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玩笑,自己冒死從應長川那裡求來了短假,可不能浪費。
“籲——”
白馬躍入田莊,江玉珣輕拽韁繩令它停下腳步,接著於馬背上朝四麵看去。
正午時分,炙烈的陽光儘情灑向大地。
照亮了田莊的角角落落。
和上次回家的時候不同,這一次田莊半坡上原本生滿了野草的荒地,竟都被開墾了出來。
大雨剛剛過去,田莊內男女老幼均趁著夏種的最後時機,在不遠處新墾出來的土地上勞作著,甚至沒有一個人發現江玉珣的突然到來。
“這……這些地竟然被他們墾了出來?!”
“遠處那些人,不就是江大人當時收留的流民嗎?”
江玉珣背後,有玄印監不由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語道。
——一個多月前,江玉珣在神堂門口收留流民的場景還曆曆在目。
彼時他們堅定地以為,那群老弱婦孺隻會成為拖累。
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江玉珣竟然真的靠他們將荒地開墾了出來!
這在大周,可是絕無僅有之事。
甚至就連顧野九也瞪圓了眼睛,並忍不住向江玉珣問:“大人這是如何辦到的?”
江玉珣輕輕扯了扯馬韁,一邊向新墾的田地而去,一邊輕聲對他們說:“種地、拓荒不能全靠力氣,而要靠工具。”
大周農具發展緩慢而落後。
不但農業生產效率低下,且還留有大片荒地,無法開墾。
這種狀態持續了一千多年,直到某朝官方組織大麵積墾荒屯田,並發明一係列農具才有所改變。
而到了現代,那些農具又成為了華國博物館的重要館藏。
江玉珣每天都要麵對實物與展板,為遊客講解五六遍,早就將結構深深刻在了心中。
剛到仙遊宮的那段時間,除了整理奏章外,他做的最多的事便是默畫圖紙。
現在這些工具終於被一個個造了出來,並相繼投入使用。
“下馬看!”說著,江玉珣便從馬背上躍了下來。
眼前這些農具,他曾隔著博物館的玻璃看了成千上萬次,但還未有機會親手碰過。
如今再次見到,江玉珣也不禁有些激動。
“是!”玄印監紛紛下馬。
一旁的田壟邊,正有幾頭耕牛在休息、吃草,它們的背後還牽著鐵犁。
下馬後,立刻有玄印監發現了不同之處:“這牛身後多了一個鉤環?”
“對,”江玉珣走對著耕牛說,“多加一個鉤環,可以分隔犁身和服牛,這樣一來鐵犁也變得更加靈活。往後這種鐵犁不僅可以在平坦的田地上使用,更能用於坡地甚至於山地。”*
大周山地眾多,假如能在山地開荒,那麼農田麵積必將翻倍……
“除此之外,鐵犁前還多加了一把酈刀,方便在起土翻耕的同時割斷地下的根株,這樣省工又省時。”
直到現在,都有不少玄印監守在江家外,等著抓私下大搞祭祀的百姓。
但是自江玉珣離開田莊後,他們便從其內部撤了出來,因此並不清楚這段時間江家裡麵都發生了什麼事。
農耕乃封建社會頭等大事。
江玉珣知道,今天自己所說的一切都會被玄印監記錄在冊,遞到應長川手中。
因此他的解釋也格外仔細,甚至一邊說一邊動手在鐵犁上擺弄了起來。
但江玉珣沒有想到的是:玄印監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重視此事。
說話間,隊伍最後兩名玄印監不由對視一眼。
“此事現在稟報陛下……還是再等等?”
“不可耽擱。”
“是!”
語畢,便有一人悄悄地撤了出去……第一時間將田莊內的事告予守在外麵的同僚。
不多時,便有飛鳥衝向天邊,朝著仙遊宮的方向而去。
……
信鴿的速度要快於騎馬。
不多時忽有一陣啼鳴自流雲殿外傳來。
守在天子身邊的玄印監隨即上前,將纏綁在鴿腿上的布條取了下來。
他未看一眼,直接雙手把它送到了應長川的一麵前。
天子緩緩將其展開——這張布條上一字未寫,隻有幾個奇怪的符號。
但他還是迅速明白了其中的意味。
……開荒的農具?
應長川緩緩挑眉,半晌過後忽然將手中布條擲入燭火之中。
末了竟然起身向著後殿走去。
“陛下?”玄印監不由一驚。
幾位將軍還在殿外等候商議軍務,天子這是要去做什麼?
然應長川腳步頓也未頓:“備馬,一炷香時間過後出行宮。”
“是,陛下!”
心中雖疑惑,但玄印監還是迅速應下,隨即退出了流雲殿。
-
好不容易有了假期,江玉珣當然要放鬆一下。
帶著玄印監在田莊裡轉了一圈後,江玉珣又回去好好地補了一覺,等他醒來的時候天色已完全變暗,晚飯的時間到了。
七百兩進賬,江玉珣出手不由闊綽了起來。
玄印監人數眾多,江玉珣直接命田莊管事,在空地上設了一場宴席。
夜色漸深,晚風微涼。
正是盛夏中最愜意的時候。
江玉珣與隨他一道回來的玄印監圍坐一圈,田莊的廚師便在這圈內忙著烤肉。
除此之外,另有一口大鍋內燒燉著河魚。
這些都是流行於大周的美食。
——應長川這個人吃穿極其講究,尤其不喜歡味道大的食物,因此仙遊宮內眾人,也隻能跟著他一起,吃些清湯寡水的東西。
一天兩天還好,時間久了便有些難以忍受。
肉已經烤好,燒燉河魚的大鍋也“咕嘟嘟”冒起了泡來。
聞到這香味,坐在一旁的玄印監跟著一道吞咽起了口水。
不過眨眼,田莊內的大廚便將肉分好,送到了每個人的桌案上。
然而明明早就已經餓極了,可玄印監們仍不著急動筷。
“大家怎麼不吃?”見狀,江玉珣有些疑惑地朝周圍人問道。
用來烤肉的燔器——也就是烤爐前,還有許多生肉沒有來得及烹製。
有玄印監看了那些生肉一眼,忍不住說:“江大人,此餐實在是過於奢侈。不如烤完這些就算了吧?”
“這怎麼行?”江玉珣搖頭道,“你們跟我回家一趟,我總不能讓你們餓著肚子吧。”
“可您不是也沒有……”
玄印監的話沒有說完,江玉珣已經默默在心裡將最後那個字補上了——錢。
他這才想起,玄印監似乎並不知道,自己已經不再像往日那般貧窮。
“不必擔憂,”江玉珣笑著搖頭,“陛下前些日子給了我些銀子。”
玄印監終於放下了心來:“原來如此!”
他們總算如釋重負地舉箸,品嘗起了江家廚師的手藝。
天色一點一點變暗,人群之中燃起了篝火。
或許是遠離仙遊宮的緣故,宴席上雖然沒有上酒,但氣氛還是一點一點熱鬨了起來。
玄印監眾人不過二十來歲,和江玉珣的年齡相差不大。
沒多久,一群人便聊在了一起。
空地上歡笑聲一片。
眾人耳邊滿是篝火燃燒生出的“劈啪”聲,不遠處又有蟬鳴與牛羊的叫聲混在一起,聽上去好不熱鬨。
遠離應長川就等於遠離debuff,好不容易天高皇帝遠,回到田莊的江玉珣不由肆無忌憚了起來。
吃飽喝足以後,他格外滿足地放下手中筷子,輕輕伸了個懶腰說:“今日未見陛下,也沒有整理奏章,還真是有些不太適應啊——”
雖不適應,但真的很爽。
“哈哈哈哈!”玄印監眾人忍不住大笑出聲,一時間竟蓋住了蟬鳴。
江玉珣身旁的玄印監隨即半開玩笑地問他:“江大人可是想陛下了?”
“一日不見自然想念,”說完江玉珣又垂眸看向不遠處的燔器,輕輕地捧起茶盞,故作遺憾感慨,“田莊大廚手藝真不錯,陛下不來親自嘗嘗實在是太可惜了——”
“孤竟不知,愛卿如此體貼。”
江玉珣的話音還未落下,忽有一陣熟悉的聲音自他背後傳了過來。
!!!
那聲音並不大,卻意外清晰。
江玉珣的身體隨之一震,並本能地將坐姿調整端正。
空地瞬間靜了下來。
一時間,江玉珣的耳邊隻剩下了篝火燃燒發出的輕響與蟬鳴,還有一陣……一陣若有若無的馬蹄聲。
……不會吧。
江玉珣的手指一頓,差點把手中的茶盞摔了下去。
他與對麵的玄印監麵麵相覷,一時間竟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幾分驚恐。
“不知孤今日可有來晚?”
來人緩緩停下腳步,並將篝火擋在身後。
江玉珣瞬間被夜色所籠罩,陷於黑暗之中。
他下意識抬眸,正對上了應長川那似笑非笑的眼神。
“沒,沒有。”
此時不過晚上八點,但在古代已算很晚。
……誰能告訴我,應長川為什麼會在大半夜出現在這裡?!
剛才我那番胡言亂語,他又聽到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