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1 / 2)

好的壞的春天 顧徠一 13950 字 6個月前

周琨鈺說這句話的聲音很輕,氣音更重些,好似她前麵擺著方才的茶盞,有些燙,她在用氣息輕輕的拂。

於是她那樣的嗓音,變作一支沾了水的工筆銀毫,在辛喬的心臟上輕輕地塗。辛喬的心上染了水漬,周琨鈺不再說話,像是在等時間讓那點水漬慢慢地暈、慢慢地暈。

辛喬的心臟軟了些。她記得是她先抬的手。

周琨鈺就站在她麵前,視線瞧不清,但憑著呼吸的方向可以尋到。辛喬對方位的把握很精準,抬手觸過去,並沒偏差太多,指腹搭在周琨鈺的小臂外沿。

周琨鈺沒穿外套,就穿一件輕薄的襯衫。她順著小臂往下尋,覺得襯衫料子軟滑得似水。她一路溯遊而下,尋到周琨鈺細瘦的腕子,握住。

辛喬低聲問:“你需要人安慰麼?”

周琨鈺頓了頓,才答:“本來是不需要的。”

辛喬另一隻手抬起來,擁住周琨鈺。

其間有那麼一瞬,辛喬幾乎以為周琨鈺要吻過來了。然而周琨鈺一偏頭,幾乎是堪堪擦過她下頜,落點還是在她頸間。

睚眥必報。

一瞬間辛喬心裡彈出的便是這個詞。周琨鈺報複心真重,上次辛喬如何對她,她就也要做同樣的事。

“啪。”

隔著眼皮都知道,燈光複又大亮,周琨鈺重新撳開了玄關的燈。

辛喬把手壓在自己身後,背抵倚住牆,方才張開眼。

周琨鈺起先是望著她的。

爾後不知怎的,回避了視線,低下頭,伸手去料理自己的襯衫紐扣。長發垂了一縷到肩前,被她伸手拂了,輕巧地掛在耳後。

辛喬也不知自己是怎麼想的,摁著砰砰的心跳說了句:“我看你,還是不需要安慰。”

周琨鈺很輕的笑了聲,氣息柔柔的往外拂:“不需要麼?”

是疑問句,還是反問句。

辛喬不知該怎麼接話,有些生硬的切斷道:“不早了,我先走了。”

周琨鈺也沒多說什麼,“嗯”了一聲算是應答。

於是辛喬換鞋,她立在一旁,不用換鞋,倒是腳跟微從拖鞋裡拎出來,輕擦了擦自己的腳腕。

******

辛喬走出周琨鈺公寓的動作像逃,腳步匆匆的,以至於大堂值守的管家都抬眸瞧了她眼。

不對勁。

她在心裡說:辛喬,你不對勁。

因為兩人之間本能的吸引力,強得幾乎令她害怕。

她今晚過來的時候可沒想這個。

她本來覺得,今天她忍不住過來,是不是因為在她最難受的時候,周琨鈺給過她安慰,她想投桃報李。

後來她發現不是。

她發現她過來最根本的原因是,她和周琨鈺,都是從死神手裡搶人的人,都是爭分奪秒跟時間賽跑的人。

對她們這樣的人來說,堅決是最重要的特質。所以周琨鈺今晚的那番話,其實挺

觸動她的。

那大概是她在周琨鈺溫柔的表象下,第一次觸及到周琨鈺人格的魅力。但她這樣的人,真的會去欣賞一個像周琨鈺那樣的人麼?

在她還來不及想清這些的時候,玄關的燈,就黑了。

她覺得周琨鈺一開始也沒打算同她親近。因為周琨鈺呼吸很輕,語調也很輕,那種輕盈裡透著某種遲疑。

所以今晚周琨鈺最迷人之處,是她同辛喬一樣,有些緊張。她的魅惑是與緊張對抗之下的魅惑,這讓她顯得有一些……真摯。

對,真摯。

如果先前周琨鈺的撩撥讓辛喬本能想抗拒,大概因為其中表演的一麵居多,像美人魚亮出自己的歌喉,吸引著漂洋的水手自動投入大海,很美很迷人,但你知道那隻是一種蠱惑,像幻術。

像瓊台樓閣一樣的,縹緲在東海外的仙山邊,你順著浮雲望過去,被它的綺麗所迷惑,可其實你心裡知道,那並不真實。

像一場人造雪一樣的,在盛夏翩然而至的落滿人肩頭,你內心喟歎著這樣的神跡,甚至伸手撿拾起肩頭的一瓣雪花,可其實你心裡知道,那並不真實。

像一朵違逆了季節的夕顏一般的,你望著它盛開在夕陽下,柔嫵得如一張美人麵孔,你會本能的癡癡的看,可其實你心裡知道,那並不真實。

以往的周琨鈺,就帶給辛喬那樣的感覺。

不像今晚,總讓人覺得有些什麼,是同以往不一樣的。

讓人覺察到藏在表象的危險之後,一種更加危險的東西。

其實那會兒辛喬有點慌,她隻是不知該如何停下。

好在周琨鈺撳亮了玄關的燈,好像是在傳達,上次辛喬做到哪一步,這次她便做到哪一步。

辛喬覺得慶幸。

和周琨鈺私下裡相處,身體的觸碰好似一種本能,那樣強烈的化學反應,也許藏在她們第一次見麵對望的那一眼裡。但拋開了本能理智來看,其實,她沒想好。

沒想好自己對周琨鈺懷抱著怎樣一種感情。

厭惡?有。排斥?有。貪戀?有。喜歡?

……她也不知道有沒有。

畢竟她從來也沒喜歡過什麼人。她總得先想清楚自己處於怎樣的局勢裡。

或許很少有人能看出來,辛喬是個很沒安全感的人。她媽毫無征兆的走掉,還有辛雷的忽然離世,都讓她發現,人生可控的部分,真的太少太少了。

大多數人覺得排爆危險,辛喬反而覺得,某種意義上來說,排爆又是安全的。隨著排爆設備越來越完善,她們從不貿然行事,先是X射線透視儀掃描,爾後反反複複的分析線路,分析引爆方式,製定好最穩妥的方案後,才動手排爆。

所以辛雷不是犧牲在排爆場上。

而是死在了一場誰都料不到的車禍中。

辛喬深諳,摸不清局勢,才是最危險的。

所以她決定先緩一緩,至少這段時間先彆和周琨鈺見麵,留出時間和空間,讓自己好

好想想清楚,自己對周琨鈺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回家洗澡囍[]囍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上床。在決定遠離周琨鈺的第一晚,她做夢了。

辛喬做過關於周琨鈺的夢。

在一開始兩人相識的時候,她夢過那細瘦的腕子,和那柔軟的唇。但那時她的夢要純情得多,絕不至於像現在這樣,令人臉紅心跳。

其實她從前來連想這種事的時候都很少。

說起來,她一個一十多歲的人,倒是被周琨鈺啟蒙了。

唉,果然不該接近壞女人的。

她不純情了。

早上總是忙碌,她要很快速地做飯,送走辛木,然後自己去上班。辛木覺得住院這段時間學習落了進度,晚上總要熬得晚一些,昨晚辛喬回來的時候,她剛剛睡下。

早上起來睡眼迷蒙的,把一顆水煮蛋往桌麵一砸,手掌壓上去滾一圈:“老姐,你被跳蚤咬了。”

辛喬:?

深秋了,哪來什麼跳蚤。

送走了辛木她走進洗手間,綁好了馬尾準備出門,湊近鏡子看一眼。

一個小紅點。

不算什麼明顯的痕,就是一個小小的紅點。周琨鈺那些繾綣旖旎的似碰非碰都沒在她頸間留下什麼痕跡,倒是最後收了勁時齒尖輕輕一磕,像蓋章。

甚至連遮掩的必要都沒有。她想起之前聽辛木吟哦《核舟記》,小小一枚核桃上,用過分細膩的技法刻著箬篷雕欄,氣象萬千,像是藏了整個世界。

而拉遠了些看,不過就是一枚核桃而已。

她的頸間也是同樣道理,不過小小一點紅藏的不是空間,是時間,藏的是一個綺旖的夜。

她換好衣服出門去了。

難受時對周琨鈺體溫的向往,是貪戀。昨晚那一場夢,更是貪戀。她有些分不清,她對周琨鈺是貪戀,還是真動了什麼感情。

誠然她對周琨鈺好奇,某一時刻,還生出過一些欣賞。可,這就是喜歡麼?

她不去找周琨鈺,那周琨鈺又是怎麼想的?

某天下班,她拎著打折的菜和水果,預備穿過窄街往舊筒子樓走。有些時候節儉已形成一種改不掉的習慣,比如她家附近的小菜市七點開始全場九折,她到的時候是六點五十。

於是在門口站了幾分鐘,空耗時間,望見秋風卷著一棵銀杏的枯葉墜地,才走進去挑菜,結賬,打九折。

一邊想著今日的茄子還算新鮮,可以用來清炒。還有香菇,肉絲比肉片更入味些,一塊瘦裡脊就切成肉絲來炒,辛木一定很喜歡,就著這道菜多下一些米飯。

正當她想著這些人間煙火時,忽望見窄街口端然立著個背影。

白襯衫,黑西褲,一頭柔順長發低低地束在腦後。

辛喬心裡本能一跳,立即就開始分析自己這心跳裡,是緊張居多,還是暗藏著那麼一絲欣悅。

然而還未等她得出答案,大腦已先替她解除了警報。

她觀察力卓絕,再走近那麼

幾步,已發現襯衫的料子不對,發絲的質感不對。

周琨鈺的衣著打扮很低調,向來看不到什麼奢牌標誌,但同樣是白襯衫,她的料子似白月光,輕軟而一絲不透,乾燥秋日裡也完全不起靜電。

周琨鈺這種人應當從沒想過靜電也會是種困擾吧。是的,如果衣料不夠好,會摩出靜電難看的貼在身上,到再冷些穿上毛衣,會有劈裡啪啦的火花,打在皮膚上,會有小小的一陣生疼。

還有頭發,周琨鈺的頭發看上去清湯掛麵,要麼披著,要麼在腦後低低一束。可隻有曾經連一瓶護發素都斟酌再三的人,才會注意到那發絲的亮澤度,是經過怎樣精心的護理,不知耗費多少時間和金錢,是真正奢侈的象征。

看吧,進了醫院,是生命的殘酷。出了醫院,是生活的殘酷。

所以辛喬很難想象,她會喜歡上一個像周琨鈺那樣的人。

險些讓她錯認了背影的女人是在等快遞,不一會兒,快遞車遙遙地開過來,一個巨大紙箱被放下。

“你們不包送上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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