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1 / 2)

好的壞的春天 顧徠一 15218 字 9個月前

辛喬也不多看,很快收回眼神,問周可玉:“你過年沒回家?”

“不回了,公司裡事太忙。”周可玉微微仰頸,鬆了鬆自己的脊骨,吐出一口氣:“忙完春節吧,我攢攢調休。”

“過年就你一個人?”

周可玉笑笑:“我還挺習慣的你知道麼?一年到頭,可能也就這麼幾天,也沒同事約你,也沒領導煩你。我不看春晚,就把平時沒空追的劇一口氣補上。還有……”

她對辛喬一抬手肘,揚起下巴,又眨眨眼。

辛喬跟著彎唇,她知道周可玉喜歡喝酒。

“行,那趕緊回去吧,今天夠冷的。”

“你也是。明天給你拿臘肉香腸。”

“謝啦。”

今天確實夠冷,周可玉縮了一下肩,快步向著舊筒子樓走去。辛喬雙手插在棉服口袋裡,繼續往街口走。

靠近大路,燈光終於通明了些。周琨鈺很適合穿白,比如夏秋天裡的白襯衫,比如她這會兒站在這裡,穿一件輕薄的白色羊絨大衣。

“過於潔白,過於接近春天”。

這是一位詩人寫雪的句子,辛木做過課堂賞析。辛喬不知怎的,這會兒無端就想了起來。

但她沒理,擦過周琨鈺身邊,繼續往前走。

周琨鈺也沒出聲,也沒叫她,就那麼端正清雅的站著。

辛喬自己往前走了一段,忽地一調頭,踩著短靴踏踏踏幾步又跨回她麵前來:“你在這乾嘛?”

周琨鈺微怔了下,大約沒想到辛喬會忽然轉回來。

可很快那種端雅從容的笑再次占領高地:“我路過。”

辛喬看著她的眼睛問:“你去哪會從這兒路過?”

周琨鈺的眉尾略挑了挑:“散步。這條街是你的嗎?我不能在這兒散步?”

“不是我的。”辛喬說:“但我是警察,大晚上的看有人一直在這逗留,我得多問一句。”

“管治安的?”

辛喬頓了頓:“管危險的。”

周琨鈺端出人畜無害的笑顏:“我哪兒危險?”

辛喬笑了聲,帶點兒冷,眸眼裡沒笑意,撇下周琨鈺,繼續往前走去。

“辛喬。”

辛喬回眸,看她一眼。

其實周琨鈺都不知自己怎麼就到這舊街來了。

窄窄的街深處路燈壞了,變作一片幽邃的黑。些微的光是從身後大路邊照過來的,很奇異的,在街口形成了一道分界線,往前踏一步,便是足以裹藏住人的黑暗,往後退一步,便是暖黃的光明。

光與暗的交界,有些像周琨鈺現下所處的位置。

她發現自己還是在糾結,還是在猶豫,猶豫到底要不要去問周承軒那個問題。

站在這裡,倒莫名讓她生出幾分感同身受。她是自持的人,她會衝動,但不代表她會順應自己的衝動,按她的想法,在舊街口站一會兒,她便也走了。

她沒想到大年三十這樣的日子,辛喬會忽然出來。

更沒想到她身邊路過一位姑娘,有些奇怪的瞧她一眼,繼續往前,很快喚了辛喬的名字。

周琨鈺幾乎瞬時反應過來,這是辛喬提過的那位鄰居。

引發過辛喬關於未來女友暢想的那位。

周琨鈺憶起辛喬生日那天、她跨坐在辛喬腿上,聽辛喬說那番話的時候,心裡又不大那麼舒服了,細膩的指尖撚了撚。

但到了這時,她還能自持,辛喬路過她身邊,繼續往前。如若辛喬不回頭跟她搭話的話,她便也走了,隻當今晚沒來過這一趟一樣。

可辛喬站在她麵前,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向她,然後,又頭也不回的走了。

周琨鈺叫住辛喬後,在心裡問自己:你乾嘛?

就像跟辛喬重逢以後,她在心裡無數次問自己:你到底在乾嘛?

辛喬回頭了,又用那雙寒星般的眸子望向她。今夜陰沉,沒有星辰,星辰綴在眼前人白皙清冽的那張臉上。那人在輕輕呼吸,鼻腔裡嗬出生動的白氣。

周琨鈺舌尖蜷了下,顧左右而言他:“剛才那位,是你樓下鄰居?”

“是。”辛喬問:“怎麼了?”

周琨鈺輕挑了挑唇角。

辛喬注視著她神情,又問:“跟你有什麼關係麼?”

周琨鈺不答,換了個話題:“上次你帶木木到我家吃飯,禮尚往來,今天到你們家打擾一頓,可以麼?”

辛喬很肯定的說:“不可以。”

周琨鈺頓了頓。

辛喬繼續說:“年夜飯挺特彆的。而我早就跟你說清楚了,我不想跟你做朋友。”

她轉身繼續往前走,周琨鈺又叫了她一聲:“辛喬。”

辛喬回眸看向她:“周琨鈺,你叫我兩次,我都回頭。我跟你說,事不過三,你下次再叫我,我就不會回頭了。”

周琨鈺舌尖抵了抵下齒根,沒說話。

辛喬略自嘲的笑了笑,繼續往前走去。

搞什麼啊辛喬,為什麼每次她一出現,就像心裡還抱了份希望似的。

你明明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

她可以膽子很大。可以在白襯衫之下穿繁複妖嬈的黑色蕾絲,可以跨坐在你腿上做一切輕佻妖嬈的動作,可以把一切粗俗不堪的字句安在自己身上,可以把她身體一切的反應儘數給你,然後薄薄的眼皮掛住一抹緋色,唇邊殘存的笑意仍是不在意。

她也可以膽子很小。膽小到連聽你說出“喜歡”兩個字,她都沒有勇氣。

辛喬有她的心機。亦有她的野心。

從周琨鈺跨坐在她腿上問她為什麼同學會要塗口紅、又用指腹在她唇瓣反複揉擦的時候,她就知道周琨鈺有著不尋常的占有欲。

這是她的第二次豪賭。也是她給自己的最後一次機會。

周可玉今晚倏然出現時,她借著那昏黃燈光瞧不清周琨鈺的神情,所以她在賭。周

可玉對她沒什麼意思,所以她的心機不會對周可玉構成什麼傷害,卻可以試一試周琨鈺的反應。

周琨鈺這樣的人,太習慣生活在一團混沌的霧裡。對周琨鈺而言,好似無論事情的內裡如何,表麵鋪上一層借口便可遮掩過去。

比如對辛喬,她起先是遊戲,後來又提出做朋友。

去他媽的朋友。誰要跟心動過的人做朋友。

對周琨鈺,她要麼都要。要麼,就全都不要了。

可,她還是賭輸了。當她把周琨鈺逼到懸崖邊沿的時候,她關注著周琨鈺的神情,嘴角微微動了下,舌尖好似用力抵了抵,但還是沒說一句話。

辛喬放棄了,大跨步往前走去。

也沒有什麼,對吧,她的人生已經很習慣“得不到”了。她往前走得很乾脆利落,人生嘛,願賭就要服輸,這道理她懂。

短靴上的鞋帶甩來甩去,是不是可以讓她走得更有氣勢一點,像一名拖著殘劍的俠客。

在她自己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身後一陣很輕的腳步聲快響,束緊袖口露出的腕子被人一把握住,一陣溫熱。

是周琨鈺。

周琨鈺輕聲說:“你不回頭又如何呢?難道我不會拉住你嗎?”

那句話說得絲毫不慌亂,甚至帶一些些笑意。辛喬忽然悟出除了“溫柔”之外,周琨鈺對她構成致命吸引力的第二個點在哪裡。

那就是周琨鈺很有底氣。

無論這種底氣是不是優渥家境給她帶來的,她永遠很有底氣。而辛喬不一樣,她表麵可以裝得淡定,但其實她心裡很慌,對待生活對待辛木,她永遠心裡都沒底,這讓她生出一種劍走偏鋒的鋒利感。

可周琨鈺的底氣讓她很從容,讓她像一條包容的河。尤其當她心裡認準了什麼事的時候,她便會露出那更顯從容的一麵,那運籌帷幄的一麵。

現在周琨鈺心裡認準了什麼事呢?

辛喬的心尖動了動,但她不敢去細想。

也沒回頭,任由周琨鈺握著她的腕子,她望著前方昏黃的燈光說:“我都說不跟你做朋友了,也讓你不要再打擾我了。你現在,到底在乾什麼?”

周琨鈺:“辛喬,看著我。”

其實在辛喬確認自己的心意後,都是她去直視周琨鈺的眼睛,都是她用直接赤誠的眼神去“逼迫”周琨鈺。

可這會兒在朦朧的希望麵前,她又有點不敢了。

這一次是周琨鈺說:“辛喬,看著我。”

辛喬深吸一口氣,屏住,回頭。

周琨鈺唇邊還綴著那樣的笑意,狡黠的,魅惑的,可她的眼神是一種寬容的溫和,望著辛喬,唇角勾得更深了些:“我是醫學博士。”

辛喬:“啊?”

“醫學博士的順利畢業率不超過百分之七十,這說明我智商正常,理解力沒問題,並且有著充分的執行力。換言之,我能夠聽懂你說不做朋友,也能執行你說不做朋友就彆打擾你的話。”

“那

麼,”她柔膩的指尖貼著辛喬的脈搏:“你說我現在,在乾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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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琨鈺說出那句話的時候,想明白自己在乾什麼了。

她在發瘋。

並且,是一步步被辛喬逼瘋的。

直到遇見辛喬,周琨鈺才發現,無論她表麵多麼端莊矜雅,理性自持,她體內不是沒有瘋狂的因子作祟。否則,她怎會在白襯衫下去穿那一件件繁複妖嬈的黑色蕾絲呢。

隻不過以前,這一切都被壓製住了。

她喜歡鋼琴,但好似沒那麼喜歡也可以,當興趣就好。

她喜歡刺激,但好似醫生的工作已吸引了她全部專注,她的穩妥順理成章。

她曾經很接近於心動,甚至想過,她不是不可以瘋一次,不是不可以勇敢一次。

然而在她明確這樣的心意之前,已被對方的退縮無聲的打消了。

所以很長一段時間以來,她是用一種“妥協”的態度在過生活。優裕順遂,又有什麼不好,自我的意誌和感情一樣,都是多餘的東西,要來乾嘛。

是辛喬一步步在逼她。

她可以永遠把這視為一場遊戲,可辛喬竟然想要告白。

她退一步,想著兩人可以做朋友,可辛喬明確的拒絕她。

她再退一步,想著不打擾便不打擾,在這街口站一會兒便回家,可辛喬偏偏出現在街口。

握住辛喬腕子的時候,周琨鈺忽然想,要是今晚辛喬沒有出現呢?

她真會就這樣輕輕放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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