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波昂問:“我們要拐彎嗎?”
“從房間的窗戶往外看是一片漆黑。如果星艦還沒有啟航,麵向星港的一側多多少少能夠看見燈光。”寧宴背靠著管道的側壁坐下,抬手揉著膝蓋,“你可以分清我們相對於房間的方位嗎?”
波昂聽懂了他的意思,思索片刻:“我知道了,往右拐。”
他們一前一後地沿著管道往前爬,遇上拿不準的岔路口隻能碰運氣,統共不知走了多少彎路。
黑暗讓時間的流逝失去了參照。前方的路仿佛沒有儘頭,膝蓋和掌心逐漸傳來脹痛。不知過了多久,又轉過一個彎,視野倏而亮了些許。
波昂開口雖然是氣音,語調卻難掩興奮:“應該快到了!”
寧宴的喉嚨有點乾:“希望是吧。”
借著微弱的光線,波昂看出寧宴的臉色不太好,頓時有些擔憂:“寧寧,你累了嗎?我們休息一下吧。”
“嗯。”
寧宴沒有拒絕,側身坐下,接過營養液喝了一口,便遞回去。
波昂仰頭喝了半管,又塞到他手中,低聲勸道:“再喝點。”
寧宴並沒有感覺到明顯的饑餓感,但也明白應該多補充一些能量,於是又勉強喝了小半管。
波昂將剩下的營養液一飲而儘。兩隻雄蟲肩靠著肩休息了一會兒,寧宴開口:“繼續吧。”
他們循著光的來源,又轉過一道彎,遠處出現了一個明亮的光點。
靠近光源後,視野豁然開朗。
身下的星艦果真並未啟航。一道登艦廊橋立在半空中,外形十分破舊,尾部的伸縮氣囊發黃漏氣,甚至沒法完全和星艦對接。氣囊和艦身之間留出一道半蟲寬的縫隙。
通風管出口的位置正處在廊橋下方,一伸手就能觸到底部交錯的鋼管。星港的規模極小,從這個角度,能夠自上而下
看清星港灰撲撲的外形輪廓。
看起來是某個荒星的破舊星港。不知為何,寧宴覺得有幾l分眼熟。
波昂正想開口,寧宴驀地發現什麼,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
頭頂上方的廊橋內立著一道蟲影,正是率隊闖入研究所的塞納托。
寧宴剛製止波昂,塞納托的聲音便從廊橋的豁口處飄出來。
“芯片無效?怎麼可能,我親手從那個老亞雌手中拿來的!肯定是儀器有問題,讓漢克再測試一遍……從他嘴裡撬出來,留一口氣不死就行,亞雌的嘴能硬得過刑具?”
“將軍命我即刻啟程支援,暫時顧不上那兩隻雄蟲。萬一此戰失敗,就引爆星艦上的炸彈,殺了他們也絕不能留給帝國!”
“……你問我急什麼?是,沒錯,皇家護衛隊的蟲還在路上,但他雌的卡洛斯就在第七星係!”
“剛傳來的戰報,兩個小時前,後備軍撞上第三軍,到現在仍然音訊全無,最後一次發來的坐標距離T8-13號蟲洞隻有七十三光年。”
“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區區七十三光年,十四艘大型艦,無一脫身!要不是兵力不足,他現在已經殺到你麵前了!”
四周空曠,塞納托罵罵咧咧地往下走,一直到身形消失在廊橋儘頭,都能聽見他的怒吼聲。
又等了一會兒,寧宴才收回手。
波昂立刻激動地扒住他的肩頭:“寧寧,你聽見了嗎?舅舅來了!”
寧宴關注的重點卻不在這上麵,他正在腦中竭力回憶著什麼。
波昂絮絮地說了不少話,才發覺寧宴一直沒吭聲:“怎麼了?”
同時,寧宴心中有了分曉,神色篤定下來,沉聲對波昂道:“我知道芯片在那裡!”
波昂沒反應過來,一臉茫然。
寧宴加快語速:“塞納托闖進會議室的時候,埃德加組長正擋在我前麵。交出芯片之前,他忽然握了一下我的手腕。當時我被嚇壞了,沒能意識到,組長把芯片放進我的終端卡槽了!”
個蟲終端支持讀卡器模式,通過近場通信技術,免接入讀讀取內容。因而終端保護殼都設計了一個卡槽,以供放入遊戲卡片之類的外接資源。
“可是保護殼還在星艦裡……”
寧宴點頭:“你說的儲藏室,就在我們出發的房間附近嗎?我得折回去拿芯片。”
波昂驚慌失措地睜大眼,一把攥住他的胳膊:“剛才你沒有聽見嗎?如果叛軍形勢不妙,塞納托會炸掉整個星艦!趁著這會兒沒有蟲,我們應該快跑!”
寧宴搖搖頭,反手握住波昂:“研究進行了這麼久,少說報廢了五萬枚芯片才成功一次。而真正的成功率遠遠低於五萬分之一。”
“錯過了這次,我們什麼時候能夠僥幸刻錄出第二枚芯片?”
波昂沒有說話。
寧宴話音不停,像是在為波昂梳理形勢,也像是借此說服自己:“有了這枚芯片,會有無數軍雌不必在最鼎盛的時期離
開戰場……”
聲波的安撫效果不能和雄蟲給予的撫慰相提並論,卻足以幫助中下等級的軍雌度過精神力波動。長此以往,雄蟲的處境也會改善。
當龐大的底層軍雌的難題得到緩解,貴族恃以控製軍雌的籌碼將大大降低。而貴族勢弱,最直接的影響,就是讓溫斯特參政的阻力大大降低。
寧宴低聲道:“現在是最關鍵的時期。”
錯過了這次,萬一第二枚芯片在百年後才被成功刻錄,平民軍雌要多久才能等來第二個卡洛斯,雄蟲又要多久才能等來第二個溫斯特?
寧宴鬆開了握住波昂的手,轉而回想他們方才在通風管道中的路線。
“左轉……第二個岔口之後左轉,不對……右……”
他們走過太多錯路,要記起正確的路線,殊為不易。寧宴閉上眼試圖厘清,卻仿佛陷入了迷宮之中,越焦急越走不出。
正當他腦中一團亂麻之際,許久沒有開口的波昂忽地喚他:“寧寧……”
波昂抬起頭:“我記得路。”
這隻嬌生慣養的小雄蟲還是像初見時那樣愛哭,剛開口便紅了眼圈,尾音發顫:“大家的努力和期望不能落空,讓我折返吧。”
寧宴喉間一梗,忽地卡了殼。
他們對視良久,寧宴才開口:“你記得路嗎,那太好了。”
“波昂,把路線告訴給我。你順著廊橋爬下去,在沒有蟲發現的情況下,能跑多遠跑多遠,找一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等救援。”
“萬一你出了事,我怎麼向卡洛斯交代?”寧宴很輕地彎了一下唇角,眼神帶著安撫意味,語調卻不容分說,“我回去找芯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