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散場之後,父子倆回了寢宮準備休息。
時間尚早,倒不是很困。侍者便奉上茶飲點心,供二位閒話吃茶。
扶蘇提起宴上的趣事:
“南嘉那孩子生的小崽子怎麼和他一樣黏人?我衣服都被扯皺了。”
他撫了撫衣襟,然而嬌氣的昂貴布料弄皺之後無法輕易變回平整的狀態。要用熨鬥熨一下,才能恢複原狀。
侍者取來室內穿的常服,侍奉太子殿下更衣。
扶蘇擺擺手:
“等下沐浴的時候再更衣。”
他現在有些累了,不想折騰。左右沐浴之後就會上床休息,何必再換來換去的。
始皇於是催促他不如先去沐浴。
扶蘇倚在靠背上不願動彈,繼續和父親扯起閒篇來。
正說著,窗戶那頭有個年輕人鬼鬼祟祟地探腦袋。侍者欲言又止,不知該如何勸阻對方。
父子倆都瞧見了。
始皇微微皺眉:
“誰在那裡?”
由於角度的緣故看不太清楚長相。
扶蘇倒是認出來了,他笑道:
“應是橋鬆家的老大,讓他進來吧。”
始皇伸手揉了揉太陽穴。
分明是他所有曾孫裡最年長的那個,卻還不如底下的弟妹們穩重。這小子自幼就想法奇多,經常鬨得長樂宮雞飛狗跳。
始皇帝本身是不太喜歡過於調皮的小孩的,他唯獨能接受的是扶蘇幼時那個程度的調皮。雖然古靈精怪,但是惹人憐愛。
曾孫就不太行,因為這小子有點傻氣,和將閭比較像。
外頭那人得到祖父的準話,雖然被曾祖父的質問嚇了一跳,可縮了縮脖子之後還是從正門繞進來了。
他像小媳婦兒一樣挪到兩位長輩跟前:
“桐,見過曾祖父、祖父。”
始皇帝給自己看重的年長兒子起名很有意思,扶蘇是高大的桑樹,將閭是高大的門廊,公子高乾脆名字就叫高。
所以從這裡也能看出,他對兒子的期盼就是能長得高大健壯,最好能勇猛無畏、不懼風雨。
扶蘇在這方麵也繼承了他爹的喜好。
雖然扶蘇自己走偏了,但這不妨礙他給兒子起名叫鬆,給孫子起名叫桐、柏。一家子都是大樹,整整齊齊,治愈強迫症。
桐在曾祖父麵前有些拘謹,不過隻要祖父在他就能膽子大起來。
他先小心翼翼地覷一眼曾祖的神情,確認對方沒有生氣。又見祖父含笑看著自己,似有鼓勵的意思在,便放開了顧忌。
桐一股腦把想說的說了:
“祖父,您真的沒有空替我的孩子起個名嗎?”
始皇帝:?
始皇帝疑惑地詢問太子:
“朕仿佛記得,阿桐還未加冠?”
這些年大秦皇室都是成年後再成婚的,哪怕再著急嫁
娶,也頂多和冠禮、笄禮前後腳舉辦。
桐還沒有正式成年,哪裡來的孩子?
始皇帝頓時審視起來:
“你偷偷納妾了?”
桐嚇得一個機靈,連忙搖頭:
“沒有沒有!”
他哪有那個膽子啊,曾祖也太看得起他了。自從發現二十多再生育子嗣能增加孩子的健康率和成活率之後,曾祖可是明令成年之前不許成婚納妾養男寵的。
左右他們王侯貴族之家也不像底層庶民那般經常操勞到三十就開始衰老,晚一點成婚繁衍並無太大影響。
桐下意識往祖父那邊躲了躲。
曾祖父當了二十五年秦王和三十二年皇帝,加起來都快六十年了。積威深厚,尋常人在他跟前實在膽大不起來。
桐自認為不是個超凡脫俗的人,所以他也害怕始皇帝陛下。
扶蘇好笑地按住孫子的肩頭:
“你曾祖又不會拿你怎麼樣,你怕什麼?”
就算臭小子真的提前納妾還讓妾侍懷孕了,也頂多是被罵一頓而已。
桐心說被始皇帝罵一頓多嚇人啊,除了祖父你,誰不害怕?就是他爹橋鬆,平時在曾祖麵前膽子大得很,也是怕被罵的。
扶蘇安撫了孫子之後,轉頭同父親說了事情的經過。
桐確實還沒孩子,他就是在未雨綢繆,提前給自家孩子討要名字而已。
始皇聽罷:……
很好,果然是他家太子的血脈。這個提前做準備的操作,真是太眼熟了。
始皇無語地看向兒子:
“你怎麼說?”
扶蘇微笑著拒絕了孫子:
“我可沒空給他們這群小家夥起名字,以前為給他們起名可把我累慘了。”
因為考慮到萬一這兩百個崽子裡有誰特彆能生,一口氣生他幾十個孩子。扶蘇在給每家起名的時候,硬生生各自挑了五十個字出來。
他想著,應該沒人能生更多了,五十就是極限了。
事實證明,始皇帝確實就是全家最能生的那個了。之後的晚輩沒人比得過他,排第二的橋鬆也就生了二十個不到。
不過橋鬆現在還年輕,才四十多,說不準還能再生。
總之,如今長樂宮人滿為患。現在好些年紀大點的孩子已經不搞寄宿製了,各自回家住去,宮裡住不下。
扶蘇還說以後孩子再多些,就單獨給宗室辦個幼兒園。或者也彆分那麼清楚了,把他們送去權二代幼兒園裡去。
桐再一次從祖父這裡得到了否定的結果,因此萬分失落。
他還以為今日曾祖過壽,祖父會好說話一點呢。沒成想依然拒絕了,難過。
桐忍不住去看曾祖父。
希望曾祖能替他美言兩句。
始皇裝作沒看見。
曾孫已經很多了,眼看過兩年要翻到上千的數量。所以玄孫就算了,自己的兒子自己心疼,他也舍不得太子太過
勞累。
桐小小聲:
“要是祖父嫌孩子太多,也可以隻給我們幾個主宗的孩子起名啊。”
所謂主宗,就是扶蘇這一支。或者更精確點,橋鬆這一支。
要是這麼算的話,確實人數驟降。
但——
扶蘇無奈地看了一眼這傻孩子。
他繼位後,他這一支才算主宗,而他現在還隻是個太子。真正算主宗的話,始皇帝的所有兒女現階段都是主宗子弟。
唉,孫子太蠢,真叫人頭疼。
難怪橋鬆根本不考慮不娶正妻、直接培養長子這個操作,阿桐確實扶不起來,便是當個守成之君都夠嗆。
幸好嫡子還算聰穎。
為了避免傻小子再說出什麼不合適的話來,扶蘇想了想,還是決定糊弄他一下。
於是扶蘇開口道:
“其實,名字也不一定非要我來起。”
桐立刻從失落中恢複過來,目光灼灼地看向祖父。
扶蘇接著道:
“我不是給你們定了名的偏旁部首嗎?你照著取名字就好了。”
原本偏旁部首頂多也就一百多不到兩百個,為了湊夠第三代的人數,扶蘇額外增添了一些。
反正全是平時不用的生僻字,哪怕給大秦宗室取完名後再沒人用也不要緊。隻要能應付掉起名這個麻煩差事,就是值得的。
彆家孩子什麼部首暫且不提,扶蘇家三個就很明顯。
橋鬆的孩子都從木字旁,直接延續親爹的偏旁了,這樣一看就知道是他的後代。桐對此非常得意,因為祖父扶蘇雖然不帶木字旁,可扶蘇的彆稱桑是木字底的。
四舍五入他和祖父是一樣的!
瓊琚的孩子也好辦,現成的王字旁擺在那兒呢。且王字旁的多為玉石相關,用來起名也好聽。
唯獨舜華不好挑偏旁,扶蘇最後問了小姑娘自己的意見。
舜華挑挑揀揀,挑了個音字旁。說弟弟擅長文律,那她的後人要是通音律也不錯,這樣大秦就文藝雙絕了。
音字旁的字現成的雖然不多,常見的也就韻、韶、意、竟這些。但沒關係,都說了自己造字了,況且舜華本來也沒打算生幾個孩子,這四個字怕是就夠用了。
現在麵對長孫,扶蘇說的是:
“這樣,從你開始,給兒孫起雙字的名。隨便你裡頭帶一個木字旁的還是兩個木字旁的,你自己組詞去。”
“木字旁既然是我給你們挑的,後續的名字即便不是我親自取的,好歹也算我參與了。我平日繁忙沒空一個個取過去,這個任務就交給你自己了。”
扶蘇又鼓勵地拍了拍孫子的肩膀,一副委以重任的模樣。
小年輕瞬間打了雞血。
桐雙眸亮晶晶地看著祖父:
“祖父放心!我一定好好給他們起名字!”
祖父說的對,他已經給後輩定下了大方向了。以後隻要起名字裡帶木字旁
,就蘊含著祖父對他們的心意。
所以也沒必要強求每個名字都讓祖父來取,他不該這麼叨擾長輩的。
桐著急回去琢磨名字,匆匆向兩位長輩行了禮就告辭了。
始皇看他這麼輕易就被哄好的樣子,感到了窒息。
不由欲言又止:
“太子,你這個長孫……”
全家一共八百個心眼子,他們祖孫三人加起來一千,阿桐倒欠兩百。
扶蘇卻十分冷靜:
“其實我覺得,橋鬆小時候也挺缺心眼的。”
所以這都是遺傳他親爹的,得怪橋鬆去。
始皇已經習慣了兒子抓住機會就要埋汰孫兒,幫著辯解了一句:
“是你心眼太多,橋鬆才鬥不過你。”
扶蘇:哼。
父親有了一大堆晚輩之後,他這個長子就不值錢了,居然為了橋鬆那逆子埋汰他。
第二天不高興的太子殿下就又去了兒子宮中。
橋鬆聽說父親一大早來了,有些疑惑。
他妻子為他整理著衣襟,問道:
“父親為何此時過來?今日不是不必上朝嗎?”
橋鬆搖了搖頭:
“許是有彆的事情。”
自從前些年西羌和西域接連乖順下來之後,大秦境內基本就沒什麼大麻煩了。各種遺留下來的問題也被解決了個七七八八,百姓經過二十多年的休養,如今秦土一片歌舞升平的和樂景象。
所以群臣終於結束了幾乎全年無休的恐怖生涯,大秦官場開始施行休沐製。
所謂休沐,其實就是周期性的放假。有點類似後世工作日和周末的情況,隻不過周期一般不是七天。
之所以叫“休沐”,是休息加沐浴。給你放一天假讓你回家好好洗個澡,免得長久不沐浴熏著彆人。
曆史上,漢代施行五日一休,即工作五天休息一天。這是因為漢朝官員基本都住在衙署裡,平時不歸家,這才每五天就能回家一趟。
後來進入南北朝時期,開啟了輪班製。分組輪流住在衙署,於是休沐周期就開始延長起來。
等到了唐代,休沐日徹底改為了旬休。說是十日一休,其實是十天為一輪,第十日可以休息,上九休一。
而且也不是每一輪都是標準的十日,某個月份的下旬隻有九日或者八日的話,照樣是最後一天可以休息,不用上滿九天班。
因而稱“旬休”,按照月旬來算。
雖然唐代的休息時間減少了,但唐代的節假日多啊。
無論和哪個朝代比,大秦都是妥妥的打工人噩夢、社畜地獄。
假期假期沒有,休沐休沐沒有。皇帝是個卷王,丞相也是卷王。大家一起卷,往死裡卷。
始皇帝上位之前怎麼樣的不好說,反正始皇帝在位的時候誰也彆想偷懶——太子除外。
不僅沒假期要加班,衙署也是要一樣住的。當然,衙署這個不強製,主要
是加班到深夜的話,還是住在衙署比較方便。
大秦卷王們:住在工位上這個遵從自願原則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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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你這個自願,它真的自願嗎?
幸好這樣喪心病狂的日子已經結束了。
如今大秦已經擁有猶如唐代的旬休製度,不管你一個月多少天,反正有幾旬就是幾天假期。
雖說比不上漢代的上五休一,好歹能休息了不是?
除此之外,節假日也終於安排上了。
十月初一即正月初一的新年,得有個年假。始皇帝生辰,得有個聖壽節的節假。中秋節得有個祭祀月神、祈求豐收的假。
由於使用的曆法不同,秦朝的節日和後世的時間其實對不太上。
比如中秋,就是單純指秋季最中間的那個時間段。不一定是後世常說的八月十五,要看太史令排曆法的時候選哪一天。
扶蘇後來嫌麻煩,就給固定了個日期。恰好選的是八月十五,不過在大秦這個節日依然是以祭祀月神為主。
事實上大秦的節日基本都是祭祀用的。
後世十月初一祭祖的寒衣節,雖然是自周朝起始,但發揚光大是從秦開始的。畢竟秦人新年搞祭祀天地和先祖,把它做成了全國性質的活動。
在此之前,夏朝的夏曆以元月(一月)為正月,商朝的殷曆以臘月(十二月)為正月,周朝的周曆則以冬月(十一月)為正月。
先秦流行把正月往前推一個月,以此來展示自己頂替了前麵的朝代、現在我才是正統。
所以秦朝就是十月了。
目前大秦的節日還比較少,所以大家不僅隻喜提了每月三天的假期,甚至就連節日假都少得可憐。
不要緊,能放假就是勝利。
對於太子殿下堅持要把始皇聖壽加入大秦官方節日這一點,大家非常感動。
尤其是太子說聖壽也在正月,新年也在正月。不如合並到一起,多放兩天,父親也好多休息休息。
於是本來隻有五天的新年假期,加上了十天的聖壽假期,一下子能放半個月了。
更重要的是,大秦它——沒有調休!
正月初一宮宴這天本來就不用乾正事,算是半個假期。後麵接連放假十五天不說,第十六天正好是正月十七。
正月十七上班上到正月十九,二十就碰上旬休了。所以正月從初一放到十六,上三天班再休息一天。
接下來才會進入正常的上九休一或上八休一,美得很。
秦人:讚美太子!
哪怕太子的初衷是為了讓自家親爹能多休息兩天,根本不是為了他們這些外人。
話題扯遠了。
今日還處在聖壽假期的中途,因而不開早朝。太平盛世就是這麼舒爽,平時都沒什麼大事要討論的。
以前天天開大朝會,現在朝會不僅放假不開,平時每旬裡也隻有逢一逢五這兩天是持續時間比較久的大朝,平時就是半個時辰左右的小朝。
橋鬆今日大早上起床,是答應妻子帶她出門遊玩。沒想到會偶遇他爹難得早起,尤其還是假日裡早起。
橋鬆握了握妻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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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等我一會兒,父親那邊應該沒什麼正事,不會耽誤今日的行程。”
說罷便出了寢殿,就要往正殿去。
一般有正事商談的話,父子倆都是在正殿碰麵的。
侍者趕緊攔下:
“太子在書房等您。”
橋鬆心裡察覺到了不妙。
去書房的話,那談的就不是國事了。而私事的話,他實在想不到有什麼好聊的。
橋鬆低聲問侍者知不知道太子的來意。
侍者哪裡清楚這個:
“殿下不曾言明。”
橋鬆隻好自己進屋去應付他爹。
扶蘇正似笑非笑地翻著桌上的書冊,那是假期前家中幾個幼子上交給先生的作業。先生挑了幾份典型送來給太孫過目,讓他瞧瞧自家崽什麼德性。
橋鬆進屋的腳步一頓:
“父親?”
他這幾天忙於祖父的生辰典禮,沒顧得上檢查孩子的作業。隻隱約聽說有幾個小崽子寫的不好,被先生單獨送過來了。
現在看他爹的表情,橋鬆覺得大事不妙。
他硬著頭皮問道:
“難不成先生還去您那裡告狀了?”
橋鬆心裡暗暗決定,晚間抽空把那幾個臭小子收拾一頓。
他爹就三個孩子,各個都爭氣,從沒讓他在和同輩的拚娃裡輸過。反而是他,孩子生太多了,總會出幾個良莠不齊的。
橋鬆和他爹拚娃,總是被嘲笑。和同輩拚娃,依然會被比下去,這讓他很受傷。
狗爹將之稱為“生的多不如生得精”,還拿祖父的其他兒女出來舉例,說自己那群弟妹裡不少都傻了吧唧。
這話很不巧給祖父聽見了。
然後太子殿下就挨了始皇帝一頓批評。
可惜不痛不癢,下次還敢說。
扶蘇放下那些作業:
“太孫,你得好好管教一下孩子了。”
橋鬆卻抓住了反駁的關鍵:
“那你也得給我留點時間管孩子,我忙得暈頭轉向,沒有空。”
扶蘇輕嗬了一聲:
“我聽聞你今日要與妻子出門遊玩?”
言下之意你這不是有時間嗎。
橋鬆:……
扶蘇還說:
“彆的也就罷了,你知道你大兒子昨日跑去你祖父跟前說了什麼嗎?”
橋鬆:破案了!原來是那個小子闖的禍!
橋鬆防備地問道:
“他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