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訓後,陳行遠找到辛喬:“你來,跟你說點事兒。”
辛喬跟著陳行遠到他辦公室,陳行遠給她倒了杯水,示意她坐。
“怎麼這麼高待遇?”玻璃杯嫋嫋氤氳的熱氣間,辛喬難得玩笑一句:“要開除我啊?”
“不開除你,給你升職。”
辛喬怔了下。
“上級有意給你轉崗。”
“我的傷都好得差不多了……”
陳行遠擺擺手:“傷是快好了,但要達到以前頂級排爆手的水平,你自己可有得磨。現在有這麼個機會,你在鏡山立了功,你爸又是咱們排爆隊的老前輩……”
陳行遠笑了笑:“坐辦公室,不好嗎?好好乾,說不定過段時間,你就是我領導了。”
辛喬沉默了一陣:“我能考慮一下麼?”
“行啊,你考慮。但我提醒你,這樣的機會可不多。”
“哦對了,你這段時間不能訓練,正好,收拾一下,下午代表隊裡,去津市參加個理論培訓。”
辛喬從陳行遠辦公室出來,剛巧遇見龔遠,龔遠衝她笑笑。
辛喬:“你應該聽說了吧?”
“聽說了。轉崗嘛,好事,多少人都羨慕不來呢。”
“要你轉,你轉不轉?”
龔遠撓了下頭:“這我還真沒考慮過……”
這時楊嘉看見他倆,遠遠叫到:“辛姐!你上次給我做的那炸彈,我都琢磨一周了,還沒想出怎麼拆,你給我點提示唄!”
辛喬回喊:“等會兒我過來給你說。”
“好嘞!”
龔遠衝辛喬笑笑:“放心不下隊裡啊?”
“你轉崗,應該的,畢竟從你爸開始就是隊裡的老前輩,你放心,這兒還有我呢。”
辛喬和他一起遠眺著訓練場方向,一時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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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的早晨依然擁堵,周琨鈺開車去慈睦,望著前方的滾滾車流,十分後悔沒去坐地鐵。
所幸她出門還算早,趕在最後一刻準時抵達。
她甚至多出一分鐘的時間,在秋日清晨的陽光裡站了會兒,微眯著眼,仰望麵前並不高聳的建築,卻帶給人白色巨塔般的威嚴感。
“周老師。”
周琨鈺扭頭笑道:“何照。”
何照拎著袋雜糧煎餅匆匆跑來:“我買了早飯,你吃了麼?”
“吃過了。”
“周老師,你……還好麼?”
人人都知道了周承軒的往事。
周琨鈺笑笑:“我還好,謝謝關心。”
兩人一同往科裡走,恰巧護士長來找何照,先跟周琨鈺打了個招呼,又囑咐何照:“你今晚得幫忙頂一班。”
“怎麼回事?”
“張雨婷辭職了。”
何照悄悄瞥周琨鈺一眼。
周琨鈺倒是坦然。
當年的事一經曝光,慈睦必然受到影響,這是她早有心理預期的。宜美集團衝得正凶,幾波公關積攢口碑的同時,也少不得從慈睦這邊挖角。
至於周承軒,雖然當年的事已過了追訴期,但他一輩子受追捧,心高氣傲,名字本可以在心臟大血管外科的發展史裡記下濃墨重彩的一筆,現在卻落得群嘲境地,已閉門謝客好久。
隻是周琨鈺沒想透,為什麼新聞發布會過去這麼久,周承軒為何沒有任何動作。
何照應下了今晚的頂班,又跟周琨鈺一起繼續往前走。
“周老師。”
“嗯?”
何照忽道:“我不會辭職的。”
周琨鈺笑笑:“為什麼?”
“我進慈睦的時間太晚,周老早已經不拿手術刀了。我心裡的慈睦,是你在的慈睦,不是周老在的慈睦。”
周琨鈺柔潤的揚著唇角:“我在你心裡,這麼好啊?”
何照鬨了個大紅臉:“不是啦……”
“不是哦?”
“不是不是啦……誒周老師!”
周琨鈺彎唇笑。
何照跟著笑了:“總之我覺得,你是個好醫生,也是個好人。你是你,周老是周老。”
“何照。”周琨鈺斂了笑意,認真的:“謝謝。”
走去辦公室的路上,周琨鈺心想:她是好人麼?
無論如何,在曝光周承軒往事的過程中,她的確有過糾結、有過猶豫,她並非何照眼中那個絕對意義上的“好人”。
甚至到了現在,她做出這樣的選擇,不仍是自私心理作祟,考慮她自己麼?
她想愛她自己而已。
隻不過,前路漫漫啊。
看完上午的病人,周琨鈺有些累,本想在辦公室啃蘇打餅乾解決午飯,準備去打飯的醫助沒出去一會兒又回來:“周老師,周老來找您了。”
周琨鈺平靜的點點頭:“好。”
她走出辦公室,見到她料想中的人:“爺爺。”
周承軒:“吃午飯了麼?”
“還沒,您呢?”
“我也還沒有。”
周琨鈺想了想:“吃餃子吧,您也好久沒吃過慈睦的食堂了,您去花園等我,我打過來。”
所有的暴躁跳腳都是不存在的,這才是周家,哪怕到了現在,她和周承軒也能如常交談,甚至坐在花園的石桌邊,心平氣和吃餐盒裡的白菜餡餃子。
周承軒有些感慨:“好久沒吃這味道了。”
周琨鈺:“當年慈睦的食堂,也是您一手抓起來的。”
周承軒放下筷子,舉目四望。
目之所及的地方雕梁畫棟,連建築都在訴說醫療行業的古老曆史,記錄千載光華。
這裡續寫過多年蟬聯民營醫療集團排行榜榜首的神話,這裡培養的是最優秀的團隊,擁有的是最頂尖的設備,解決的是最疑難的病案。
周琨鈺默默觀察周承
軒神色。
因為她是周承軒一手教養起來的,所以她了解周承軒。
他們這樣的人,本性何嘗不貪婪呢?
周琨鈺貪的是愛,周承軒貪的是聲譽。
周承軒真的會就此認輸麼?周琨鈺從未鬆掉過心裡緊繃的那根弦。
然而周承軒隻是儒雅笑笑,站起來,揉了下自己的胃:“得了,我就是路過,順道來看一眼。你心態倒穩,該上班上班,什麼事都沒耽誤。”
“爺爺。”周琨鈺沉穩的說:“我畢竟是您教出來的。”
她要相送,周承軒衝她擺擺手:“你下午還要上班,不用送了,坐著把餃子吃完吧。”
周琨鈺坐在原處,目送周承軒的背影遠去。
周承軒便是這樣的存在,你永遠看不透他。
不過事到如今,無論周承軒還要出什麼牌,她都坦然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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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喬給周琨鈺和辛木分彆發了信息,說明自己臨時要出差,代表隊裡去津市參加為期兩天的理論培訓。
周琨鈺下班回家的路上,給辛木打了個電話:“到街口等我好麼?我帶你去眼鏡店。”
車開到舊街口,辛木已在那裡等,地上沒畫格子,但她顯然在腦中模擬辛喬曾給她演示過跳房子的步調,一步兩步三步。
周琨鈺看得輕揚唇角,降下車窗喚她:“木木。”
周琨鈺忽然覺得,周承軒的野心還是不夠大。
當初躺在病床上孱弱的孩子,因為她和俞懷遠的救助,現在小兔子般在這裡蹦蹦跳跳。
那般鮮活而旺盛的生命力,不該才是一個醫生最大的野心麼?
辛木上車後顯得憂心忡忡:“老姐發現我近視後,會不會罵我啊?”
周琨鈺:“是她罵你重要,還是看不清黑板重要?”又勸:“如果真近視了,放任不管會越來越嚴重,一定得戴眼鏡。”
辛木捧著臉:“可我也不想她罵我啊,她凶起來很凶的。”
周琨鈺偏了一下頭:“她凶麼?”
辛木瞥一眼周琨鈺。
那意思是在腹誹:她當然不敢對你凶啦!
周琨鈺笑起來:“好了我知道了,我會幫你的。”
她帶辛木來到眼鏡店,店員熱情迎上來:“歡迎光臨,請問有什麼需要?”
周琨鈺攬著辛木的肩:“先帶她去驗個光吧,她可能近視了。”
驗光室裡傳來辛木的一聲哀嚎:“我怎麼會真的近視了啊!”
周琨鈺在門口等到垂頭喪氣的她:“左眼兩百,右眼一百五。”
她嗚嗚嗚的問周琨鈺:“我姐視力那麼好,我怎麼會近視?”
周琨鈺悄聲問:“你是不是學習太累的時候,偷偷躲在被子裡玩手機了?”
“我是躲在被子裡玩過遊戲。”雖然消除類遊戲現在過氣了,但玩起來真的很解壓,辛木繼續嗚嗚嗚:“可是不對啊我看我老姐也玩!雖然她羊圈裡隻有
一隻羊!”
“以後可不能躲在被子裡玩了,光線不足的情況下很傷眼睛的。”周琨鈺既同情又好笑:“你這樣想,戴眼鏡很好看的,說不定能讓你顏值更上一層樓。”
她把辛木帶到櫃台前:“你挑挑,喜歡哪個鏡框?”
辛木還陷在近視的驚恐裡,抱著周琨鈺手臂不放。
店員笑問:“你們是姐妹麼?關係真好。”
周琨鈺張了張嘴,還沒答話,辛木掃視著櫃台裡的鏡框:“嗯,是我姐姐。”
周琨鈺心裡一暖。
想起辛木的那句話:“我們現在都不是一個人了。”
她失去了一些,又得到了一些,人生大抵就是如此。
辛木遲遲拿不定主意,周琨鈺悄悄觀察她視線,主動問:“這個琥珀色鏡框怎麼樣?”
辛木遲疑了一下,搖頭:“可能不適合我。”
“試試吧。”周琨鈺對店員笑道:“麻煩試一下這個。”
她雙手輕扶辛木的肩,把她帶到一麵大鏡子前:“這不是很好看嗎?”
辛木左右端詳了下:“還是算了,彆人會說我的。”
“說你什麼?”
“長得又沒多好看,還打扮得這麼招搖。”
雖然她總是開朗模樣,但從小體弱,其實讓她有顆敏感的心。
周琨鈺雙手捧起她臉,俯身湊近:“讓我看看,誰說你沒多好看了?是這麼濃的眉毛不好看,還是這麼清秀的單眼皮不好看?”
辛木其實覺得她長得不如辛喬,從小就覺得了,也許一個隨爸一個隨媽。
這會兒她被周琨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撇開眼:“你乾嘛呀?”
周琨鈺笑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她把辛喬帶到角落,露了一下自己的牙:“我小時候對我的牙很自卑。”
“怎麼會呢?”
“我總覺得我有點兔牙。”
辛木驚訝了:“一點也不啊。”
周琨鈺點頭:“我現在也沒覺得自己兔牙了。”
“木木,你現在正是對外貌最敏感的年紀,可能會為自己很小的一點缺陷不開心,等你長大了,世界豐富了、眼界開闊了,你就會發現其實什麼都沒有,那些特點在你臉上都是和諧的。”
“我還是不能要那眼鏡。”
“為什麼?”
“就是,太特彆了啊,我怕彆人注意我,說我裝怪。”
“那等你以後當了總裁,有人說你太凶,你怎麼辦?”
“那就看我凶得對不對咯,不對我改,對他就忍著。”
周琨鈺笑道:“是啊,既然覺得自己沒有做錯,為什麼要為彆人的說法改變自己?”
辛木對著鏡子又看了看。
“琨鈺姐姐。”
“嗯?”周琨鈺在鏡子裡一起看著她,幫她把額邊的一縷頭發夾到耳後。
“老姐從來都不會跟我說這些的,其實,她
跟我說的話很少。”
周琨鈺笑著扶住她肩:“可你姐都是默默在做,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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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著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你就不會變得太糟。”
選定了鏡框,周琨鈺拿去讓店員配鏡:“幾天可取?”