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簡騰是同性戀,可能說明不了什麼。如果說,鮑嘉俊也是同性戀呢?那問題就大了!
如果說,兩人是同夥,一個做偽證、打掩護,另一個抽時間去殺人呢?那這個案子先前的偵破方向完全是錯誤的!
圍牆處的攀爬痕跡——說明凶手是校外人員;
一周前丟掉的鑰匙、房間裡丟失的金器——說明凶手可能是撿拾在鑰匙、並入室搶劫的人;夫妻倆在事業蒸蒸日上的同時不斷樹敵——說明凶手可能是曾經得罪過的人。
這些線索牽著偵查人員的鼻子走,疲於奔命。可是,如果這些都是障眼法呢?越想越氣,重案組幾個年輕人同時一捶桌子: “狗東西!”
抓緊時間提審曲又哲。
曲又哲向來遵紀守法,平生第一次進公安局,被周邊的嚴肅氣氛所影響,一顆心七上八下。被板著臉、默不作聲的警察帶進審訊室,曲又哲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麼事,慌得兩條腿都要發抖。見到兩名麵容和善、一男一女兩名警察走進來,簡直如同看到親人,撲過去就喊: “我沒有犯法,我隻是談個戀愛而已,能不能讓我打個電話?我要和家人聯係。"
朱飛鵬、何明玉對視一眼,何明玉微笑道: “你彆急,我們有些問題要問你,你如果老實回答,就放你回去。"
曲又哲的內心頓時升騰起濃濃的希望,連連點頭: “好好好,你們問。”
何明玉坐下,拿出筆錄本,準備做記錄。朱飛鵬也坐在曲又哲對麵,雙手放在桌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似乎在等待什麼。
曲又哲有點慌,催促道: “有什麼問題,你們問啊。”
隨著他的話語,審訊室的門被推開,一身製服的趙向晚英姿颯爽地走了進來。她腰細腿長肩平,脖子細長,穿上警服有一種柔美的力量感,讓人眼睛一亮。
曲又哲卻絲毫感覺不到趙向晚的美,瞳孔一縮,脫口而出: “你是警察?”龔安怡姐妹倆騙了他!趙向晚根本就不是什麼公安大學的學生,她是個警察!
【早如果龔安怡有個這麼厲害的警察朋友,我何苦要找她?找個農村出來打工的妹子,分分鐘搞定。隻怪簡騰說,找老婆還是找個老師的比較好,一來老師要麵子發現問題之後不敢嚷嚷,甚至還會幫你遮掩;二來老師有寒暑假可以管孩子,能夠把家庭打理好。如果找個農
村打工妹,結婚倒是容易,但脫身難。】
聽到曲又哲心中所想,趙向晚眼中寒意更盛。
曲又哲固然可惡,但他的男友兼“人生導師”簡騰更加該死。他們真是步步為營,事事考慮得周周全全。
女性教師社會地位高、受人尊敬,這也造就了她們愛惜自己的羽毛、重視名聲。發現丈夫是同性戀,大多數人不會嚷嚷出去,要麼為了家庭的完整選擇隱忍;要麼默默、堅定地選擇離婚。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女性教師其實也是弱勢群體。她們沒有社會資源,不掌握權力,沒有保護自己的力量,再加上有些人書讀多了思想受到束縛較多,校園人事關係又相對單純,一旦發現真相,沒有什麼辦法懲治丈夫。
曲又哲他們這類人敢招惹女性警察、法官、律師、拳擊、柔道教練嗎?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
柿子專撿軟的捏,這些人打的算盤可真響。
趙向晚穿的是實習警察的製服,但曲又哲顯然分不出來區彆,一看到她穿的是製服,立馬緊張起來。吃飯的時候她不斷逼問他男友是誰,曲又哲清楚地記得,當時自己一顆心快要從胸腔裡跳出來。
【簡騰說過,千萬不能把他說出去,不然後果很嚴重。我說了什麼嗎?我好像什麼也沒有說,都是這個警察猜出來的,她,她是怎麼猜出來的!我以前是不是對龔安怡說過一些細節?她連網球班都知道,太可怕了。】
趙向晚特地換上警服,就是要營造出一個嚴肅、端正的審訊環境。製服挺拔英武,警徽閃閃發亮,對作惡者是一種巨大的威懾力。
趙向晚坐在一旁,目光炯炯,緊緊盯著曲又哲的一舉一動。
朱飛鵬單刀直入: "你認識簡騰?"
曲又哲不敢說謊,隻能點頭: “是。”他認識簡騰並不是秘密,隨便一打聽都知道,說謊很容易被揭穿。
第二個問題,就很讓他難受了: “你和簡騰是什麼關係?”曲又哲嘴唇緊閉,一個字不說。
朱飛鵬將臉一板,麵孔肅然,提高音量: “你和簡騰是什麼關係?”曲又哲受不住這氣氛,囁嚅道: “朋友。”
朱飛鵬繼續問: "什麼意義上的朋友?"曲又哲的聲音像蚊子叫: “就是一般的朋友。”
朱飛鵬看到他那
扭扭捏捏的模樣,想到他是個同性戀,就覺得刺眼睛: “是那種上床的朋友吧?"
曲又哲的心臟一陣急跳,他深吸了一口氣: “沒有,就是普通朋友。”
朱飛鵬想到趙向晚所說的話,諄諄善誘: “你每周要去參加一次網球培訓,那是你們這類人聚會的地方,是不是?"
曲又哲不承認: "沒有,就是正常地訓練、練習。"
朱飛鵬挑了挑眉: “你們經常去參加的網球培訓,最近還在舉行嗎?”
這題曲又哲會答: “那是個網球俱樂部,定期舉行網球訓練,不過最近停了兩周。”"從哪一天開始停的?"
"好像是從10月27號開始的吧?我們一般周二、周五晚、周日下午聚。"
烏菱容10月26日早晨發現被殺,警方立刻介入,27號停止訓練,也正常。隻是,10月26日是周一,頭一天是周日,他們聚過?
朱飛鵬繼續問: “知道原因嗎?”
曲又哲遲疑了一下: "聽說,是三泰路小學那邊出了人命案,警方要搞調查。""10月25日下午,你參加網球訓練嗎?有哪些人?"曲又哲點頭說自己參加了,並列出了幾個人名。
朱飛鵬問: "有鮑嘉俊嗎?"
曲又哲不知道為什麼警察要問這個人,不過他依然老實地回答說: “他沒參加訓練,隻是中場休息的時候過來說了幾句話,讓簡騰晚上加班,迎接檢查準備資料。"
何明玉插話: "鮑嘉俊和你一樣,是同性戀?"
曲又哲沒有說話。
朱飛鵬冷笑: “你不說,旁人一樣會說。我們隻要把網球培訓班的名單拿過來一個一個地調查,總能問出來。你現在說呢,還能戴罪立功,如果有意隱瞞,那後果就嚴重了。"
場上一陣安靜,隻有呼吸聲可聞。日光燈發出絲絲的電流聲,更引人焦躁。秋日的晚上,微微的寒意襲來,曲又哲的內心一片冰涼。
【如果我說出去,我在這個圈子還怎麼混?我在這個城市還怎麼待得下去?簡騰說過,我們是一群可憐人,更需要守望相助。可是我今天已經說了好
幾人的名字,在餐廳,當著龔安怡的麵已經默認,騎虎難下,怎麼辦?】
趙向晚聽到曲又哲的心聲,知道他為什麼要隱瞞。說穿了,還是社會輿論壓力,他不敢承認自己的性取向。
趙向晚欠了欠身,開口說話。她的聲音不複西餐廳裡的強勢、冷硬,反而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和煦之感。
"曲又哲,你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的性取向和旁人不一樣的?"曲又哲抬起頭,定定地看著她,不知道她問這話是什麼意思,不敢隨便回答。
趙向晚微微一笑: “你彆緊張,我就是想了解一下你這個人。其實有時候,我們恐懼的,並不是事情本身,而是這件事情可能造成的後果,是不是?"
曲又哲點了點頭,臉上帶著一絲愁苦: "是的。"
同性戀怎麼了?同性戀就不配活在這個世上嗎?為什麼當他誠懇地告訴父母自己是同性戀時,他們如臨大敵,驚慌失措?
曲又哲能夠接受自己是同性戀,但是他接受不了旁人的眼光,更害怕自己會成為父母心中的恥辱、成為同事朋友嘴裡的笑話。
趙向晚說: “其實,天下之大、無奇不有,為什麼不把眼界放開一點?”
曲又哲的眼中多了一點亮光: “你什麼意思?”
趙向晚說: “我聽說M國1969年發起了一場石牆暴動,同性戀者舉行遊行,反對歧視,直到今天,同性戀者反歧視的運動一直沒有停止。"
第一次聽到從一個姑娘嘴裡說出“同性戀反歧視”這五個字,曲又哲眼眶有些濕潤,他轉過臉,半天沒有說話。
趙向晚知道他已經意動,繼續在他心上添上一把火: “說不定有一天,同性戀者能夠得到尊重,男男、女女也能走進婚姻?我們國家雖然思想傳統,長輩們無法接受男人與男人談戀愛,但世界那麼大,難道就沒有你容身之處?"
曲又哲眼中有淚光閃動。
【如果能夠得到尊重,如果大家不再歧視同性戀,我何苦要騙人和我結婚?我從青春期開始就隻對男人產生衝動,對女性帶目的的觸碰感到惡心。根本沒辦法想象怎麼和一個女人組建家庭、生兒育女。可是我父母不這樣認為,他們覺得我這是有病,隻有結婚生子了才能治好。我很痛苦,真的很痛苦!】
趙向晚說: “你見識淺,認識的人的不多,所以才會覺得自己圈子裡那些人是你真心實意的朋友。據我聽知,很多同性戀圈子對性非常隨意,濫.交、吸.毒、聚眾淫.亂的事情並不在少數。我看得出來,你是個潔身自好的人,真的要為這樣一群不值得結交的所謂朋友,丟掉你的節操、道德底線、前途未來嗎?"
曲又哲聲音有些哽咽: "我這樣的人,還有前途未來?"
趙向晚的聲音裡帶著濃濃的蠱惑: “怎麼沒有?你換個城市重新開始,積攢力量,等到將來M國的同性戀結婚合法化了,乾脆移民出國,誰能管得了你?誰能知道你的過往?"
曲又哲被趙向晚的話語所吸引,不由自主地身體前傾,眼睛渴望地看著她: “未來,真的有可能同性戀不被歧視?能夠當著所有人的麵坦誠地說自己是同性戀?能夠與真心相愛的男人一起結婚?"
趙向晚肯定地點頭: “當然,這是一種社會的進步。隻是,相互尊重、不傷害、不欺騙、不迫害,不應該隻是要求彆人這樣對自己,你也應該這樣對彆人,是不是?"
聽到這裡,曲又哲慚愧地低下了頭。
趙向晚知道已經喚醒他的良知,便輕聲道: “很多事情,我們已經開始調查,很快就會得到反饋。但我想給你一個機會,請你告訴我們真相。"
曲又哲加入簡騰那個圈子的時候尚短,洗腦還不徹底,趙向晚給他指明了未來努力的方向之後,他覺得前途一片光明。是啊,好男兒誌在四方。離開星市重新開始,不用擔心會成為父母的恥辱、朋友的笑話,何必在這裡作繭自縛?
想到這裡,曲又哲歎了一聲: “那,你們問吧。”
朱飛鵬大喜,抓緊時間開始訊問。"鮑嘉俊是同性戀嗎?"“是的。”“他與妻子關係怎樣?”
“他很會做人,是簡騰經常和我們說起的成功範例。說他的妻子沒有一點懷疑,經常當著朋友、同事、家人的麵誇獎鮑嘉俊。"
"簡騰是什麼人?"
“他是我們圈子的發起人,也是核心人物。我們一周聚三次,打完網球之後都會去酒吧喝喝酒放鬆一下,他會和我約會、聊天,還有……那個。"
"你什
麼時候認識他的?"
“兩年前吧,在一個酒吧,他說他嗅得到同類的氣息。”"他在此之前,還有其他男友嗎?"“我不知道,應該有吧,畢竟,他那麼出色,又是少有的主動型。”
“鮑嘉俊呢?主動型還是被動型?”“主動型。”
"命案發生之後,你與簡騰見過麵嗎?"“見過。”
“他和你說了什麼?”"沒,沒什麼。就一些日常,警方調查問了些問題之類。"
曲又哲的眼神有些遊離,朱飛鵬看得出來他在說謊,提高音量道: “曲又哲!這件事情非常重要,關乎一條人命!你們渴望旁人不要歧視,可為什麼視旁人性命如草芥?"
何明玉拿出現場照片,一張一張擺在曲又哲麵前。
鮮血迸射的床頭、死狀慘烈的屍體、死不瞑目的眼睛、微微張開的嘴唇,仿佛在向蒼天呐喊:為什麼?我一退再退,為什麼還要殺了我?
何明玉歎息道: “對一名弱女子都能下手,拿棍棒重物擊打頭部,顱骨凹陷致死,你覺得……這樣的人能夠和他共度一生?說不定,因為你吐露出圈子秘密,下一個被殺的人就是你!"
曲又哲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他抬起雙手捂住臉,淚水從指縫流出,喉嚨裡發出痛苦的哽咽。
"簡騰說,要不是因為他與鮑嘉俊在一個單位,這件事情解決起來更加容易。他說想要一個人閉
嘴,最好的辦法就是死亡。我沒敢仔細問,但他當時喝了點酒,很興奮,一邊和我歡好,一邊在我耳邊暢想著未來。
他說隻要我找個女人結婚,生下兒子,再把那個女人趕走,就能永遠和他生活在一起,他讓我不要擔心被人知道,凡是那些不老實的女人,都被他處理掉。我們隻要小心一點,不要讓人發現我們是這類人,那就不怕,警察也好,家屬也罷,誰也不可能追查到這條線上來。"
朱飛鵬追問: "簡騰用什麼凶器打死烏老師?"
曲又哲搖頭: “他沒有講這麼細,他那天精神很亢奮,說的都是些對未來的暢想,偶爾提到那起凶殺案的時候,他的動作幅度會加快。那一天我的感覺並不好,很痛,但他並沒有察覺。我想,他可能殺了人之後情緒需要發泄,也沒敢
說什麼。"
想象著男男doi的畫麵,何明玉想吐。可是為了審出烏菱容的案子,必須得忍著。何明玉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這才提問: "鮑嘉俊的圈內愛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