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周濟言和代瑉萱來說,這是提點兩人要多見麵,保持聯係。對周琨鈺來說,則是讓她親眼看看,在一切家族活動中,這兩人已以伴侶姿態出現,事情塵埃落定,他們就是周琨鈺未來的模板。
一石二鳥。
這就是周家人的行事套路,看似不經意的舉動,其實背後都經過精密計算。
周琨鈺以前是習慣這些的,隻是經過這一次義診,搶時間的時候做什麼都是直來直去,連禮貌用語都省略,用最簡練的語言表達內心最直接的想法。
她突然覺得這些彎彎繞繞好乏味。
真的有必要嗎?
很快,沈韻芝和周承軒、周晉鵬、周濟堯三人一起走來。
周承軒先是與周濟言聊了聊生意,又對周琨鈺誇獎:“這次去義診,很好。”
這裡的“好”是對未來發展有好處的好,和讓鏡山老人給她們縫手工鞋墊的好,又完全不是同一回事了。
對著餐桌的時候,周承軒又變得不太滿意,把阿姨叫過來:“長碟是用來裝魚的,哪能用來裝炒菜呢?”
阿姨連連道歉:“今天準備得急了些,下次一定注意。”
沈韻芝也想起昨晚的燕窩,順便提到:“這次的燕窩品質不好,都是碎燕,送人吧,重新買。”
“好的,太太。”
周琨鈺輕舀著碗裡的湯,覺得有些分裂。
裝魚的碟子不能用來裝炒菜,燕窩太碎了不好入口,這一切與義診時用搪瓷碗裝著冰冷了才有空扒幾l口的飯,還有,與辛喬她們孤身進入隧道去排除炸彈的威脅,形成了太過鮮明的對比。
在鏡山經曆那些的是她,現下坐在這裡聽周承軒理論一個碟子的也是她。
這甚至讓她心裡冒出個莫名其妙的想法:她到底應該是誰?
大
概她恍神太過嚴重,代瑉萱忍不住問:“阿鈺,怎麼了?”
周琨鈺笑著搖搖頭:“就是有些累。”
吃完飯,她稱醫院還有事,起身告辭。
周濟言由周承軒拉著殺一盤象棋,代瑉萱被留下來觀戰。
她跟著周琨鈺站起來:“我等會兒再來看,先送阿鈺出去。”
兩人一起步出院落,就連這裡養著的過分安寧的花草,也讓周琨鈺恍惚。
代瑉萱壓低聲:“你今晚是住公寓嗎?我一會兒過去找你。”
周琨鈺想也沒想的拒絕:“不。”
代瑉萱嘴角緊了緊。
她倒不是太意外周琨鈺會拒絕,她和周琨鈺一起長大,知道周琨鈺表麵溫雅其實挺倔,讓周琨鈺接受她的想法是需要一些時間和方法的。
隻是周琨鈺拒絕的太快也太乾脆,甚至聲音裡流露出一種本能的排斥,這讓她有些受傷。
曾經在雷雨夜的房間裡深深依賴著她的小姑娘,好像漸行漸遠了。
代瑉萱輕聲說:“我很想你。”
好像在對眼前分彆了好些天的周琨鈺說,也像在對記憶裡的小姑娘說。
周琨鈺搖搖頭仍是拒絕:“阿姐,我很累了。”
是去義診很累了?還是這十年過得很累、不想再繼續了?
代瑉萱望著周琨鈺的背影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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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周,周一下班,周琨鈺找到心理科的同事:“我的狀態好像不太好。”
“怎麼不好?焦慮?恐懼?會不會影響你的工作?”
同事知道周琨鈺去了義診,今年的義診格外驚險忙碌,精神的確經受巨大考驗。
“不會影響工作,影響的是我自己的生活。”周琨鈺想了想:“總覺得有點……無措。”
“怎麼說?”
“覺得自己跟以前過慣的日子格格不入。”
這一點在她回周家老宅時體現得格外明顯。
同事點點頭:“這是典型應激反應的一種。”
“因為短時間集中經曆了太多死生一線的考驗,所以對於日常生活中的閒和享樂會產生一種負罪感,總覺得自己做得還不夠多。其實理性上你也清楚,你已做了能做的所有事。”
周琨鈺:“那我該怎麼辦?”
“你要意識到義診的節奏並非常態,要讓自己放鬆下來,在正常的生活節奏中完成自洽。”
周琨鈺點頭稱是。
隻是她按同事說的又適應了幾l天,好像也並沒找回生活的節奏。
又在醫院忙了幾l天,沈韻芝給她發信息:“小俞說你們組今晚不開會,回來吃飯麼?”
上一次她回家見到的是周濟言,那麼這一次,會不會是陳祖銘?
在周家那樣的地方,一頓飯哪裡是單純的一頓飯呢。
周琨鈺回:“不了,有點事。”
她以前不回去吃飯的時候,往往會找沈韻芝
無法拒絕的借口,譬如醫院開會,不開會的話就是加班。
但這一次,她說的是“有點事”。
意思是在工作之外,她也有自己的事,並非跟周家完全綁在一起的。
沈韻芝果然問:“什麼事???[]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周琨鈺:“我自己的事。”
她丟開手機,不再回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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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下班,周琨鈺開車去了辛喬家的舊街。
在門口的一爿小店揀了點新鮮水果,拎著往裡走的時候,周琨鈺覺得一向運籌帷幄的自己,心裡其實有些緊張。
辛喬的傷看著嚇人,但萬幸沒傷到任何器官,加上身體底子好,恢複得倒也快。今天,辛喬終於從鏡山回到邶城了。
周琨鈺踏上逼仄的樓梯,站到辛喬家門前,先是伸手理了一下頭發。
然後敲門。
“誰啊?”來應門的是辛木。
本來臉上是帶著笑意的,在看到周琨鈺的一瞬凝在臉上,然後如海水退潮一般消失得無形無蹤。
周琨鈺笑著跟她打招呼:“木木,好久不見了。”
媽的,辛木在心裡罵了句臟話:周琨鈺笑得好溫柔啊!讓人想起她無限溫軟的懷抱。
辛木發現,她其實很想周琨鈺,很想很想。
但她是無條件站在她老姐這邊的,所以硬著聲音問:“有什麼事嗎?”
“你姐是不是回來了?”
“是。”但辛木擋在門口沒讓,又問了次:“有什麼事嗎?”
她打定了主意,要是周琨鈺說什麼“我來看看她”之類的話,她就直接替辛喬把人打發回去。
乾嘛呀,她老姐那麼倒黴,外出學習一趟還遇上了車禍。她老姐在外地住院這段時間,她被安排到老師家暫住。
本來身體就受傷了,周琨鈺還跑來讓人傷心。
她萬萬沒想到周琨鈺很直接的說:“我想她了。”
辛木愣在原地,周琨鈺那雙清潤如河的眸子在對上她時彎了彎,無比確定的又說了次:“木木,我想她了。”
“並且,我也想你了。”
周琨鈺的擁抱輕輕覆了過來,辛木聞到她身上一陣久違的淡香。
那個擁抱比辛木記憶裡好像更溫柔,她一直都知道,那是一個足以在辛雷忌日那天給她帶來安慰的擁抱。
她十分努力的克製自己,才沒有去回抱周琨鈺。
但周琨鈺抱著她輕聲問:“讓我進去看看她好麼?”
她張了張嘴,答:“好。”
心裡猛烈的嗚嗚嗚了一陣:對不起老姐,我沒抵住。
周琨鈺拎著水果攬著辛木的肩走進屋內:“你姐在她房間?”
“嗯,可玉姐姐來看她了。你自己過去吧,我得去再做會兒題。”
再不逃跑,她怕溺死在周琨鈺的溫柔鄉裡。
所幸周琨鈺放開了她:“好,那你先去。”
自己走到辛
喬的房門口。
周琨鈺正要敲門,聽到一陣交談聲,手一滯。
“要不還是我喂你吧?”
“沒必要,真沒必要。”
“你看你這傷,我……”
忽然門被一把拉開了。
辛喬和周可玉一起抬眸,看到周琨鈺拎著袋水果站在那裡,臉上沒什麼表情。
辛喬咳了聲:“你怎麼來了?”
“木木讓你進來的?”
周琨鈺笑了,突然笑得那麼溫婉可人,好像剛才冷著張臉沒表情的是彆人。
辛喬硬生生被她笑出了一背汗,心裡浮出三個字——“笑麵虎”。
周琨鈺:“對,木木讓我進來的,我和她不是關係好麼?”說著瞟了周可玉一眼。
辛喬看一眼她手裡的袋子:“我也沒那麼愛吃水果,不用麻煩了,你最近挺累的,趕緊回去休息吧。”
辛喬的房間很小,此時她在床上躺著,周可玉坐在她床邊一張凳子上端著一碗粥,這房間就滿了。
兩人視線保持同一方向,好像同一陣營似的望著門口的周琨鈺。
周琨鈺咬著後牙根笑道:“沒事兒,你們慢慢聊,探病也講究個先來後到,我去客廳等著。”
她作勢要關上門,辛喬剛放鬆下來,她又突然推開:“對了。”
望著周可玉笑道:“不用喂她,她可以自己吃,放心吧,我是醫生。”
她關上門出去了。
說要在客廳等,還真就沒走,水果放在茶幾l上,自己坐在那窄窄小小的沙發上等著。
等了會兒,掏了個蘋果出來,自己到廚房洗了,拿給辛木:“木木,吃點水果,你吃蘋果需要削皮麼?”
辛木搖頭,問:“我姐還和可玉姐姐聊天呢?”
“嗯。”周琨鈺笑得那麼柔和,辛木卻忍不住起了和辛喬同樣的反應,出了一背的汗。
“那你……”
周琨鈺端然走回沙發邊,坐下,揉了揉自己的手指:“我不著急,就在這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