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1 / 2)

海浪聲被擋在了密林之後。

馬車內忽然靜了下來,江玉珣的聲音變得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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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假的?

應長川不由垂下眼簾,正好對上那雙漆黑色的眼瞳。

二人視線相對的那一刻,江玉珣還極為認真地朝他重重點了點頭。

一向不在意世人眼光的天子,難得生出了一分解釋的欲.望。

停頓幾息,應長川忽然笑著輕輕地旋了一下手上的指環,重新將視線落向奏章。

自始至終他隻輕輕地“嗯。”了一聲。

嗯?

這是什麼意思?

一樁曆史懸案的答案就在眼前。

江玉珣不由抓心撓肝。

他還想繼續探究下去,然而應長川已經再一次將注意力落在了奏章之上,不再說話了。

……我,我應該沒有猜錯吧?

馬車內突然安靜下來,江玉珣沒來由地生出一陣心虛。

以及一點點不祥的預感。

古時人口稀少、城鎮不多,辰江邊到爍林郡首邑尚有一段距離,當晚無法到達。

早於大部隊之前,已有隨行官兵提前在官道旁選好了址並安營紮寨。

又過了一會,一行人終於停了下來。

江玉珣走下馬車便看到整齊的營帳、座席,與燃在帳外的篝火。

除此之外,空氣中還有一陣濃鬱的甜香味。

先遣隊伍裡的廚師,已經在此備好了飯食。

甫一坐下,早有準備的內侍官便把飯菜端了上來。

既陌生又熟悉的鮮香味瞬間沁入鼻腔。

下一刻,坐在宴席中後部的年輕郎官們便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

“……這是什麼東西?”

“聞起來有點像魚,是魚嗎?”

“不對,如果是魚的話,它怎麼會有殼呢?”

聽到眾人小聲討論,身為爍林郡太守的婁倬正終於緩緩起身,笑著為天子與朝臣介紹道:“陛下,今日這宴上食物均為爍林郡特產之物。”

說著,又將視線落在了桌案上:“盤裡的東西名為鰒魚,細嫩多汁、甘甜無比。”

鰒魚!

江玉珣心中不由激動起來。

婁倬正口中的“鰒魚”就是後世的鮑魚。

江玉珣沒有想到穿回古代之後,自己竟然還能吃到海鮮。

天子不喜味重的食物,因此無論在行宮還是樓船,眾人也隨他一起吃得清淡。

時間久了,總覺得嘴裡麵過分寡淡。

盤子裡的鰒魚,雖然也隻做了簡單蒸煮,但對於海鮮而言這已足夠。

知道盤子裡麵的東西是什麼之後,江玉珣的心情已然激動起來。

誰知今晚的驚喜更不止這些!

上過鰒魚後,內侍官又將主食端了上來。

婁倬正笑道:“爍林郡個彆縣已經將稻

收了上來,各位大人碗裡盛著的都是今年的新米!”

素麵的瓷碗內擋不住濃鬱的米香,一口下去甜軟的滋味瞬間就令人讓人忘記一日的疲憊。

稻米雖然也是大周主糧,但是為了包容大部分人的口味習慣,無論在昭都還是樓船上,三餐都以粟米為主。

江玉珣已經忘記自己有多久沒有好好吃過一碗米飯了。

除了他以外,其餘昭都來的臣子也頗為新奇。

一時間,宴席間的氣氛變得格外熱烈。

不隻大臣們不再像船上那樣緊繃,天子的心情看上去好像也不錯。

幾杯酒飲罷。

五重席上,天子拿起手中酒樽,輕抿一口後隨意道:“七年前,莊大人也隨孤來過此地。”

莊嶽:!!!

陛下居然叫我了?

沒有想到皇帝會在此時提起自己。

正在夾菜的莊嶽立刻受寵若驚地放下手中筷子:“陛下那日英姿始終銘刻於臣腦海之中!哪怕已經過去七年,當日之事,仍曆曆在目。”

想起自己的“為官之道”莊嶽瞬間把吃飯這件小事拋到了九霄雲外。

他這句話鏗鏘有力。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放下手中筷子,朝莊嶽看了過去。

好不容易有個與天子拉近距離的機會,莊嶽當然要好好利用。

他不由抬眸遠眺,望向了大海的方向。

接著便用無比深沉的語氣回憶起了當年的事情:“……當日臣還隻是一個百夫長,有幸帶人與陛下一道衝鋒陷陣。”

席間忽然靜了下來,眾人耳畔隻剩下一點篝火燃燒產生的“劈啪”聲。

聽到這裡,江玉珣也默默地放下飯碗,朝著不遠處陷入回憶的莊嶽看去。

想起不久前自己在馬車中的那番話。

埋藏在江玉珣心裡的那一點不祥預感,忽然在這一刻放大。

臥槽,不會吧?!

篝火照亮了莊嶽的麵頰,他的目光裡的崇拜與敬畏:“當年的爍林國國君凶惡至極,我等原以為那定是一場惡戰。沒有想到此戰開始後不久,陛下便於千萬人之中,一箭取了那國君的性命!”

他這一番話慷慨激昂,說著說著竟有幾分老淚縱橫之意。

江玉珣:不是吧……

這件事發生在前朝,宴席間有不少人都沒有聽說過。

莊嶽話音落下之後,江玉珣身邊包括莊有梨在內的所有年輕郎官,全都眼前一亮並隨之生出向往之意。

看向應長川的目光更是愈發崇敬。

顯然,他們完全沒有懷疑,直接信了莊嶽的說法。

江玉珣的心當下一涼。

……原來隻有我不信?

莊嶽話音落下還沒有多久,婁倬正也放下手中的酒杯跟著補充起來:“這還不是最厲害的。要知道當年那場惡戰,可是爆發於深夜的!陛下張弓搭箭的時候,可沒有什麼光亮。”

和莊

嶽那手稍顯誇張的語氣不同,婁倬正雖也比較激動,但是他的語氣要鎮靜、認真不少。

大周許多重臣都曾是應長川手下武將。

聽到這裡,資曆較深的幾人紛紛開始附和。

他們所言均指向一點——後世《周史》上的記載的的確確是真的。

手中的筷子“啪”一下掉在了桌案上。

江玉珣默默彎腰去撿,動作格外艱難。

動作間,瓷碗裡新米的甜香全部湧入了鼻腔。

可是麵對這一桌美食,江玉珣卻怎麼都提不起興趣了。

他忍不住抬眸朝席上看去。

正巧遇到天子放下酒樽笑著垂眸。

兩人的視線於半空中交錯。

下一刻,應長川竟微笑著輕輕朝江玉珣點了點頭,看上去頗為雲淡風輕。

江玉珣:“……”

他如果不是故意的,我就跟他姓。

-

今日被皇帝當眾點了名,莊嶽倍感榮幸、臉上有光,不知不覺間也多喝了幾杯酒。

恬酒沒什麼度數,但喝多了也會脹腹。

因此飯還沒吃完,莊嶽便先起身離席朝前去如廁。

誰知剛剛起身還沒走幾步,他便被坐在宴席中後處的江玉珣一把拽住。

坐在席上的晚輩忍不住壓低了聲音,最後一次掙紮道:“世伯,你剛才說的那些都是真的嗎?”

“什麼?”莊嶽愣了一下,方才反應過來江玉珣說是什麼,“自然是真的了!這可都是我當年親眼所見。”

說著,又默默用力把衣擺從江玉珣手中往出拽。

低頭看到江玉珣古怪的神情,莊嶽終是忍不住問:“怎麼?有哪個不長眼的人質疑此事?”

江玉珣沉默不語。

到底是武將出身,說完這番話內急的莊嶽終於猛地把衣服拽了出來。

他一邊往遠處走,一邊還不忘對自己身邊的內侍官幸災樂禍道:“質疑天子,這種人啊我看就彆在官場混了,直接回老家種田去吧!”

“哈哈哈哈莊大人所言極是!”

下一刻,莊嶽便消失了個無影無蹤。

江玉珣拿起筷子,一粒粒數起了碗裡的米。

見莊嶽離開,一旁的官.員總算忍不住在此刻拿起酒杯,湊上前與最近風頭正盛的江玉珣套起了近乎:“江尚書怎麼如此憂慮,可是又在思慮家國之事?”

江玉珣緩緩搖頭,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我在想……去老家種田聽上去似乎也不錯。”

“啊?”

去老家種田?

這名官.員愣了一下,捧著酒盞坐直了身,仔仔細細地揣摩起了江玉珣這位“天子近臣”的言下之意。

今日這場宴席,是由婁倬正負責籌備的。

除了宴上食物與平常不同以外,宴後又按照爍林郡當地的習俗,備上了茶湯。

——這個

時代的茶剛剛從藥變成飲品。

世人對其了解還不如後世那麼深,因此飯後、夜裡飲茶也是常有之事。

爍林郡盛產茶葉,身為該地太守,婁倬正當然要用本地特色招待眾人。

宴席進行到最後的時候,幾名內侍官把搗茶專用的石舀和石杵抬至席旁。

他們先把茶葉搗碎,再放入陶罐去炙烤,最終倒入沸水之中。*

不多時,茶香便已儘情揮發出來。

一般來說此時的茶還不能飲——大多數時候,擂烤過茶葉後還得再取來各種調味,如製作菜湯般灑入其中,最後加上果脯才能用。*

還好應長川不喜歡味道太重的東西,因此宮中向來隻做到這一步。

內侍官在每個人的桌上放了調味與果脯供他們自己選加。

接著,便將製好的茶奉了上去。

江玉珣沒有加調料,而是把擺在桌子上麵的果脯全部倒了進去。

見狀,坐在他身邊的那名官.員又忍不住上前套起了近乎:“江大人不放調味的東西嗎?這樣會不會太甜。”

江玉珣笑了一下搖頭說:“不會,我習慣這樣喝了。”

現代的奶茶可比這種茶甜多了。

想到這裡,江玉珣忍不住多說了一句:“如果能再加一些牛乳,味道或許會更好。”

“茶再加牛乳?”旁邊的官.員不由愣了一下,顯然有些難以想象這是什麼滋味,“江大人是從哪裡學來的這種方法。”

這個……

江玉珣頓了一下,他正想說位於大周以西雪山、高地之上的“克寒人”就很喜飲奶茶。

但話還沒有說出口便意識到——此時茶葉好像還沒有傳到那片地區。

麵對著周圍人疑惑的目光,江玉珣正打算隨便編一個理由混過這個問題。

誰知不等他開口,營地外忽然亂了起來。

“退後!”

“拿住他——”

“那裡還有一個!”

有人強闖營地?

江玉珣瞬間緊張起來,並不由回頭向後看去。

宴席間眾人也不約而同在此時安靜了下來。

婁倬正臉色一變,正欲行禮離席查看情況。

不料還沒有起身,就被應長川緩緩抬手攔了下來。

“就在此地處理。”他淡淡道。

婁倬正的額間瞬間冒出冷汗:“……是,陛下!”

宴席間輕鬆的氣氛,瞬間消失了個乾乾淨淨。

空地上鴉雀無聲,眾人小心翼翼放下手中茶盞,齊刷刷地朝著營地外看去。

……不知是誰如此大膽,竟敢私闖皇家營地。

不過半盞茶的時間,守在營地外的禁軍便已把人帶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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