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後稍微好轉了一些,不怎麼做噩夢驚醒了。但也不知怎麼養成的毛病,睡到半夜就會蘇醒。
醒後便會暫時失去睡意,能睜著眼睛發呆一兩個時辰。所以想要保證充足的睡眠時間,免不得早上補個回籠覺。
往日在鹹陽需要上早朝,扶蘇就能半夜醒來撐到早朝的時間直接起床。上完朝又繼續跟著父親批閱奏折,直到午飯後才小憩片刻。
於是眾人總能見到太子上午偶爾犯困,會找機會小睡一會兒。或者乾脆沒耐心翻看奏折,玩玩筆玩玩鎮紙,時不時休息一下。
大家都當他是純粹的喜歡偷懶。
——雖然扶蘇確實喜歡偷懶,不過很多時候確實是因為沒睡飽,需要歇一歇。
始皇一開始沒發現兒子這個半夜會醒的毛病,畢竟他們各睡各的,又不在同一個房間裡頭。
有時候扶蘇睡醒會點燈看看書,有時候怕被父親察覺,乾脆就躺在床上熄著燈琢磨政事。
侍者又不能一直盯著太子是睜著眼還是閉眼睡著了,就算能盯,扶蘇也可以閉目沉思,假裝是在睡覺。
之所以發現不對勁還是靠夏太醫告狀。
自從發現夏太醫的醫術高超之後,始皇就開始讓他全天候盯著太子。
以前的夏無且自己就是老人家,沒有精力一天好幾個時辰地盯人。夏太醫不一樣,他除了自己睡覺的時候,其他時間都能時不時晃悠過來給太子把個脈。
於是太子上午老犯困的事情就被他查出來了,再仔細一尋摸,順藤摸瓜便發現了夜裡裝睡的問題。
扶蘇裝睡能瞞過侍者,卻瞞不過太醫。夏太醫半夜突襲,逮到了好幾回假裝睡著的太子殿下。
扶蘇試圖賄賂太醫不要往外說。
夏太醫賄賂照收不誤,扭頭依然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始皇。還美其名曰“陛下不是外人”,不算往外說。
扶蘇:……
後來始皇就開始勒令兒子每日睡前服用一些安神的食物。
大約就類似後世人睡前喝點熱牛奶輔助睡眠那樣,不算吃藥,屬於溫和的食補。
效果是有的,這不,太子殿下睡得馬車晃悠都沒把他吵醒。本來按照他這個睡眠質量,動靜大一些肯定能醒過來。
但始皇帝依然擔憂兒子睡不飽,左右也沒有早朝要上,就縱容兒子用完早膳繼續睡了。
扶蘇本該在他自己的馬車上睡覺的,可為了抓他起床用膳,父親都跑來他這邊盯著他了。
吃完早餐他乾脆跟著父親去了主車:
“我在這裡睡也是一樣的。”
他本來想說自己不睡了,起都起來了,還睡什麼。然而父親十分堅持,非要他再睡一會兒,把之前缺失的睡眠補回來。
扶蘇隻能順著他的話答應,上了馬車之後往旁側的軟榻上一窩。
始皇在桌案前批奏折,蒙毅在周圍當他的助手,史官正在當值不能偷懶,唯有太子在公然補覺。
史官都要羨慕哭了。
他也想睡覺,但他不敢睡,太子殿下命真好啊。
扶蘇打了個哈欠:
“我覺得我沒有那麼多覺要睡,定是夏太醫每晚給我準備的安神之物效果太強,才到早晨還有藥效。”
始皇沒聽這個狡辯:
“又不是喝了藥,哪裡來的那麼強的藥效?”
夏太醫都說了,身體缺覺確實會在後續一段時間裡總是犯困想休息。太子約莫就是這個毛病,隻要睡足了就沒問題了。
正好馬車晃晃悠悠的,很適合醞釀睡意。
多虧馳道足夠平整,馬車也被墨家製作得儘可能地降低了顛簸感。否則在車上睡覺時不時被顛醒,那不是補覺,那是受罪。
扶蘇還想說點什麼辯駁的話,才說了兩個字就沉沉睡去了。
史官頓時更羨慕了。
這說睡就睡的能力真不錯啊,像他們這種上了年紀的就睡眠不太好。
不行,他回頭得問問殿下每晚都吃的什麼。
不能直接去問夏太醫,免得夏太醫又找一堆難吃的東西來折磨他。跟著太子吃肯定沒問題,大不了裡頭有些吃不起的他不吃就是了,隻挑吃得起的吃。
其實史官入睡也沒那麼困難。
他主要是夜裡入睡困難,白天還是很容易睡著的。尤其是陛下批奏折的時候,他跟在旁邊無聊到摳腳,就想打瞌睡。
要是能把這困意分給夜晚的自己就好了。
史官懷疑他就是晚上睡不著,才導致自己白天當值的時候老犯困。這情況就和太子之前說他白日裡老想偷懶是因為犯困,是一樣的道理。
雖然這個說辭很像是給自己找借口,但考慮到他和太子現在是同一陣營的,史官決定將這個說法鄭重地記進起居錄中。
沒錯,太子就是因為犯困才會注意力不集中,和他本人生性懶惰沒有任何關係。
而他史菅,同樣如此,他絕不是一個上班就打瞌睡的、毫無進取之心的臣子。
史官滿意地看著自己的記錄。
他心想,等太子睡醒看到這個,肯定會很讚賞他的機智。然後他再去問太子每晚吃的什麼,太子一定會不吝賜教。
要是肯每天賞他一份,讓他不用自己掏腰包加餐就更好了。
作為臣子,他要恪守一日隻能吃三餐的規定,天子才可四食。
哪怕臨睡前吃點小點心不算正餐,除非得罪了人才會被抓著這點彈劾僭越。史官還是覺得他得小心一些,不要太放鬆警惕。
作為天子近臣,史官總覺得自己的處境很危險。肯定有小人盯著他,企圖取而代之,他不能給旁人可乘之機。
午間扶蘇起床用午膳,就被期期艾艾的史官找上門來。
扶蘇聽完說道:
“愛卿多慮了,有追求的臣子看不上你這個職位。”
史官振振有詞:
“那也不是誰都有追求啊。”
萬一人家就想當個混吃等死的史官,享受天子近臣的好處,沒那麼大的野心,他不就是活靶子?
更何況如今起居郎之位還處在世襲的狀態下,搶到手之後可是能傳給兒孫的。
扶蘇:……
扶蘇心說他們想乾,也得他和父親願意要才行。並不是起居郎是世襲的,而是史家父子信得過,才能暫時維持住世襲狀態。
換彆人上位,可就不一定有這個優渥待遇了。
不過扶蘇也懶得爭辯這個:
“愛卿這點小要求孤自然會滿足。”
隨即下令讓人以後安眠的食物準備雙份,每日給史官送一份去,算作賞賜。
史官高興地謝過太子,心想果然還是跟著太子混有錢途。
省了一筆開支不說,還白嫖了不少好東西。
車隊回程沒走來時的路。
若從北境的馳道走,再過直道回鹹陽,夏季最熱的時候又要在邊塞度過了。
啟程時他們也不知道今年夏季是否和去年一樣炎熱,保險起見還是選擇了南下的路線。
趕在夏季最熱的時節來臨前奔赴黃河沿岸,就可以乘船西歸了。
坐船比坐馬車涼快,因為船隻龐大。
如果嫌熱的話,還能在隔壁的船艙裡放置冰盆。這樣四周的房間都是涼爽的,隔著牆壁透進來的涼氣也可控,不容易因為貪冰著涼。
而馬車再怎麼折騰,大小也有限。車中隔不出太多的房間,沒法在四周形成阻隔。
再加上馬車車頂要接受烈日直曬,船隻卻能做成兩層的。上麵那一層也能擋一擋熱氣,住在下層會稍微陰涼些。
車隊緊趕慢趕,才趕在盛夏之前上了船。
眾人因此越發領會到修運河的好處。
若是北邊的那幾條橫向河流之間早就修好了縱向的運河,早在遼西郡時他們就可以直接換乘大船,順水南下了。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海河流域跟黃河流域沒什麼相連的水路,隻能走馬車慢慢趕過來。
最後那段路為了節省時間,他們都沒走馳道。尋常官道走起來顛簸不少,眾人都挺受罪的。
扶蘇上船之後就往涼爽的船艙裡一躺,開始算各地的基礎建設做得如何了,什麼時候能夠騰出人手來修運河。
倒也不著急,在第四次巡遊歸程之前修好就行。
畢竟第四次是
巡幸塞外,回鹹陽依然可以走東北水路進入黃河流域。而第四次至少是十年後的事情了,慢慢修來得及。
第三回巡遊走巴蜀南下,倒是有現成的水路能借用。
除卻剛開始出門過巴蜀時可能找不到合適的水路之外,等進入珠江流域就好了。
珠江一路能到南海郡。
後麵的路程雖然沒了水路,但其實王駕也不太可能進入閩越的地界。閩越是百越裡性子最獨的一個,進去之後風險比較大。
所以那時約莫會換馬車往廬江郡去,然後從贛江入長江。抵達會稽郡後,順江南運河進入錢塘江,去看看東越。
回程就很簡單了,直接走長江回來。
長江有個支流叫漢水,可以抵達漢中。漢中距離鹹陽不遠,全程都不需要坐太久的馬車。
始皇聽著兒子已經提前開始規劃巡遊路線了,也不打斷。任由他暢想起來,還很給麵子地將之記錄在輿圖上。
而後他說道:
“可緩過勁了?去換身乾爽的衣服,船艙裡冰盆放的多,彆受涼了。”
今日抵達黃河沿岸的時候恰逢午時。
既然大船近在眼前,大家也就不耽擱時間了,直接上船再用膳和休整。
隻是已經進入酷暑時節,從放了冰的馬車上下來上船的這麼點路程,就叫他們出了一身汗。
始皇看兒子麵色泛白,就讓他先躺一會兒。
扶蘇平日看著沒這麼虛弱,所謂的體弱都是大家嘴上說說的。可是一旦遇到嚴寒和酷暑,就立刻不成了,還是身體底子虛。
始皇問過夏太醫怎麼改善太子畏寒畏熱的毛病,夏太醫說隻能儘量調理。太子自己不肯鍛煉的話,吃什麼都是沒用的。
始皇就很不解:
“太子年少時勤練不輟,近十年雖然略有懈怠,緣何就如此虛弱了?”
可見始皇自己其實也很清楚,愛子的身體底子是可以的。不應該造作十年就造成了這樣,除非前世的病弱被帶了過來。
但那時的病弱是前世身體的毛病,又不是神魂的毛病,哪能被一並帶過來。
夏太醫隻好說明白一些:
“思慮傷身,且太子還有心結。夜間睡眠不好,更是雪上加霜。”
始皇於是陷入了沉默。
夏太醫又道:
“如今重新調理倒也不遲,隻是身子骨虛了些,不是什麼大毛病。臣雖不知太子心結在何處,但見他不如往年思慮甚多,且夜間也能睡足了,調養兩年便可緩和許多。”
所以僅剩的毛病就是心結了。
始皇算了算時間,還有八年不到。
他便對夏太醫吩咐道:
“你儘力為太子調養,不要叫他身體惡化。”
既然三個大問題已經解決了兩個,剩下那個就算要等到八年後才能搞定,那也不必過於憂慮。
夏太醫都說以現在的狀況調養兩年就能緩和很多,那調養八年必然效果
更佳。待八年後一切塵埃落定,他的阿蘇就能徹底好起來了。
夏太醫不明所以,但見陛下並不擔憂的樣子,也猜到了陛下可以解決太子的心結。
於是跟著鬆了口氣,笑道:
“陛下也要放寬心些,免得太子身體未好,您又出現狀況。”
始皇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要是他也因憂思過度影響了身體健康,扶蘇隻會更加擔憂。要解決兒子的心結,唯有他一直康健強壯。
始皇取過柔軟的巾帕替兒子擦去額上的汗珠,催促他不要犯懶,趕緊起身去更衣。
他都催了好幾遍了,臭小子依然一動不動。
扶蘇唉聲歎氣:
“若能習得仙術,我定要先學清潔之術。”
捏個指訣就能渾身清理一遍,最好還能一鍵換衣,方便得很。
有侍者伺候他更衣他都嫌煩累,完全想象不到庶民平時日子是怎麼過的。若是無人侍奉,他怕是要成個四體不勤的邋遢鬼了。
始皇哭笑不得:
“你也就這點出息了!”
旁人提到仙術,都是想學厲害的法術,翻雲覆雨、掌控乾坤。扶蘇倒好,整日想著借此偷懶,哪有用仙術做這個的?
扶蘇在裡間更衣也不妨礙他嘴上絮叨,隔著屏風和父親拌起嘴來。
“當了仙人還要自己更衣洗漱,未免太過費勁。越是那樣的人,越會給自己省事,所以必然有類似的法訣存在。”
始皇讓他少胡說八道:
“你自己說的世間必然沒有神仙,那就不要想這些了。”
雖然相信有鬼卻不相信有神仙是個很奇怪的狀態,但父子倆都接受良好。
也沒人規定鬼怪和神仙必然是同時存在的,說不準世上就是有鬼無神呢。鬼魂自行運轉,維持生靈輪回,也不是非要有神仙參與其中。
更何況即便有神仙,隻要他們無法插手人世,就和不存在也沒什麼區彆。大家各過個的,神仙總不能因為凡人說了一句“神仙肯定不存在”就閒得無聊跑來降罪。
是以父子倆推行國運說和神仙避世論的時候非常理直氣壯,偶爾私底下也會辯論一番這些到底存不存在。
其實存不存在都不要緊,因為它們好像確實影響不到人事變遷。
扶蘇從裡間更衣出來,還在和父親糾結清潔術的問題。
不過這次他換了個方向:
“沒有仙術就沒有仙術吧,反正等我成了魂魄肯定就不用煩惱清潔的問題了。”
沒聽說過鬼還要洗澡的。
始皇:……
始皇這下沒法反駁了,因為他前世當遊魂的那些歲月,好像確實沒為這些煩心過。
但他仍被兒子的話氣了個夠嗆:
“活得好好的,不要總說這些死後的事情。”
他怎麼聽著臭小子像是挺期待去當鬼的?這像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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