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吃晚飯時,辛木問辛喬:“這周你是周末輪休對吧?想出去玩麼?”
“你想去哪?”
“不是我想去哪,是寧璐姐。”
寧璐是辛雷老隊友寧萬鈞的女兒,與辛喬年紀相仿,兩人自小相識。
辛木解釋:“寧璐姐中了滑雪度假村的體驗券,三張,可寧叔叔他們周末有事。”
“所以就想到我們了?”辛喬瞥辛木一眼:“她為什麼找你不找我?”
“還不是你傲得跟什麼一樣,寧璐姐每次找你,你都說忙忙忙。”
其實不是傲,是辛木還沒做手術的那些年,一來辛喬確實忙,二來也實在沒有出去玩的心情。
“所以找你來當說客了是吧。”辛喬問辛木:“那你想去麼?”
“我不想去,我想你和琨鈺姐姐去。”
辛喬筷尖頓了下:“你不去,我也不去。”
“不是,老姐你聽我說。”辛木吃得差不多了,索性放下筷子:“以前你每天守著我,是因為我身體不好。現在我已經做完手術了,身體沒問題了,琨鈺姐姐也說,像我這種情況,我和家人不僅要麵對身體的恢複,更要麵對心理的恢複。”
“老姐,我希望你以後把我當個正常人看待。你和琨鈺姐姐她們去滑雪,我跟同學去逛街,其實同學約我逛街的時候,我還不知道怎麼跟你說呢。”
“總之,你要開始麵對我已經康複這個事實,彆再把你的人生和我綁在一起了。”辛木語重心長:“真的,我勸你懸崖勒馬,不然我以後上大學談戀愛的時候,你會傷心欲絕的。”
辛喬笑罵:“去你的,我才不會。”
洗完碗,辛喬又把家裡打掃一遍,回房後給周琨鈺發了條信息:“周末想跟我朋友一起去滑雪麼?邶城郊區的滑雪度假村。”
周琨鈺沒回。
也不知是仍在忙,還是在想怎麼禮貌回絕。畢竟這和周琨鈺從小習慣的瑞士滑雪,是太不一樣了。
大概二十分鐘後,辛喬手機進了微信:“好啊。”
“剛才在洗澡,剛看到你微信。”
一看到“洗澡”這種令人浮想聯翩的字眼,辛喬立刻勒令自己:彆亂想。
可她麵對的不是彆人,而是周琨鈺。
周琨鈺:“照片.jpg”
辛喬:……
周琨鈺發來的照片上,一片潔白的浴袍下,是一截骨肉勻稱的修長小腿,皮膚滑膩似玉,那令人觸目想握的腳腕架在床上,腳尖微微往回勾,因而顯得小腿線條更加撩人。
看上去她正打算抹潤膚油,隨手拍了這張照片給辛喬發過來。
姣好的甚至不止是她的皮膚,周琨鈺渾身無一處不是完美的,就連腳指甲也泛著淺淡的光,好像海灘上的某種貝類,大概是海神遺失的瑰寶。
辛喬暗戳戳把這張照片點了保存。
沒想到這時周琨鈺又發來一條微信:“你肯定偷偷保
存了,再也不是以前那個正直的辛小姐了。”
辛喬有種被抓現形的感覺,耳朵倏爾發起燙來,點進相冊正要刪,周琨鈺又來一條微信:“現在打算刪了吧?做賊心虛,更不正直。”
辛喬:嘿!
她立馬打字回複:“我就是保存了怎麼了?”
她全副武裝準備在周琨鈺麵前為自己據理力爭,沒想到周琨鈺軟綿綿發來四個字:“我也想你。”
辛喬立馬偃旗息鼓。
周琨鈺,真的是妖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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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一早,周琨鈺開車去接辛喬。因為寧璐最近去了外地進修,便與辛喬約定直接在滑雪度假村見。
辛喬路上告訴周琨鈺:“是我爸以前隊友的女兒,比我大一歲,叫寧璐。”說著又笑笑:“我小時候叫她寧璐姐,後來長大就不肯叫了。”
周琨鈺挑了挑眉毛。
辛喬察覺到危險氣息:“怎麼?”
“還叫過彆人姐姐呢。”周琨鈺道:“我也比你大兩歲,你怎麼不叫我呢?”
辛喬一噎,扭頭望向窗外。
多什麼嘴!這不是挖坑給自己跳麼!
等周琨鈺停好車,辛喬背著行李包,遠遠望見寧璐等在度假村門口。
辛喬忽然想到:該怎麼介紹周琨鈺?
戀愛這件事離她過往人生太遙遠了,以前聽彆人說“女朋友”,隻覺得是跟自己八竿子打不著的詞彙。
而現在,她跟周琨鈺在一起了,她悄悄往邊上瞥一眼,女朋友?這三個字跟周琨鈺聯係起來,她還有些小小的不習慣。
尤其要在從小互懟過的寧璐麵前,這樣介紹周琨鈺,還挺不好意思的。
跟周琨鈺一同走到寧璐麵前,辛喬抵了下自己的舌尖:“這是寧璐。這是我……”
寧璐含笑看清周琨鈺的瞬間,愣了下。
周琨鈺柔雅的從辛喬嘴裡接過話頭:“我是辛喬的朋友,周琨鈺。寧小姐,我們以前是不是在哪見過?”
寧璐先是看了辛喬一眼。
她打小認識辛喬,知道辛喬不在意很多事,也不敢在意很多事。所以當這次辛木問她,辛喬能不能帶其他人過來的時候,她還挺驚訝的。
她這會兒看向辛喬,是因為周琨鈺說出“朋友”那兩個字的時候,辛喬愣了下截斷自己的話,又對她笑了笑。
那決計不是一個開心的笑。
空落落的,讓人想伸手去接,接又接不住,像片月光一樣掉在地上,摔成了好幾l瓣。
寧璐從沒看辛喬這麼笑過。這個笑……太細膩了。細膩到絕不是一個刻意磨粗了自己神經的人應該擁有的。
排爆手的女兒大概天生擁有敏銳神經。寧璐對著周琨鈺多看了眼。
這個女人,在讓辛喬打開自己。
寧璐也不露聲色,對周琨鈺笑笑:“周小姐好記性,我們在珠寶設計工作室見過的,和沈女士一起。”
周琨鈺
笑著點點頭:“是,我也記起來了,想不到這麼巧。”
寧璐和辛喬不一樣,並沒有繼承父親的衣缽。她從小對繪畫感興趣,後來學了珠寶設計專業,很是投入,現下這行競爭激烈,她在一個知名珠寶工作室當助手,目前賺得不多,出頭也難,但她樂在其中。
之前周琨鈺陪沈韻芝來設計一枚胸針,找的便是她們工作室最有名望的設計師。
辛喬先是跟寧璐道謝:“謝謝你請我們來。”
寧璐拿胳膊肘搡她:“是不一樣了,成熟了啊,都知道講場麵話了。”
辛喬笑笑。
三張體驗券,訂了兩個房間,她們先各自回房放行李,又趁著天光不錯,抓緊去了雪道。
周琨鈺穿雪板的姿態很利落,寧璐在一旁瞧著。
這兒的雪道對周琨鈺來說過分簡單,便直接去了難度最高的雪道。辛喬和寧璐的運動神經都不錯,但總比不上周琨鈺那樣嫻熟,在相鄰的雪道遠眺著。
寧璐笑笑:“人家的這份熟練,是從小不知飛多少次瑞士練出來的對吧?”
辛喬戴著巨大的滑雪鏡,將她清雋的麵容遮去大半。
對一個人毫無保留的信賴,其實是一場漫長的戰役。
並非豪情萬丈的高喊一句“我永遠相信你”,便像在兩人關係的文書上永遠蓋了一個戳。
因為生活是動態流淌的,像水一樣。
不停有新的細節冒出來,提醒你幾l乎已遺忘的、你們到底是多麼不同的兩個人。
當她嫻熟撐著雪杖、像隻驕傲的鳥,微微屈膝的姿態後幾l乎像是對著灰霾的蒼穹飛出去一般。
當她帶著端莊笑容、在你說出“女朋友”三個字以前,很平和的說出“朋友”二字時。
你才會記起,她從小就是這樣的人,優渥的、謹慎的、絕不把自己至於任何險境中的。
寧璐瞥一眼辛喬遠眺周琨鈺的側顏,欲言又止的。
天色漸晚,三人滑得差不多,便一道去吃火鍋。周三小姐倒不拘著什麼,和寧璐想得不一樣,蔬菜也吃得,各種添了澱粉的丸子也吃得。
滑雪度假村地勢偏,入了夜,也沒什麼彆的娛樂。公共休息室裡聚了一堆人,準備玩劇本殺,人數不夠,正在招攬。
寧璐向來對這個感興趣:“我們一起去玩?”
辛喬不是什麼熱絡性子,遲疑一下:“我沒玩過。”
“沒事,她們一看就是老玩家,能帶。”寧璐笑道:“我給你講講你就明白了,不過,可得投入一點啊,不然沒意思。”
辛喬看向周琨鈺。
周琨鈺麵容平靜,語調一絲絲縱容:“想玩就玩啊。”
三人落座,眾人眼神在周琨鈺臉上打個旋兒,又落到辛喬臉上。倒不是瞧出她們倆有什麼關係,而是一口氣來兩個甚為出眾的美女。
一個端雅若仕女圖,柔白毛衫,閃亮烏發披在肩頭,一看就怎麼說呢……很矜貴。
另一個
神色淡,但眸眼裡透出一絲絲倔,就有那麼點奶狼雙修的味道,很流行的!
這倆人估計不熟,中間隔一個共同的朋友,小奶狼看也不看大小姐一眼。
這次玩的是個古代劇本。
周琨鈺和辛喬都沒玩過,但她倆聰明,寧璐大略一解釋也就懂了。抽劇本時,巧得很,周琨鈺抽到長公主,而辛喬抽到她的影衛。
像辛喬防備心這麼重的人,估計連去看心理醫生都不怎麼容易被催眠,這會兒玩劇本殺,談不上全情投入的嬉笑怒罵,不過這劇本寫得有意思,她跟著情節走,倒也沒覺得無聊。
真正開始投入是劇情進入關鍵點。
勝負關鍵之一是影衛到底信不信任她從小仰望著長大的長公主。
周琨鈺辯才極佳,況且她不疾不徐的溫雅語調天生就能增加信賴度,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辛喬一張臉尚能維持淡漠,邊上已經有人開始哭抽抽了。
最後是周琨鈺柔聲喚辛喬在劇中的名字,叫她:“過來。”
她身子微往前俯,越過她們中間坐著的寧璐。辛喬跟著曲腰,兩人當晚第一次四目相對。
周琨鈺笑眼柔和,藏著一點點哀傷,又喚一遍她在劇中的名字。
像從小在塞外把這隻小狐狸撿回來,把一個黃澄澄的橘子塞到她手中時那樣。
像從小把她養在自己身邊,屏退了左右握著她的手教她寫字時那樣。
像她第一次殺人以後,漏夜去她的住所,不叫她起身,纖纖素手往她枕下塞了個香囊,柔膩指尖刮過她白日裡濺滿了人血的眉毛時那樣。
影衛望著長公主。
這個給了她生命的女人。這個她從小仰望的女人。這個寄托了她全部信賴與信念的女人。
兩人是如何走到了這般地步,勾心鬥角,疑竇暗藏。
辛喬忽然就有點真實的難過了,說不上是為劇中的影衛,還是為她自己。
這時周琨鈺探出柔膩指尖,像從小無數次對她做過的那樣,撓了撓她的下巴。
“哇……”對麵有人發出這樣的氣音。
說不上自己是出戲了還是更入戲了!說不上是想看到現代裝的世家千金撫上一臉倔強的街頭小狼!還是想看到羽冠華服的長公主撫上滿臉染血的影衛!
都好好嗑!都好嘶哈嘶哈!
然而在最後一刻,周琨鈺很隱秘的,對著辛喬眉心微動。
辛喬望著周琨鈺,還是說出那三個字:“相信你。”
其實一出口,她便知道自己輸了。
果然周琨鈺大獲全勝。最後揭露真相的時候,眾人慨歎不已:“高手高手,太會玩了。真的是第一次玩嗎?”
周琨鈺笑得很客氣,看了辛喬一眼。
劇本殺結束,周琨鈺作為贏家請眾人吃水果。她總是這般周到妥帖,所以人人稱讚她,挑不出她的一絲毛病。
又聊一會兒,眾人便散了。這度假村的單人間和雙人間不在一棟樓,於是出了
公共休息室,辛喬與周琨鈺同寧璐告彆。
辛喬雙手插在口袋裡往前走,神色還是淡,不過步頻比平時快。
周琨鈺跟在她身邊,柔聲叫她:“走慢點。”
辛喬不回答,步頻倒是放慢了點,但也沒多慢,周琨鈺需提著點步子才能跟上她,挽住她手臂。
“剛才怎麼回事?”
“什麼?”
“我最後不是提醒你了麼?”周琨鈺挑唇而笑:“還上當,傻不傻。”
辛喬沉默一瞬。
“我就是覺得,萬一是我想多了呢?萬一你不是提醒,就是眉頭不經意動了動呢?還是相信你吧,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