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瞥他。
自己這都是為了誰?小沒良心的。
逃避雖可恥,但有用。見不到父親,弟妹們確實消停不少。
李斯的解釋勉強安撫住了一部分公子和公主,剩下不信這個說辭的,心裡也清楚這次是大兄出力了。大兄不樂意帶他們這群拖油瓶一起出門,他們說什麼都沒用。
大兄比父親還不好說話。
這次的啞巴虧他們先咽下,等日後總有機會報複回去的。父親不一定隻出門這一次,等下回,下回他們一定要率先說服父親帶他們不帶大兄,哼。
扶蘇:晚了,我已經提前預定了每次巡遊,都隻帶我一個。
弟妹們實在是來得太遲了,主要是他們根本沒想過父親還會離開鹹陽去巡遊天下。偏偏扶蘇有上輩子的記憶占儘先機,任憑他們再怎麼神機妙算也無濟於事。
比起叔叔和姑姑們,橋鬆覺得他才是最慘的那個。
橋鬆小小年紀已經預見到了自己未來幾十年的遭遇——每次祖父巡遊肯定
都要把父親帶上,王上和太子都不在鹹陽,太孫就必然要留在鹹陽。
其餘長輩想儘辦法還能說服祖父帶他們一起,他橋鬆就彆指望了。他和他爹隻能出門一個,他得把他爹留下自己才出得去。
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還是趁早放棄吧。
巡遊的事情定下之後,並不代表立刻就能出行。朝中要先為此事做足準備,再挑個合適的日子啟程。
真算起來感覺一年四季似乎都不適合出門旅遊,春秋有耕收大事,夏季炎熱、冬季冰寒。
秦王與太子研究了一下路線,又招來太卜進行卜筮。最後決定於冬日出行,沿大江乘船南下。
大江就是長江。
不過長江上遊不經過關中,而是走的巴蜀。巴蜀不需要巡遊,所以前半段路程還是得坐馬車走陸路。
父子二人身著寬鬆的常服坐在寢殿的書案前,對著一張攤開的輿圖仔細斟酌。侍者都被屏退了,遠遠侍立在外殿,免得打擾二位君上。
秦王政用筆在印刷出來的圖上勾勒:
“從鹹陽出關,先去南陽郡。往南再去南郡,由此換乘船隻,順流而下。長沙郡不必去,直接往九江郡走。”
長沙郡如今相對封閉,算是半個監牢,關押著楚人裡頭不怎麼服管教的那一批。秦王政沒有過去涉險的意思,進入其中很容易遭遇刺殺。
反正繞著長沙郡走半圈也能威懾裡麵的楚人,叫他們不敢隨意造次。而且九江郡位於東越和南越的交界地帶,可以一次性接待更多的百越首領,確實比長沙郡方便。
扶蘇指了指九江北方的齊地:
“既然都到這裡了,不如再去齊地逛一圈?”
齊國是最後收複的,對於大秦的歸屬感隻怕也很低。來都來了,那就順便震懾一下齊人。
左右回程也是往西折返,走齊地頂多算是多繞一點路。都已經出來那麼遠了,再遠一些也沒什麼妨礙。
秦王政看透了兒子的小心思:
“等到了齊地,正好往北一點就是燕地。燕人同樣不太服管教,順便再去逛逛燕地是吧?”
扶蘇移開視線:
“這樣似乎確實繞得太遠了一些,朝臣會有意見的。”
秦王政:你也知道朝臣會有意見?
他無奈地勸說愛子:
“又不是隻出去一次,不用把想玩的地方一次性全部逛完。還是以正事為主,想去其他地界,以後再去。”
扶蘇小聲為自己辯解:
“但是齊地和燕地本來就不安分。”
秦王點頭:
“天底下多的是不安分的地方,哪能一回就走完?”
想了想,他退了一步:
“齊地可以去,回程時從大河逆流而上返回。順便能夠路過三晉,算是一次走過五國了。”
大河也就是黃河。
至於北境,那裡就算了,這次先不去。燕地東至遼東,往那邊逛實在太遠
,朝臣聽說了怕是要撞柱子。
況且如今還未與匈奴大規模開戰?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現在就往北境去有些早了。可以等打退匈奴之後再去,還能順便和匈奴談一談劃分草場的事情。
燕人在燕侯等領頭人的以身作則之下,其實已經安分很多了,沒必要急著現在就去威懾。
扶蘇隻好點頭同意。
他看著父親在輿圖上很快畫好了行進路線,忽然發現有些眼熟。這不就是上一世父親第二次巡遊時的路線圖嗎?
第二次巡遊和最後一次巡遊的路線重合度還是很高的,就是從楚地出來之後再去百越的會稽郡繞一圈,然後入齊地。之後不走中原,改往北境走,去雁門、雲中等地。
第五次巡遊原本預計的是要去遼東一代逛逛,沒成想路過趙地就駕崩了。
扶蘇反複確認父親這次畫的路線圖裡不經過沙丘,這才鬆了口氣。
秦王政見愛子神態有異,擔憂地問道:
“怎麼了?”
扶蘇搖了搖頭,不想說這件事。他趴在父親肩膀上指了指輿圖,說這條路以前走過一回。
不過當時其實是從鹹陽先順大河而下,直奔齊地的。從齊地出來,這才繞路去了楚地。
這次他們反向出發,從楚地往齊地走。
秦王政便問:
“先去齊地嗎?為何?”
聽太子說那是第二次巡遊的事情了,第一次是往隴西走,去威懾西戎的。但這一世西戎因為通商的關係輕易不會得罪秦國,沒有必要特意走這一趟。
秦王政便揣度,第一次震懾西戎還算合理。但第二次卻先震懾齊地,回程時再去楚地,顯得有些本末倒置了。
去齊地一定有彆的緣故。
扶蘇原還想悄悄準備,屆時再給父親一個驚喜。可轉念一想這麼大的動作怕是瞞不了人,倒不如現在就直接說了,叫父親提前高興一下。
於是扶蘇點了點輿圖上泰山的位置:
“那次先去泰山封禪了。”
秦王政微微一愣,眼睛頓時就亮了。
泰山封禪啊,確實是個好主意。
扶蘇見父親高興,情緒也鬆快起來:
“我們這回先去楚地解決百越的事情,倘若百越順利,天下便算是成功一統了。到時正好路過齊地,可以進行封禪,父親以為如何?”
秦王政龍顏大悅:
“善!”
如今各地的馳道還在修建,沒有徹底完工,所以這次的巡遊肯定不會特彆舒服。走陸路馬車顛簸,能走水路的地方就儘量換船隻了。
雖說坐船也會出現暈船一類的情況,兩相比較下來,肯定坐船舒適度更高。
後半段順著黃河回程的大船有現成的,不用浪費人力物力新造。沿河的秦趙魏齊等國都造過大船,有些還很簇新,重新刷漆裝扮一番就能用了。
倒是長江流域,楚國的船不一定好用,可能需要現造一批。好在齊國歸順之後,造船的厲害工匠
是不缺的,可以趕在冬季來臨前造好。
齊人還有造海船的經驗,秦王政沒有忘記扶蘇同他說過,海外有個叫扶桑的島嶼上有規模龐大的銀礦。
遠在海外確實是距離遙遠了些,不著急現在就去攻占。反正隻是個小島,島上還沒有形成什麼大國,隨時都可以過去占領。
現在先讓齊人研究能夠在海上出行的大船,這樣也不耽誤功夫。
次日秦王政便把這個路線圖發下去了,線路肯定不好瞞著重臣。不過也不能告訴太多人,免得有人提前埋伏。
臣子們一看說好的隻去楚地南巡,結果最後還要繞去齊地和三晉,頓時不乾了。
“王上,您這……”
秦王政製止了他們的話語:
“朕預備在安定百越之後,於泰山進行封禪。”
所有人的話一下子堵在嗓子眼。
總不能叫王上不去封禪吧?那他們就是嫌命長了。
而且泰山封禪一出,原本團結一致的臣子們瞬間就四分五裂了。因為聰明人都想到了一件事——這可是泰山封禪,誰不想親自去見證一番?!
但是王上之前隻欽點了一小部分臣子隨行,其他人都留守鹹陽。
可惡!此等盛事居然叫李斯那些老賊占了!憑什麼李斯可以去,他們不行?!
隗狀立刻就改口了:
“王上,臣也想隨行。臣不過是區區太仆,不必時刻留在鹹陽。養馬之事底下人就能做好,無需臣親自盯著。”
其他人:?
你動作倒是快啊!
啟也立刻跟著附和:
“此言有理。實不相瞞,臣這典客也沒什麼要緊的。典丞張良十分能乾,有他在鹹陽即可。”
太仆一個管馬的都能跑,他一個搞外交接見諸戎首領的自然也能跑。現在又沒什麼外交大事,他留在鹹陽沒必要。
史官:……
史官敬佩地看了一眼王上。
王上隻是丟出一個泰山封禪,立刻就把局勢扭轉了,他著實佩服。原本他還在擔憂王上該怎麼說服臣子們同意這個新路線,現在想來自己真是杞人憂天。
扶蘇在旁邊看得直樂,要不是秦王用身軀擋著,臣子們就要看見太子笑話他們了。
好在沉浸在爭寵中的臣子根本沒功夫去觀察這些異常,一心一意隻想踩著其他同僚搶到隨行的名額。
秦王政原還沒有想起可以用這招,誤打誤撞倒是省了口舌功夫了。他回頭看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後偷笑的太子,疑惑太子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扶蘇對父親做口型,表示這件事上輩子就發生過一次。
父親沒料到是正常的,上輩子他們父子倆是一起驚訝的。作為君上,他們很難一開始就共情臣子,不知道對於臣子來說能夠親眼見證君上的大事是一種榮幸。
秦王政若有所思。
片刻後,他試探著說道:
“諸位愛卿之前說的也有道理,寡
人不該繞路去齊地的。”
方才還一致阻攔的臣子立刻反口:
“不!是臣等狹隘了!王上請一定要去泰山封禪!”
順便帶上臣一起去!
秦王政滿意地頷首:
“既然眾愛卿都對行程沒有異議,那便這麼安排了。”
說著他便準備散朝回宮。
群臣連忙阻攔,王上還沒有說帶不帶他們一起呢。
秦王政卻道:
“此事事關重大,日後再議。”
現在還是夏日,出行是冬天的事情。著什麼急呢,先讓臣子們內鬥一陣。
之前他們聯合起來跟他唱反調,現在輪到他看戲了。當然得多看兩天,等到秋季再決定人選也不遲。
扶蘇回到章台宮的時候還在樂:
“父親太壞了,故意看他們互掐。”
為了能隨行,接下來的半年他們估計都沒辦法消停下去。
誰也不知道秦王準備按什麼標準選人,所以他們就得努力表現自己。先把本職工作做好,但是也不能做得太好,免得王上覺得他們更適合留在鹹陽。
最好的辦法就是培養副手,讓副手顯得能乾一些。如此一來自己的部門既有了獨當一麵的副手,又有了足夠的業績,能讓王上看見他們這些長官的功勞。
隻是這招不是誰都能乾的,一個搞不好自己要被副手頂替。像隗狀和啟這樣坐等致仕的還好說,他們不在乎早點退休還是晚點退休,正值壯年的臣子就得掂量一下了。
另外就是要踩競爭對手。
比如馮去疾,今天看李斯的眼神就不太友善。因為兩個相國肯定要留下一個,李斯被點名隨行了,馮去疾就去不了。
偏偏李斯搞了個和百越有關的新律,他又不能不去。所以馮去疾隻能想儘辦法說服王上,比如前半段帶李斯,後半段去齊地的時候換他頂上。
李斯:嗬,你在做什麼夢呢?
不過秦王光顧著看戲高興了,忽略了一件事,他的兒女們也想湊泰山封禪的熱鬨。
還沒看兩天戲,先被愛女堵住了。
父親不讓他們去章台宮騷擾自己,他們也不是沒有彆的法子。像陰嫚這種能參加朝會的,就可以直接在下朝的時候堵人。
秦王政看見愛女控訴的眼神,腳步微微一頓。
他絲滑地轉變方向:
“寡人先不回章台宮了,去其他地方逛逛。扶蘇,你妹妹有事尋你,你去同她說說話吧。”
秦王就這麼把兒子扔了出去。
扶蘇乖乖巧巧地應下,也沒有在這個時候作妖拉著父親不讓走。見陰嫚想追過去,還替父親攔了攔。
陰嫚氣呼呼地看向大兄,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麼不穩重了。難得露出小女兒情態,瞪著大兄等一個答複。
扶蘇卻是不會因此就心虛的。
他明知故問:
“陽滋這是怎麼了?”
陰嫚冷哼:
“大兄你這樣就不厚道了。”
之前隻是巡遊,不帶他們她也就認了。可是父親居然準備在巡遊的途中封禪,這麼大的事情大兄竟然也瞞著她!
扶蘇找借口:
“泰山很高的,爬上去太累了。封禪也沒什麼好看的,去不去都一樣。”
陰嫚順著他的話往下說:
“那大兄彆去了吧,大兄身體不好,更不能爬山。”
扶蘇當即反口:
“我有侍者抬轎攆,不用自己走。”
陰嫚:……
聽聽這是人話嗎?彆人都要自己爬,他就能坐轎攆上去。
陰嫚深吸一口氣:
“我為什麼不能坐轎攆?”
扶蘇狡辯道:
“可能因為你不是太子吧,不能和父親同乘。”
陰嫚:可惡,她忍不了了!
陰嫚氣得踩了大兄一腳:
“都是強詞奪理!你就是小氣鬼!”
扶蘇嘶了一聲,後退兩步。這回真的把妹妹惹急了,下腳一點都不留情。
他隻好不再逗小姑娘:
“好了好了,不要生氣了,大兄向你道歉。巡遊確實不能帶你一起,楚地不安全,士兵護衛我和父親已經很吃力了,怕你們跟過去會有危險。”
陰嫚不想聽這個,她冷著臉扭頭就要去追父親。
扶蘇拉住她:
“沒說不讓你參加封禪,你湊過來,我小聲和你說。”
父親要逗臣子呢,他不好大聲將計劃公之於眾。於是等妹妹附耳過來後,他才輕聲說了幾句。
滿朝文武都全程隨行肯定是不現實的,但隻是參加一個封禪的話,大部分臣子還是可以在場見證的。
隻要在封禪之前從鹹陽趕來,封禪結束再趕回去就行,想必他們也不會計較來回趕路太過辛苦。
陰嫚聽完總算消停了:
“所以我和弟妹們也要後頭趕過去嗎?”
扶蘇點頭,想了想又道:
“齊地風景不錯,你若想留下來多逛一逛,也不是不行。”
弟妹們的職位都不算特彆重要,短期內不在鹹陽也不要緊。反正回程就一個來月的事情,讓他們跟著車架一起回去也行。
扶蘇都霸占父親那麼久了,偶爾也該大方一回允許他們隨行。
陰嫚這才高興起來:
“你早說嘛,非要惹我生氣!”
小姑娘提著裙擺跑開了,去找小姐妹分享這個好消息。
侍者扶住太子:
“殿下的腳可還好?”
扶蘇搖了搖頭:
“我沒事,先回章台宮吧。”
被踩一腳隻是當時疼了一下,還不至於受傷。不過這不妨礙他回去找父親裝可憐,畢竟是父親把他單獨丟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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