十分意外:

“哦?說來聽聽。”

扶蘇可沒跟他說過李斯上輩子提過什麼“安百越之計”,他這是壓榨出李斯的更多潛力了?

王綰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李斯。

這家夥一個廷尉搞得和相國似的,考慮得是不是太多了點?野心不小啊。

李斯無視了王綰警惕的眼神,將自己的計策娓娓道來。

作為法家弟子,李斯最擅長的就是建立法度。規定統一的文字、統一的度量衡這些,其實就是法度嚴明的體現。

縱觀李斯的功績,基本都和法與規則脫不開關係。

於是李斯便想著,中原人能用律法來管理,為何蠻夷不行?任何群體都有他們自己的生存規則。之前不行,隻是因為中原的律法不適合他們而已,不代表以法治國本身有問題。

李斯決定以百越作為試點。

如果百越這邊嘗試成功了,或許就能修修改改推行到匈奴那邊去,隻要提出的律法是符合匈奴族群習性的即可。

他表示,百越之民習慣了在山林中的遊獵生活,很難用現存的秦法約束他們。大秦不妨專門為百越製定合適的律法,施行一國兩律的政策。

“百越可以先保留部落製的生活方式,不強令他們改變。大秦製定新的規範,禁止他們互相攻伐和侵犯中原庶民。之後再慢慢普及中原的教育和技術,一點點教化百越之民。”

等過個三五代,百越人自然也會習慣男耕女織的安穩生活。而不是去山林裡朝不保夕地采摘野果、獵殺野獸果腹。

秦王政聽得十分認真。

一個國家施行兩種不同的律法製度,確實很大膽。要是搞不好的話,可能會引起庶民的不滿,認為憑什麼彆人比他們寬鬆。

但秦國之前其實已經這麼做過了。

關中秦人沿用嚴苛的舊律,新收複的三晉則使用寬鬆版秦律。目前還沒有生出亂子來,因為關中也在慢慢放寬限製,到大一統時就能與三晉持平。

可百越那個不同,百越的律法至少要延續幾十甚至上百年。而且習慣了那種律法的百越人,以後能接受律法變革為嚴苛的中原秦律嗎?

李斯認為可以徐徐圖之。

每年加一條,一點點地往秦律的方向修改。先從不起眼的律法開始,不會涉及到庶民的利益,他們的反抗就不激烈了。

而且在新條律增加的同時,還可以輔以其他好處。比如像之前頒布新田稅製度時,給予部分貴族一段時間的免稅優惠。

另外還有一個手段則是借勢。

發生了某個案件時,順勢推出與之相關的條例,告訴庶民這是對原律法的補充。以輿論分析的方式宣傳補充條例的優越性,告訴庶民增加這個條例是為他們好,而不是官府故意限製他們。

有現成的案子擺在跟

前,庶民自然沒法反駁,說不定還會很歡迎。

當然,這一整套流程裡最重要的,還是得先製定出適合百越民情的律法。

早朝後秦王政留下重臣一同商議細節。

李斯拿著自己問商隊要到的資料,細細與眾人分析起來。

部落製的百越地區暫時還不習慣國家管理,那就先保留部落模式,然後以合作的方式派出官吏協助。

一開始不要派太多人過去,免得他們生出逆反來。

“一部分差役是過去維護治安的,一部分小吏是過去協助管理的。給每個部落劃分自己的領地範圍,小吏負責在雙方部落起衝突時進行協調,以及在部落裡傳授各種先進技術。”

總會有人願意嘗試農耕,而不是維持遊獵的。

農耕累人,看起來好像不如采摘和儲存現有的食物方便。但山林裡物資再豐富,冬日也是難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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